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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双手握上,各自兀自装着欢愉的笑容。
然而,那功德堂的执事弟子,一个个都是行家,个个凝神注视着他二人。
但见两手相握僵持着久久不放。
银髯老者的脚下,原穿的是一双厚底皂鞋,渐渐地白底下沉,寸许高的白靴底,终于埋于泥中,看不出一线白色。
欧阳昭的脚下,正好踏在块青麻石上,磁磁有声,也深陷下去。
片刻,银髯老者额角发亮,分明已见汗渍。
欧阳昭虽已觉着自己握着的一只手,如同捧着千斤重担一般,但也觉出对方手心发出的力道初时刚猛冲刺,渐渐地只能达到自己手肘之处,已被自己的潜力拒退,再也到不了自己的内腔,无碍自己的内腑。
这种内功的比拼,劲力的来源乃在丹田以上的血气运行。
只要内腑不受袭击,自然运功自由,源源不绝涌涌而出。
欧阳昭虽明知再过片刻,只要自己突然催功加力,对方必然要受到力竭内亏的重伤。
但是,他一则与对方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二则此来的目的,原不是与人找岔挑事。因此,他对着当面神色疑重,汗渍已现的银髯老者扬声一笑道:“哈!在下冒昧造访,老英雄大礼厚待,真是愧不敢当!”
银髯老者额上固已见汗,但脊梁上早已冷汗淋淋向下直流,心中暗自钦佩欧阳昭年纪轻轻的有此绝世内力,同时也为自己即将受到严重的内伤而焦急。
忽然,试到对方力道一卸,立刻压力大减,心知是欧阳昭存心仁厚,有意放手,脸上一红,讪讪地道:“欧阳堂主功盖宇内,名重武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五爪金龙岳麟白白活了八十岁,今天才算开了眼界啦!”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凛,暗想:五爪金龙岳麟,乃是川边五龙会的会首,威震川广云贵,西南半壁的江湖首领,如何竟屈尊降贵地做起一统教的堂主来。这可见一统教却非普通江湖帮会,而必有过人之处了,这教主的神通,忒也广大了。
他心里只顾盘算,面上少不得一阵迟疑。
五爪金龙岳麟一捋银髯,笑道:“欧阳堂主,没听过老朽的贱名吗?”
欧阳昭自感失仪,玉面一红,呐呐地道:“五龙会的威名如日中天,会首的英名如雷贯耳,在下久仰得很!”
“欧阳堂主,你太谦了!”
“事实如此。”
“从今天起,你我可是一教之友,同门弟兄……”
“欧阳昭末学后进……”
“哪里话来,欧阳堂主蹄声乍入江湖即已创四剑,灭六恶、消七魔,威摄天心庄群雄,神州三杰名震四海,声动八荒,老朽钦佩之至!”
欧阳昭听他对自己的往事如数家珍,心知这必是一统教的关注。
这等关注,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清是好意或是恶意,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那五爪金龙岳麟已又朗声道:“日前接得教主令谕,知道欧阳堂主日内必定驾临本堂,真令蓬壁生辉,老朽要好好地讨教一番了。”
欧阳昭心中更加奇怪,心想:到君山来,连自己都是临时一念,怎的一统教会事先知道呢?想着便道:“是教主传谕的吗?”
第二十三章 君山夜变
五爪金龙岳麟略一颔首道:“正是!”
他应了一声之后,一摆手又道:“此地非待客之处,请欧阳堂主进寨侍茶。”
随着他的摆手之势,跟在他身后的一群汉子,各展身法,哗的一声,趋向碑楼两侧,雁字形地排列在两边,让出丈来宽的一条甬道。
五爪金龙岳麟让客道:“请。”
“老英雄请。”
欧阳昭至此不再客套,与五爪金龙岳麟双双并肩从甬道大跨步穿了过去。
然后那此汉子才蜂涌地跟在后面,鱼贯而行,好大的气派。
约莫有两箭之地,转过山坡,地势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广场,怕不有十来丈大小,绿草如茵异常平整。广场尽处,一片雕栋划梁的瓦房,飞檐兽角,巍峨壮观,似是新建未久。
大门一对石鼓,两侧蹲着对石狮子,全是大理石的,雪白晶洁,哪里是安危之柜的山寨,分明是五候府第将相人家。
金漆匾额,题着“功德堂”三个隶书大字,耀目生辉。
五爪金龙岳麟把欧阳昭让到第三进的大厅上,献茶已毕,含笑对着他道:“欧阳堂主难得驾临本堂,务请盘桓几天,使老朽好尽地主之谊。”
欧阳昭此刻再也不能稍耐,一拱手站起来道:“多蒙老英雄抬爱,但在下此番前来洞庭湖打扰,却是为了有一桩事情,向老英雄领教。”
五爪金龙岳麟也拱手含笑道:“太谦了。有话请当面讲!”
“君山之上,除了堂主之外,不知还有哪路江湖人定居于此,或是在洞庭湖上安窑立寨?”
“这个……哈哈!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仰天扬声一笑,声振屋瓦,然后才道:“不瞒堂主说,老朽虽然老迈无能,承江湖朋友看得起,有我在此,八百里的洞庭,还算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至于安窑立寨,我不能说别人不敢,但多少都要给我留些情面。”
“如此说来,就只有堂主一堂弟兄了!”
“本堂定居虽然不久,但尚不知另有哪帮哪派在洞庭湖左近立下基业。”
“这就好办了!”
“堂主,有什么事吗?”
“在下有一挚友,被人在黄山掳去……”
“哦!这做案的人也太大胆了!”
“……据传说是落在洞庭湖内……”
“呵!有这等事?”
“传说甚为可信,因此……”
“欧阳堂主放心,若真的落在洞庭地面,老朽必定还你一个明白!”
五爪金龙岳麟又煞有介事地对着厅下廊上站的那些汉子喝道:“察察洞庭湖有没有人掳来欧阳堂主的朋友。察明了连人都给带到本堂来!”
那走廊上的汉子轰雷也似地应了声:“是!”
但却没见一人有何动静!
欧阳昭心中不由暗暗好笑,私忖:姜是老的辣,岳麟算是老奸巨滑了!
欧阳昭为何有这种想法呢?因为,任那五爪金龙岳麟老奸巨滑,八面方圆,但却瞒不过聪明绝顶,智慧超逾常人的欧阳昭。
试想,既然交代手下去办,为何连被掳之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丑是俊,究竟是什么人全都不问一句,这怎么个察法?
欧阳昭虽然觉得他是应付其事,但一时怎肯揭穿,何况人家代你察是人情,不代你察是本份,难道还非要人家察出来不可吗?
因此,他也口不符心地道:“不必烦劳老英雄的手下了。”
五爪金龙岳麟义形于色地朗声道:“这是哪里的话。此乃份内之事,万一洞庭湖察不出眉目,少不得禀知教主,晓谕武林,也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一统教堂主的朋友被掳不弄个明白,本教统一武林的威信何在?”
“统一武林?”
“是的,本教教主有意把武林统一!”
“只怕不容易,武林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要想归于一统,只怕……”
欧阳昭下面的话似乎不便说下去。
“这个当然……”
五爪金龙岳麟拈着银髯沉吟道:“以教主的绝世功力,欧阳堂主的盖世修为,统一武林不是完全无望!”
“老英雄抬爱了。”
欧阳昭不好与他过分争论,却把话题一转道:“请问老英雄,江湖上有一名唤铁掌金成,又叫做金四爷的,不知老英雄知道其人否?”
“金四爷?”
五爪金龙岳麟不觉略为一愣,但立刻恢复了自然道:“铁掌金成,有的,认识。”
欧阳昭心中暗喜,又道:“此人不知现在在不在洞庭?”
“金成乃是聚宝堂下充为执事弟子,并不是本堂中人,所以不在洞庭!”
“噢……”欧阳昭不由眉头一皱,因为下面的话无从开口。
他此刻心中对一统教这座功德堂已存了不少疑点,但未弄明白之前,可不愿得罪了五爪金龙岳麟。
“噢”了一声之后,脸上挂着微笑,无置可否。其实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此时,天色已晚,厅上灯烛高烧,筵开玳瑁。
欧阳昭也就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专讲些无关紧要的话。饭后,谈了阵江湖往事,告辞了五爪金龙岳麟,随着他的手下进客厅安歇。
他心中有事,哪能睡得下,合衣而卧,打算略一养神,三更时分要夜搜君山。
谁知头枕在枕头上,觉得枕头甚为不平,顺手一拉枕头,原来下面赫然有一块压绉了的黄绫。
欧阳昭并未留心,随手丢过一旁,二次就待卧下。
蓦然,他心中一动,觉得这块杏黄的绫子,似乎太不平凡,遂即一跃而起,顺手抖开,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差一点错过了!
原来那黄绫非衫非帕,乃是半幅神幔的样子,分明同武当派掌门人智清长老所带的一块布幔相同,非但颜色无异,而新旧的程度也一式无两。
“这就奇了,难道说……”欧阳昭心中七上八下地嘀咕起来。
难道说武当的归云剑谱落在君山不成!
嗖,空际衣袂破风,虽然声音极为微小,但欧阳昭乃是个大行家,功力又高,耳目之聪自不待言。
他急忙将黄绫寒于怀内,留神谛听,夜行人的声音已渺。
忽然黑影一晃,分明是夜行人穿空而过,月光把那极快的影子送到纱窗之上。
欧阳昭越发留心,但却装做不知,吹了灯,盘坐在床上静心运功调息。功行一周,不但不困不乏,而且精神大振,遥听更鼓,已是二更之后。他行功完,走到窗缝向外张望,但见月光如冰,阗无人迹,轻启窗门一闪而出。
跃身上了屋顶,但见水烟淼淼的洞庭,微波鳞鳞,烟波万顷,君山上苍青一片,除了功德堂的门首,两盏气死风的灯笼以外,连个灯火也没有。
欧阳昭打量了一下,一起势就向后山大厅穿去。
“属下等伺候堂主!”
忽然阴影之处,蹿出四个壮汉,正是白天在湖上迎接自己的四个汉子。
此时,那四个每人抱着一对护手虎头双钩,并肩肃立拦在屋面之上。
欧阳昭此时既不能发作,也无所借口,感到十分的尴尬。
倒是那四个汉子之中的一个道:“堂主敢莫是深宵不寐,起来一览洞庭湖色风光?”
欧阳昭苦笑道:“正是。四位还没安憩?”
“奉命为堂主护法。”
“不敢当……敢莫洞庭君山尚有屑小不成?”
“这个……上禀堂主,托堂主之福,屑小之辈还不敢自蹈罗网。”
“既然如此,何必辛苦各位?”
那四个汉子闻言,互相望了一眼,齐声低头道:“此乃一统教的例行戒规。”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免了吧。”
四人又互望了一眼,并未退去。
欧阳昭大大方方地道:“洞庭湖良夜迢迢,好一派烟水风光,我正恨良夜苦短,打算学古人秉烛夜游的故事,四位且请安憩。”
“假如堂主知道,定将怪罪下来!”
“一切由欧阳昭承担,四位且勿顾虑。”
“这……”
“在下清兴正浓,四位不必多言!”
欧阳昭说着,一展身形,陡地上冒三丈,衣袂不动,寸草不惊,忽又斜飞五丈,转向四人一挥手,身子即将落实,重又叠腰而起,唰的一声轻响,转又前射五丈,像一缕轻烟,直射向君山后岭。
他这套巧极妙极的身法,乃是轻功中难得一见的功夫,俗语叫做连升三级;武林中的云龙三现,没有他轻巧,蹈虚履空没有它快捷,可以说是一种少见的绝学,不是功力炉火纯青,断难办到。
四位汉子,眼见欧阳昭露了这一手,都默默无言,互相愕在屋面之上。此时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