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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声清脆的暴响,琴音嘎然而止。
万里飞鸿宋明珠霍地拂袖而起,将面前的古琴一推,强露笑容,勉强道:“我只说用山俚小曲以迎嘉宾,不料江边卖水,忘了此地有笛绝的传人,真是孔夫子门前卖文,有班门弄斧之讥,贻笑大方了。”
欧阳昭此时一曲未终,吹得正自起劲,对她的话,根本没有听见,兀自盘膝而坐,吹出十分动人的调子。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脸微微作色,怫然不悦,又道:“阁下该停手了,何苦咄咄逼人。”
欧阳昭倒不是得理不饶人,而真正是已到忘我之境,至于身外之物,意外之人,更加无知无觉了。
倒是少林掌门慧果大师,此时已缓缓站了起来,走近欧阳昭的身畔,吟吟含笑道:“少侠,够了,够了。”
欧阳昭豁然一惊,收起碧玉笛,愣愣地道:“哦,前辈,如何……”
慧果大师为了息事宁人,反恐自己讨还真经之事节外生枝,怕欧阳昭出语伤到了宋家兄妹,到时一翻脸,宋明珠恼羞成怒,多了一层周折,连忙摇手点头,面露感激之色,轻声说道:“老衲多谢小施主的援手,余情后感,余情后感。”
欧阳昭不明就里,愕然不解道:“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慧果大师忙用眼色示意,叫他不要多言,扬声道:“多蒙宋姑娘适才惠允还回本门的《金刚真经》以及智清道兄的《归云剑谱》,至于老衲与小施主的香火缘,改日再谈吧。”说着,又暗地里扯了扯欧阳昭的衣角。
欧阳昭虽然仍旧不明白这老掌门的真意,但不让自己说话,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只好茫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的武当掌门智清道长,此时也由坐处站了起来,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微微拱手道:“宋姑娘的清韵,贫道与慧大,师已经恭聆了,请将本门剑谱交还,不但贫道感激,就是武当一派的千万弟子,也不或忘,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并未答言,莲步轻移,走到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身前五尺之处,突然双袖一抖,径向两人拂去。
随着她这一拂,他兄妹二人,揉了揉睡眼,如梦方醒,愣愣地瞧着室内众人,四只眼神,遂又落在万里飞鸿宋明珠的脸上。
欧阳昭几乎失声而笑,心想:原来他二人是被点上了睡穴,难怪!我还以为他们兄妹不受琴音所动,是俱有特等功力呢?
这时,慧果大师也微笑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适才智清道长之言……”
万里飞鸿宋明珠不等他说完,淡淡地道:“大掌门休要性急……”
她的话尚未落音,智清道长似乎已是不耐,抢着道:“姑娘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谅不至于言而无信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不由面色一寒,语含微愠地道:“智清道长,你为何飞扬浮躁?”语念喝责,透着十分不敬之意。
智清道长的老脸也是一愣,朗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万里飞鸿宋明珠余忿未息道:“我道你也太性急,难道不是吗?”
智清道长老脸一红,他身为武当掌门,武林之中谁敢不敬,慢说是这等遭人抢白,形同训诲了。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道:“贫道还没在第二个地方受这等胁迫过,姑娘不要太蛮横!”
“我何处蛮横?”
“然何不履行诺言?”
“什么诺言?”
“适才你曾说,略示地主之谊,款待贫道与慧大师之后,便将真经剑谱交还,如今姑娘的雅调,我们已大饱耳福,也算是接下了你的款待,为何推三阻四,不将真经剑谱交出?”
谁知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不怒反笑,转而向欧阳昭道:“哈哈!欧阳少侠,你可听见这位武当掌门的话了吗?他说他接下了我们柳暗花明庄的款待,咯咯!”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冷笑,声如银铃,但是讽刺之外,还多露出三分得意的味道,笑完之后,又娓娓的道:“音韵之学,分为宫、商、角、征、羽五个阶段,只怪我学艺之时,惯爱偷懒,加上天质愚钝,仅只练到个角字,所以遇上了你这位名手,竟以羽字出音,因此不能不自愧形秽,相形见绌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落着少林武当的两大掌门,同欧阳昭大谈其音律之学来,根本没把这武林两大派的掌门放在眼下。
智清道长固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连修养有素的慧果大师也觉得脸上过不去,但依旧和霭地道:“姑娘对真经之事,何不早些儿给个着落?”
欧阳昭见两大掌门如此低声下气,也觉过意不去,言道:“宋姑娘……”
他还没说出意思来,万里飞鸿宋明珠早摇手止住了,不让他说下去,侧移半步,面对着智清道长道:“适才我怎生说的?”
智清道长没好气地道:“姑娘好生健忘。”
“也许,请道长提醒我一句。”
“姑娘言道,款待了贫道等之后,就将双宝掷还。”
“噢!款待。”
“是呀,适才的琴音真可称得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等的款待,贫道终生难忘!”
“此乃道长的夸奖,但不知道长是否知道我所说的款待尚不止于琴音而已。”
此言一出,智清道长与慧果大师身子全是一震。
其中尤其是慧果大师,他对着功力尚未复元,跌坐运功疗伤的羽化上人瞧了一眼,忙不迭地插口问道:“姑娘所谓的款待,还有什么高招?”
智清道长也十分不安地道:“是呀,姑娘还有何绝响?”
万里飞鸿宋明珠淡然一现梨涡,不疾不徐地道:“二位掌门同羽化高僧远道而来,适才的半支小曲,委实不成敬意,因此,另备得三杯淡酒,与三位一尝,想还不致于推辞吧?”
慧果大师同智清道长,不由面面相观,全都猜不透宋明珠所说的淡酒是何所指,因此,一时无法回话。
欧阳昭心地爽直,闻言不由道:“以酒待客,乃人情之常,二位前辈就不必太拘泥。”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微笑道:“是啊,虽无佳肴,寡酒也算诚意,两位掌门稍候吧。”
语毕,紧走几步,从竹架之上,取来三个七八寸高的葫芦形的酒器,另外九个透明的杯子。
那三个葫芦形的容器,一个斑玉的呈着姜黄的颜色,一个是碧绿可爱的翡翠雕成,第三个乃是血红的玛瑙所制。
万里飞鸿宋明珠将九个透明的琥珀杯子,分为三排,每排三个放在案上,然后打开了三个葫芦形容器。
葫芦打开,顿时有一股浓郁的芳香随风飘出,如兰似麝,隐隐不散。
这时,室内之人,全都凝神看着万里飞鸿宋明珠。
但见她毫无表情,打开了斑玉的葫芦,对着每一排的第一杯中,倒下八成不满的一杯,原来那所谓的淡酒颜色竟泛着姜黄,与斑玉的色调一致无二。
之后,她又把翡翠葫芦里的酒,倒在每排的第二杯里面,也仅只倒了个八分,那酒的颜色,也同翡翠一般,翠绿可爱。
最后,在每排的第三杯中,倒下玛瑙葫芦里的酒,血红透明的也只有八成不到。
万里飞鸿宋明珠慢条斯理地倒完了九杯酒,从从容容把三个葫芦盖好,送回竹架之上,然后缓缓地道:“喏,山居野地,聊表敬客之意,两位掌门与羽化上人,干杯之后,我宋明珠必照所说行事,将贵派的真经剑谱奉还,请吧!”说完,把手一让,大有主人敬客之意。
欧阳昭一见,也怂恿着道:“两位前辈,就不必客套了,双方为了二宝之事,少不得彼此心中存着芥蒂,掌门人虽然宽宏大量,下代弟子,未免视为仇敌,结下梁子,但愿能借这三杯酒的情份,了却这个过节,哈哈一笑,言归于好。”
慧果大师苦笑一笑,对着案上的九个杯子凝神而视,双眉紧皱,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想不通似的。
智清道长的脸上,也布满了疑云。
欧阳昭心想:以一统教的威名,宋明珠的为人,这所谓的淡酒,该不会是含有奇毒的药酒吧。想着,对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使了个眼色,含笑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问道:“宋姑娘,从芬芳的香息之中,以及名贵精致的容器之上,可以看出这酒必是稀有的珍品;可否将来历见告,也好增长在下的见闻。”
他的话虽然是说得婉转动听,骨子里分明是要万里飞鸿宋明珠说出这三种酒的来历,替慧果大师同智清道长伺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还有个听不出的道理吗?
因此,她略一颔首,微笑道:“不料欧阳少侠做人面面俱到,又生就一副玲珑的心,善于说词的口。”
欧阳昭心意为她料个正着,不由玉面一红,搭讪着道:“在下腿短眼界又狭隘得很,却教姑娘见笑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的脸色也不由一红,讪讪地道:“那是你的谦辞。”
在一边未发一言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此时插口道:“妹妹,既然问,你就告诉他,这也无妨。”
欧阳昭搭腔接着道:“是的,请姑娘不吝赐教。”
万里飞鸿宋明珠款移莲步,走到案边,用手一指那姜黄的第一杯酒,道:“这黄色的酒,名叫枯竹露,乃是由干枯的竹根中,以大力功夫压榨出来的,饮了足以增进功力?坚定根基。”
欧阳昭闻言,晃了晃脑袋,连声应是。
万里飞鸿宋明珠指着第二杯道:“此酒名为藓苔汁,是一种稀有的苔藓中提出,可以活血益气,返老还童。”
欧阳昭又连连点头,口中喷喷有声。
接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又道:“这第三杯红酒,叫做石精血,原是地层中一种少有罕见的石笋中炼出,饮用之后,有伤疗伤,无伤强身,有毒去毒,无毒增功,算得是酒中之王,难得一尝的上品,各位这可放心饮用了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神中光彩夺人,面上丝毫看不出不安之色,显见得她是句句实言。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所以说天下的事,最大的毛病就出在一个疑心上面,原来宋姑娘斟出的,乃是瑶池琼浆,少见的甘露,多少人求之不可得,只因为你们之间心中存了一个疑字,也就把好意当成了恶意,岂不辜负了宋姑娘的待客之忱,放过了双方和好的大好机缘,两位掌门就勿须乎三思迟疑了。”
慧果大师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阿弥陀佛,老衲乃出家之人,点酒不尝,岂能破戒叨扰,尚请贤兄妹海谅一二,休要见怪,盛情只好心领了。”
说完,退后一步,面色凝重,眉头深锁,分明是内心里对这三杯怪酒的出处,在穷搜枯肠,苦思索想。
智清道长一见慧果大师有退缩之意,自然更不敢逞强出头。
他心想:反正今晚少林武当两派的命运相同,生死一致,《金刚真经》与《归云剑谱》之事,要解决,全都解决,不解决,也不会单方罢手。
想着,有意无意地向慧果大师立身之处移近一步,口中也道:“慧大师所说不错,我等点滴不尝,莫辜负了姑娘的好意!”
万里飞鸿宋明珠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含笑道:“点酒不饮,那却无妨,这枯竹露藓苔汁石精血好在都不是酒,我所以称他们为酒,不过是仿古人的诗句,寒夜客来茶当酒而已,三位就不必拘泥于酒之一字,而推三阻四了。”说到后来,她的黛眉一轩,唇角微翘,明露出瞧不起人的神情。
这时,羽化上人的伤势似乎略见好转,但依旧十分憔悴,未能复言,他耳闻万里飞鸿宋明珠言语咄咄逼人,又见自己的掌门踟蹰不前,把心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