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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慎言一愣,脸上慢慢地浮出激动和欣喜,慌忙应道:“老师!”连忙俯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此人姓李,字鸿儒,别看生得白胖圆滚,看着像个喜人的大白馒头,却是当朝大儒,大肚子内装满了墨水。他官至太师,曾是杜慎言当年参加科举考试时的主考官,与他有着一层师生情谊。后来杜慎言入翰林为官,他也对这位门生多有照顾,两人可谓关系匪浅。
杜慎言也对这位帮助过自己的老师十分尊敬,此刻见到他,又是激动又是疑惑,不禁问道:“老师,您怎么会来?”
李太师摸着胡须呵呵而笑,打趣道:“自然是牵挂我的好学生!”仔细打量了一番杜慎言,“哎”了一声。
“简之,看来这几年你过得不是太好啊!”
“并没有。”杜慎言连忙摆手,苦笑道,“只是近日有些烦心罢了。”说罢连忙将恩师迎入府衙。
李鸿儒边走边笑道:“不管有什么烦心事,我给你带来一件好事,保管让你不忧反乐!”
杜慎言闻言只露出个淡笑,应承道:“哦?是什么好事?”
李鸿儒站稳了,手一伸,一旁的侍从拿出一个长盒子。老头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从中捧出一卷明黄色的事务,慢慢地展开。
府衙内的人都浑身一震,慢慢地跪了下去。
这是一卷圣旨。
待李鸿儒宣读完毕,杜慎言还没回过神来。
“简之?”李鸿儒微微向前倾身,示意他接旨。杜慎言才像是从大梦中醒来,连忙双手高举过头,将那卷圣旨恭恭敬敬地接来。
李鸿儒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三年历练,眼瞅着你确实比当年来得稳妥些了。往后国家社稷还是得靠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啊!”看着杜慎言的目光,完全是长者看待自己孩子一般的慈祥。
“老师……”杜慎言喉间一哽,热泪已经涌出眼眶。
李鸿儒全当他是喜极而泣,心中很是理解:“这些年,是苦了你了,但总算是否极泰来。你治理有方,功勋卓著,圣上很是赏识你。等过完这个年,你便回我回京述职吧!”
周围的同僚都纷纷上前恭喜他,杜慎言被淹没在一片贺喜声中,竟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这一日,不正是他日日夜夜所盼望的吗,待到真正来临,他的心为什么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欣喜若狂?他的心底,为什么还是泛着微微的痛?
手中的圣旨,明明是他千求万求的东西,可如今握在手里为什么觉得烫手?
这一天,怎么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既然恩师来了,杜慎言自然就不能再任意出门,只得留下来,陪着老头子叙叙旧,聊聊天,顺便汇报汇报近年来处理的事务。他一心两用,一面有条有理地回答着老头子的话,一面却心乱如麻。
如此到了傍晚,府衙的同僚们做主要设宴招待李太师,老头子摆手道:“年纪大了,不好口腹之欲,清粥小菜即可。我随简之回府上住罢。”众人这才作罢。
杜慎言忙上前扶着恩师,正要将他扶上马车。
突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一路从远到近传来,路面顿时腾起一片黄沙。
那人骑着匹快马,闪电般地奔到门口,猛地一拽缰绳,那马高高的仰起脖子,发出一阵嘶鸣,与杜慎言两相对照,立刻招呼他:“杜大人!”却是一位驿站信使。
岭南这块地十分荒僻,唯一的驿站设在离此处八十里处的惠州,骑马过来需三个时辰左右,因此极少往来信件。
那信使下马,掏出一份书信交与杜慎言:“杜大人,您的急信。”
杜慎言连忙谢过信使,心中疑惑,当下抽出信纸快速浏览起来。待看清信中内容,双颊顿失血色,手一抖,那张信纸便随风落在地上,整个人要向后倒去。
一个官差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大惊失色:“杜大人,您怎么了?”
杜慎言只觉得眼前发黑,心悬半空,腿也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嘴唇动了动,空喊了一声:“兄长……”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鸿儒捡起那张信纸,略看了看,脸色也变了,不由道:“唉,这可如何是好?”
那信是从江南寄来的,信上说杜慎言的哥哥身染重疾,日夜思念自己的幼弟,盼着能见上一面。
众人将书生扶到屋内,杜慎言瘫软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眼中慢慢溢出泪来。他自幼是被哥哥嫂嫂带大的,都说长兄如父,他与兄长之间既是兄弟情深,又有父子情义,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如今得了这个消息,便如晴天一个霹雳,将杜慎言炸得魂飞魄散、五内俱焚。
李鸿儒抚着胡子思忖了好一会儿,慢慢宽慰道:“莫急莫慌,病虽严重,却并非到了药石罔效、回天无力的地步。这信上也没有把话说死,只是一再诉说念弟心切。料想是你兄长病重之余格外想念你罢。”
得了恩师宽慰,杜慎言才稍稍缓过来,嗫喏了一声“老师”,一双乌黑眼珠被泪水浸得湿透,很是招人怜爱。
李鸿儒怜惜他,给他想了个法子:“你上京途中,总要经过江南,到时顺便回一趟吴县,同兄嫂聚一段时日,好好尽一尽孝心。”
杜慎言眼睛先是一亮,继而一暗,迟疑道:“这样会不会耽搁……”
李鸿儒“诶”了一声,挥了挥手道:“不打紧,圣上那边,我自会帮你斡旋。回京述职本就要待到秋后,是我老头子赶着过来。”
杜慎言心中一暖,知道这位恩师心中念着自己,才会紧赶慢赶地跑来传旨。连忙起身,朝李鸿儒深深鞠躬,行了一个大礼:“老师的恩情,弟子铭记在心。”
李鸿儒哈哈而笑,将杜慎言扶了起来,“过两天便是除夕夜了。你要赶回去,不急这一时,行礼总得收拾罢,等过了年再走吧!”
杜慎言强忍住心中的焦虑,点了点头。
第25章
再说这妖怪一头。那日他负气离开之后,蹲在那巨大古木上头,足足思索了月余,榆木般的脑袋忽然开了窍。
他想得简单:既然简之不高兴,那就让简之高兴呗!
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没了心思,呼啸一声,从苍然高耸的古木上头一跃而下,在山中横冲直撞,唬得林间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纷纷避散。
他有一个月未见书生,此刻满心满脑子都是书生的音容笑貌,一颗心热涨涨的,脚下生风,直往书生住处冲去。
待到走近了,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蹲在墙头,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将整座宅子扫视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书生的影子,倒是看到阿福站在屋外,探头探脑。
阿福正专心致志地探脑袋,冷不丁肩上搭上了一只手,顿时吓得如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扭头一看,除了那位神出鬼没的爷还有谁?
捂着胸口喘气:“乘公子。”
“做什么?”妖怪面无表情问道。
阿福往里看了看,嘘了一声,将妖怪拉到一边,搓了搓手,“嘿嘿”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翠儿出来了,斜着眼睛扫了一眼两人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了。
阿福摸头。
妖怪对他说:“翠儿生气了。”
阿福道:“是啊,媳妇生气了呗。”
“成了亲也会生气么?”
“女人嘛,总会耍耍小性子。”阿福老神在在地说道。
妖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生气嘛,哄哄就行了。”阿福接着道,“哄开心了就行了呗!”
妖怪赞同地点点头,问他:“怎么哄?”
“你想学啊?”阿福乐了,“那你看着啊。”
妖怪跟他进了屋,见他从兜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只簪子来,往桌上一放,又掏出一张描花纸来,压在簪子下。上面写了一行字,妖怪凑上去看,只识得几个字,那个“花”他认识。
“这是什么?”
阿福摸头道:“我媳妇不愿意和我讲话,我就只好给她留字条了。这两日不是有花市嘛,我约她一块儿去。送个礼,说句好话,再好好陪她一天,再大的气也要消了吧!”
妖怪点点头,他耳朵灵敏,远远便听到翠儿的脚步声,提醒道:“她来了。”
“走走走,快走!”阿福推他,“别让她瞧见,她现在看不得我在眼前……”话还没说完,脖颈一紧,眼睛一花,回过神来时,已经趴在了墙头。
阿福连忙抱住墙,两人看着翠儿板着脸走进了屋子。
透过窗子,屋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翠儿先是气冲冲地往桌边一坐,手一动就碰到了桌上的簪子。她先是面露疑惑,拿起那支簪子看了看,又发现了下面压着的描花纸,捏起来读完,眯着眼睛哼了哼,嘴边却绽开一个笑来,嘟囔了一句:“德性!”喜滋滋地在铜镜前试起了发簪。
“快快快,让我下去!”阿福又催道。
妖怪莫名其妙,提溜着他下了墙。阿福整整衣服,看似淡定,实则着急地小跑进了屋子。妖怪便听到他笑呵呵的声音:“媳妇,我帮你戴!”
翠儿嗔道:“谁要你来?笨手笨脚的!”
“哎哎,说的是。不过我媳妇长得花容月貌,哪怕我笨手笨脚,也不减丝毫美貌!”
翠儿捶了他一下,被他逗乐了。
妖怪蹲在墙上看了好一会儿,窗边便是那两人相依偎的身影,轻快的笑声银铃一样,透过窗子飘来。
阿福听到轻微的声响,探头去看,墙头上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在看什么?”翠儿也探头,问他:“乘公子呢?他方才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阿福挠挠头,“嘿嘿”笑:“大概是约咱们家那位大人去了。”
翠儿像是不认识一样看了他一眼:“行啊,阿福,这你也看出来了?”
“三年了么,要是还看不出来,我这眼睛不是白长了么!”阿福指指自己的眼睛,又说,“再说你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啊!”
翠儿想想也是,这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自然而然的知道了,好像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或者吃惊,就这么习以为常了。
翠儿想,若是换了别人,大家可能会觉得惊讶,或者难以接受,但是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却是让人觉得,没有谁还能再配得起他俩了。
这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阿福搂着翠儿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天色晚了,估摸着杜慎言该回来了,连忙打起精神忙碌起来。可是直到这天儿黑透了,也不见杜慎言的身影。
府里顿时有些慌了,阿福亲自找去府衙,走到半路,便碰上了来报信的王兴,说大人身体不适,今天休息在府衙内,明儿再回来。
阿福一听便急了,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兴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安慰阿福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天晚了,李太师舟车劳顿,不宜再跑这一趟,所以两人都歇在府衙。又吩咐阿福先回去把客房准备好。
杜慎言在府衙住了一晚,其实晚上根本没睡好,一闭眼就是哥哥病重的身影,整颗心真是如在滚烫的水中翻来覆去,没有一刻是安生的。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大早,便领着李太师回了府上。
阿福见他脸色果然很差,比起前两天更加憔悴,双目浮肿,唇色泛白,顿时心疼不已。好在过两天就是除夕,官员们这几日便开始休假了,好好养着,总能补回来。
李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