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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伏过来,自他身后跪下,双手慢慢环过来。丝萝一样缠上这清隽的背。
茫茫觉得冰凉一片,身体里涌起一股奇异的火热,脂粉浓情,考验他短短修行。
“女施主,请自重。”
她置若罔闻,任性妄为。手下愈发大胆,指尖抚上他的鼻,一寸,一寸,上了山根。又拐弯侵入眉间,小和尚皱起的眉峰犹如潮汐,月升月落,牵住她的心思。
她靠的愈发紧了,调皮地将耳朵贴近他,听他的气息不稳。
露出胜利的微笑。
“你忘了我吗?我们见过的呀。”
茫茫膝上一软,挣扎着躲开她的环抱。
“阿弥陀佛。施主若想向佛祖求愿尽可自行方便,小僧绝不打扰。”
她柔弱无骨,被他推开后,就势蜷在地上。
笑的更欢,“我不求佛,我求你。”
荷花灯燃尽了,烛泪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茫茫惊觉他被这女子调戏了。惊慌不止,眼中全是她眉心那点魅人的红痣。
茫茫逃掉了。
大雄宝殿只余一人,托腮看向宝相庄严的金漆佛像。
如你当真可普度众生,可否也算上我?
主持处,茫茫叩了个头。倾吐困惑。
方丈在青烟里缓缓开口,“茫茫,你要克制。”
“师父,茫茫有罪。”
“那不是罪。茫茫,一生多有选择。选择没有高下,但选择的结果有高下。。。。。。”尾音渐渐收拢,“茫茫,顺其自然,你自会除去心中幻象。”
茫茫无言,退身出屋。
寒来暑往,她时常出现。他不予理会,只当是自己心魔未除,凡根未尽。
只是躲不过越来越多的交集。从互换姓名开始。
茫茫与胭脂。
皑如白雪的佛门弟子和红蓝花化人的胭脂命运相缠。
她说:“我也是人制的,我算不算众生之一?茫茫,佛可会渡我?”
茫茫肯定,“会的。我佛慈悲,你我都是平等的。”
她于是笑:“不度也罢。我可受不了这清规戒律。”
任性如窗外的雨滴。
“茫茫,你为什么叫茫茫?”
“无父无母,靠雪而生。蒙师父赐名,茫茫。”他是弃婴。
胭脂蓦地露出一点凄艳,“我亦无父无母,茫茫,我疼你。”
像什么话?
茫茫无法回答。
胭脂你忘了吗?你连人都不是啊。
就连胭脂这名字也不只她独属,她不过是幸小姐随意丢弃的半盒腮红。她最怕赤松子,施云布雨,淋湿她便丢掉六窍,见阳才能回了七魄。
茫茫收起余恨,腑脏间深深一悸。
他知道,他再躲不过这心魔。
可他。
终究长成如今这般德高望重的模样。
因为这心魔不止一人可见。
幸小姐卷土重来,当他的面将那半盒胭脂倾倒在瓢泼的雨里。情敌不可共生是法则。
黄昏里残阳照亮那几缕如血的细流。
他仿佛看见她在反驳,“茫茫你骗我,佛祖没有渡我。”
茫茫的心魔死了。
他为这纵容悸动的后果付出代价。
※※※
他为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诵经纳福。
芽芽,你有恩爱父母,体贴兄长。你本不缺福泽。我为你诵经,只求你将来不失所爱。
※※※
周芽芽被母亲拉着告别大和尚。手里还捧着那只木鱼。
刚剃度的小沙弥打开山门,又是一个雨后空濛的春日。
芽芽跟着哥哥跨出山门,回眸朝那大和尚一笑。
将手里的木鱼递还给他。
“大和尚,我下回来,你还帮我躲猫猫好不好?下回不让哥哥找到好不好?”
茫茫大师伸手点点她的小脑袋,“小施主,无论躲到哪里,有些人总会找到你的。”
芽芽似懂非懂,摆摆手钻进前来接妻子回程的父亲怀里。
西装革履的周先生搂着女儿道谢:“多谢大师为小女诵经。”
茫茫早已学会讹言谎语,“这是令爱应得,老衲不过替佛祖传达。”
这是佛祖还给胭脂的福泽。是他一厢情愿的“借尸还魂”。
开了山门,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只有身上的袈裟永远半旧不新。
世间仿佛断了层,而今已是民国。
茫茫大师目送一家四口下山。
还要多久,玲珑山也会叫人遗忘呢。。。。。。
☆、一朝天子
周慕筠虽意外李启生的到来,但这位李公子倒也并非毫无用处。
譬如报纸上“皇上精神尚可推测不日即可痊愈”的官家说法,便被一语否决。
李公子旁门左道消息不比在家养伤的二少爷灵通。
“瀛台那位,恐怕不好了,也就是,这两天里的事了罢。”
周慕筠惊诧。
皇帝大限将至,朝野上下难得齐心,陪着太后安然共赴一场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大家都以为那场蓄谋已久的风浪终究要来了。
那样铺天盖地,人神共灭。值得这几日压抑的等待,试问自古改朝换代哪个不是舔着刀尖无声无息的平地惊雷一口吞噬。
万古一律。
然而他们忘记了,垂死之人的挣扎比任何高超的剑客都明白一招致命。何况是手握一壁江山的皇帝之母。
皇上驾崩,西太后弥留之际连下三道懿旨命贤亲王之子显淳继位,这个几月前才被召进宫养在太后身侧的七岁小儿渔翁得利。踏上叔父的旧路。
众臣扼腕,谁想到太后临了摆了这一道。
贤亲王何人?
不提起实在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先帝嫡长兄,韬光养晦,手段刚硬,极有远见,一跃成为摄政王。不过几道旨意轻易收拢大量人心。
贵族平民,只当等来一位新的明君。
瞬时俯首期盼光明。
江山还在爱新觉罗手中,不曾落下半分。
散在四面八方仿佛闻到血气的军队短暂蠕动苏醒后,不约而同再次蛰伏。
周沛遗深知形势远比算计来得叵测,南部新党集结声势浩荡却再不是从前的乌合之众,凛凛竟有燎原之势。鼓吹共和的声音一日响似一日,民众大受蛊惑不再听话。
况且新君继位只怕早成为朝廷的眼中钉。根本找不到理由揭竿而起。
忍到此刻,一咬牙只得重头再忍。
昔日风光正盛的北洋重臣国葬之后递了折子要回故里养病。
摄政王迫于北郊蠢蠢欲动的北洋军按兵不动,于是小皇帝背熟了台词安抚几句后,搬起玉玺盖上红色大戳。
端午日,前北洋大臣周沛遗携一妻六妾重归洛阳。只余少数成年子女在京。
摄政王的案头从此只有周大人甘做闲云野鹤的消息。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新君年幼,监国重臣血统纯正又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坚持大义在洋人面前保全大清国君颜面的贤亲王瑞沣。
这段往事,是瑞沣十八岁时的英勇。
如今被报纸翻出来大肆夸耀,重新咀嚼其味,周慕筠只哀叹,生不逢时。
二少奶奶喂完药,替他盖上被子,“洪流将至,各人自有各人命,你好端端的,叹个什么气。”
腹上疤痕正在结痂的时候,瘙痒难耐。二少爷隔着衣服挠了几回后被媳妇儿强令制止,只得皱着眉以眼神求救。
“时局多变,你我皆是沧海一粟,又身处风口浪尖之家。难保明日不被放逐。”
子虚将粗布帕子裹在手上轻轻替他除痒,听到这话却笑了,“怎么,你舍不得这富贵?”
周慕筠抓住腹上的手,“我舍不得你。”
子虚挣开,端起药碗往出走,“想不穿的事情,就留到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再想。你该庆幸,世间多少事情有个期限。”
迫不得已这种境况,换个面想想,实在是上天的恩赐。短时间做的决定,比起不断推翻的斟酌有种奇妙的坚定与合适。
周慕筠拱手称是,“还是夫人明白。”
子虚不语,得失不能控制,能认清这道理是她的幸运。
洛阳的归程带走了大半家仆,米仓巷周家冷清得没有防备。
拐出清平斋老远,子虚才找到一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吩咐了预备热水后转身吓了一跳。
“大伯——”
树丛里的男子现身。
“这么巧,弟妹。”语气自然。
子虚也尽力自然,只当偶遇,“是啊,大哥。好巧。”
周慕赢站在路中央,子虚似乎看见他浑浊的眼里泛起笑意,心里有些发冷。当下只尽力保持微笑,不敢多言。
这厢周大公子却好似想要延续这场偶遇,趑趄几步上前,突然道:“二弟伤势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忙,也没顾得上去看看。就劳弟妹多费心了。”
“这是应当的,多谢大哥关心。”脚在裙底微微退了半步,竭力忍住,保持原状。
对方轻蔑地看向她,阴阳怪气道:“弟妹真是辛苦了。二弟如今赋闲,有什么缺的就来找我。”
关心似真亦假,仿若戏谑。
子虚尽到本分,低头致谢:“大哥费心了。”
那人微不可见的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沈氏跟着周大人回洛阳后,米仓巷全然掌控在周慕赢夫妇手中。
严氏表面亲厚,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缩短毓真兄妹及清平斋的开支驾轻就熟。
好在周慕筠之前颇有些家底,如此倒也安逸依旧。
只是女子天生对持家上心,子虚品了品周慕赢的话后猜测,这对兄嫂只怕是借机逼清平斋低头。不禁也为未来生了担忧。
周慕筠失了生财之道,聚宝盆尽数倾倒,周大人又是如履薄冰的境地,往后的路只怕会更难走。
对此周慕筠却是并不担心的样子,只笑着安慰她道:“放心罢,还有瑞麒呢。他在红豆馆享乐一日,就少不了咱们的。二爷富贵时可没少往里头砸钱。”
子虚被他逗笑,“呵,往后实在过不下去了。不如借贝勒爷的宝地组个草台班子,捧起个角儿红透了,便不怕饿肚子了。”
二少爷大笑:“妙哉!瑞麒那地方,京城有头有脸的都爱去躲清静,选个好苗子捧起来容易得很。”
她笑了一回缓缓收住了,靠在他肩上轻轻说:“我昨儿,去见了卫小姐。”
周慕筠不动声色,“哦?风头正紧,先生也要回天津了罢。”
“嗯。”一段踌躇后,她道:“我从未问过你。。。。。。只是。。。。。。恒运是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你当真舍得拱手让人吗?”
他听这小心翼翼的问话,笑了,“予和是否跟你说她有法子助我重新夺回恒运?”
她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她的父亲,亦是我的老师。”
他们从小就见识过对方的伎俩。
他趁热打铁觑见她惊讶的空挡,继续问她:“条件是什么?”
子虚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江山换美人。我退步,成全一对青梅竹马。多可笑,她甚至愿意做小!”
转念觉得有些好笑,“她如何确定我爱你到这地步,宁愿牺牲自己换你富贵?”
周慕筠此时不忘嘚瑟,“梅儿,你对我的心恐怕外人看得更真切罢。”
“真的?”
“真的。”
“那你也明白?”
“我自然明白。”
她有些被看穿的窘迫,低头不语。
周慕筠等了一会,实在心痒,扯扯妻子的衣,“所以,你怎么说的?”
她看他一眼,“我叫她不必委曲,你若愿意,大可休妻。”
周慕筠心里一跳,她还是彼时青州城“不做其一,只做唯一”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