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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样的人儿自此就成了乡野村妇,连个粗使小厮恐也配不上。再者,那些庄头都向着太太,在庄子里一手遮天,无需半载就能把人折腾死。你千万莫要想不开,跟着去受罪!”
小吉祥不以为意,淡笑道,“庄头再恶能恶得过三爷?再狠能狠的过三爷?三爷到底是贾家正正经经的主子,他要整治个把奴才,那人只有干挨的份儿,打死打伤都得受着,否则就是犯上作乱,送进衙门里可是要砍头的。我在京里无牵无挂,也不稀得嫁人,三爷在金陵立住了,我正好跟过去享福,可比待在这踩低捧高的腌臜地儿舒服多了。”话落,甩帕子而去。
庄头真能恶得过三爷?想起那双血色弥漫的眼睛,徒手捏碎瓷杯的怪力,鹊儿打了个寒颤,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鹊儿刚走,迎春后脚就到,见院子里没人守职,站在门口喊道,“环哥儿在吗?”
小吉祥忙从偏房里跑出来,笑嘻嘻迎上前,“是二小姐来啦,三爷正用膳呢,你吃过了吗?我再给你添一副碗筷?”
“不用了,我才刚吃过。听说环哥儿要走,我过来看看他,顺便送些路上用的东西。”迎春指了指司棋怀里的大包裹。
自打三爷患病,这还是头一次有兄弟姐妹来探,连三小姐亦无半点声息,小吉祥想着让主子高兴高兴,忙请迎春进屋。
贾环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便把碗推到一旁,慢慢喝着绿茶,瞥见迎春,不禁诧异的挑眉,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惦记自己。不过也是,原著中宝玉对这个兄弟的态度是可有可无;黛玉从头至尾没与贾环说过半句话;探春嫌弃疏远尚来不及,何曾主动亲近;唯有迎春待他情真意切,多有照顾。
这样一想,贾环眼中的戾气顿时消减几分。
迎春着实被他面上的大块红斑惊住了,但只瞬息便调整过来,既不害怕,也不嫌弃,坐在炕沿拉住庶弟的手,温声询问,“环哥儿眼睛怎是红的?可是刚才哭过了?你别怕,去了只管安心将养,少则数月,多则半载也就回来了。”
“我没事,谢二姐姐关心。”贾环垂头,掩住自己异于常人的眸子,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与迎春叙话,半个时辰后方才辞别。
“二小姐真是有心了,送的都是三爷您最喜欢的东西,瞧瞧,这盒点心不但精致,还易于保存,正好路上吃。”小吉祥将一个硕大的点心盒子拿出来,果然见主子眼中的血丝退去不少。
“哟,怎么还包了五十两银子?要从她奶嬷嬷手里抠钱可不容易啊!”小吉祥捏着一个荷包叹息。
“日后自然还她这份人情。”贾环掀开盒盖,取出一块梅花状的点心慢慢吃着。
“那是,主子您可得记着二小姐的好,满府里这么多兄弟姐妹,除她谁肯来……”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小吉祥忙打住,拿着包裹出去了。
这边厢,赵姨娘情状狼狈的跪在贾政书房门口,最后被两个婆子架出来,立在原处抹了好一会儿泪,见老爷铁了心,忙又转头朝探春院子赶去。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你这是在折我的寿呢!”探春使人拉起赵姨娘,语气极其不耐,“让我去求老太太,你这话说得轻巧!焉知正是老太太下的令,让把环哥儿远远地打发出去!她老人家虽不管事,但性子最是说一不二,万没有更改的理儿,若我不知趣跑去苦求,岂不连我也遭了带累?”
“都是一母同胞,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帮衬兄弟那是你应当应分的事儿!”赵姨娘有些着恼,眉毛都立起来了,但思及探春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颇有脸面,又矮了身段。
“帮衬帮衬,成日里你只叫我帮衬他,却怎得从未叫他帮衬我?他现今发了疯病,又染了一身癞子,连个人样儿都没了,说出去我如何自处如何婚配?姨娘莫求我,算我求你,快着点把他送走,也好给我留条活路。我日后嫁得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探春破天荒的主动抱住赵姨娘,面露哀求。
看着女儿难得柔软的表情,赵姨娘心中没有欣喜,只有心寒。这就是她的女儿啊,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同胞兄弟的安危都不顾了。她那样聪明,如何不知道把环儿送走等于叫他去送死?然而她不但毫无感觉,反倒迫不及待,乐见其成,当真够狠!
想到这里,赵姨娘甩开女儿,冷笑道,“你日后嫁得好了,哪里还找得着环儿的尸骨?不过空口白话的哄我呢!万万没想到,我竟生了你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畜牲!”
探春也被她惹毛了,尖声反驳,“我是畜牲,那你是什么?我只恨自己没能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做她堂堂正正的女儿,反倒摊上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平日尽给我丢人也便罢了,作甚还要毁我前程?!我上辈子欠了你吗?若你还念着点骨肉亲情便莫再为难于我!至于贾环,且叫他自求多福吧!”说着,使人把赵姨娘叉出去。
赵姨娘心潮起伏,差点没被气死在外头,想起病重的儿子,这才强撑着回转,一进屋便泪如雨下。
贾环什么话也没说,只用一双暗红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哭了一会儿,赵姨娘开始收拾包裹。
“你跟我一块儿走?”贾环挑眉,表情有些意外。
“不跟你走,让你一个人死在外头?我去求了你爹和你姐姐,他两个心狠不肯管你,我却不能不管你。”提起两人,赵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是帮我求情去了。贾环眼中的血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摸摸赵姨娘脑袋,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先把你这身癞子治好了再说吧!死孩子,院里的人都跑光了,快下来收拾东西!你以后可再不是贾府的三少爷了!”赵姨娘没好气的揪儿子耳朵。
贾环轻笑起来,面容竟是少有的开朗明媚。
上房,因着遣送贾环的事,王熙凤特来寻王夫人拿主意。
“姑妈,金陵好几处庄子,您说送去哪里合适?”
“自然送去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的地方,对环哥儿病体有益。”
“那便送去老李头的庄子如何?”
“甚好。”
姑侄两议定,心中都觉满意。
立在门口的彩明嘴角噙着诡异的微笑,心道弟弟的大仇可算是报了,奶奶果然没诓我!
那老李头是远近闻名的色鬼,见着貌美的女人就走不动道儿,娶了个世代屠夫家的婆娘,心黑手辣,连连弄死他好几房小妾并几个庶子,唯一成活的嫡子尽捡了夫妻两的坏处,又色又浑,五毒俱全。虽说这一家子人品低劣,但胜在有能为,每年收上来的租子都是最快最多的,因而惹了许多祸事都被王夫人压下,对王夫人最是忠心不二。
把赵姨娘母子送去那里等于送入地府,断没法儿活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
贾母跟贾政都发了话,又得了王夫人与王熙凤嘱咐,底下的奴才很快就套好车在一处小角门等候。
赵姨娘心情本就不爽,看见拉车的两头驴子,当场就飚了,“府里的马都死光了吗?啊?竟就弄了两头驴子来,说出去,别人都道国公府好大的排场!”
“赵姨娘你多担待,府里统共那么几辆马车,方才老爷要去一辆,琏二奶奶去宁国府要去一辆,太太等会儿去镇国公府拜访,必要一辆,到你这儿实在挪不出了。”周瑞家的陪着假笑。
赵姨娘自知不能跟这些人相提并论,亦明白这是周瑞家的故意给她没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吉祥和宋嬷嬷上来圆场安抚,硬搀着她蹬车。
“呸!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等驴车缓缓驶出,周瑞家的啐了一口,不防贾环忽然掀开车帘,用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住她,待她汗毛倒竖的时候,忽而勾唇诡笑,无声口语道:等我回来!
周瑞家的骇得手脚发软,好半晌方拍着胸脯呢喃:“这小贱种真邪了门了,竟生了一双恶鬼才有的眼睛!幸好他去了就回不来,否则叫人日日睡不安寝!”
赵姨娘一路都在嫌弃两头驴子,出了城门方醒转,急问车夫,“这是要把我们送到哪个庄子上去?”告辞出来的时候太太也不给个准话儿,弄得她心神不宁。
“去李家庄。”车夫甩着马鞭答道。
李家庄并不是属于李家的庄子,而是因为坐落在李家村,方得名李家庄。庄头是当地的村民,与贾家签了死契,很有些手段,故而颇得王夫人看重,人称老李头。
说到这老李头一家,那真不是东西,老子和儿子常常共用一个女人,老婆妒心重,手黑,待两人玩腻了就把人弄死,不使碍自己的眼。去年因父子两奸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子,害得那家人背井离乡上京告御状,被王夫人截住打死在大牢里。
自此,老李头一家对王夫人那是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这些个下人之间的事自然了解的清楚,立时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姨娘怎么了?”贾环拍拍她肩膀。
“儿啊!咱们这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转身把儿子搂在怀里,赵姨娘边抹泪边说清缘由。
宋嬷嬷也是一脸惨然,唯独小吉祥镇定自若,正打开包裹给主子准备吃食。
“我还当怎么了。”贾环接过小吉祥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轻笑道,“姨娘我问你,我是谁,那老李头是谁?”
赵姨娘呆呆看着他,神情懵懂。
“我看你是被他的恶名吓傻了。我是贾环,贾府的三少爷,他签了死契,是贾府的奴才,他若对我不敬,我打死了他,那家人能耐我何?这世上没有主子给奴才赔命的理儿,就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得先赏他一百廷杖。”说到这,贾环真心感谢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奴隶制社会。地位他占了绝对的上风,武力他也占了绝对的上风,没道理在庄子上混不下去。
将余下的糕点塞进嘴里,他抖落衣襟上的糕点渣,笑得玩味,“恶人还需恶人磨,姨娘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小吉祥掩嘴忍笑。她早知道环三爷立得住,这一去,说是丧家之犬,不如说是潜龙入渊。
赵姨娘回过味来,心中安定不少,待看见儿子脸上脖子上大片大片的红斑,又担心起来,“你还病着呢,但凡他克扣咱们份例,又拖着不给你找大夫,你这病体如何捱得住。”
“你让我好吃好睡的养两天,这病转眼就好。”确定要走的时候,贾环便不再服毒,只多吃多睡,给身体补充足够的能量,溃烂的细胞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那三爷您多吃点,我收拾了好些干粮,去金陵只需一月,干粮却尽够咱们吃上三四个月的了。”小吉祥拍了拍身旁体型硕大的包裹。
“好丫头!”有咱末世人囤粮的风采!隐去后半句话,贾环冲小吉祥竖起大拇指。
每日里五六顿的吃,吃完便睡,不到两天,贾环红肿流脓的皮肤果然光滑如初,且显得比以前更细嫩,除了外表,体内流转的能量也有了质的变化。
“我的儿,你竟真的好了!待驶入下一个小镇,姨娘请人修书一封,让老爷接咱们回去。”赵姨娘欢喜的直拍手。
“你确定这信能到得贾政手里?既把我们赶出来,王夫人绝不会让我们再回去。”贾环嗤笑,五指微微用力,托在掌心把玩的两个小铜球竟直接被捏扁,互相嵌在一起撬都撬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