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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后,朱小北出院了。第二天,她就回了重庆。临走的时候她说:“不要送了,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吧。”她甚至还摸了摸他双鬓新添的白发,“好好照顾自己,别操那么多心。”言若海拉着她,想抱又不敢抱,就那么拉着她的手,不敢放,又不能不放,朱小北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这样是何必呢?我们都说好了的。”
“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
“言若海,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他完全是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
朱小北终于没再说什么,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走了。她觉得自己比想象的药坚强得多,不过想到这个,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在天长日久的磨练里,把自己练就成了这副模样。越是痛不可当,越是那么麻木不仁。她的每一次最痛苦的经历如今想来都是这样,在最鲜血淋漓的时候,她总是选择麻痹自己,越是若无其事,麻痹的时间越长,等到麻药效应过去,那种痛才会缓缓地释放出来,而在当下,至少她还没有被痛苦打垮,她走得很坚决,背影不算难看,这样,挺好,至少还有尊严。
今年一过完,其实朱小北就已经三十岁了。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可笑。三十岁,不过只是从一个起点开始,以为自己跋涉啊很久,结果还是回到了原点。
一个月前,她至少还是DH国际的副总,大半年之前,她至少还是某人的女朋友,而此刻,她一无所有,连信仰都缺失了。
言若海还是会每天给她打电话,有时候她会接,有时候不会,她的父母有时候也会在电话里跟言若海寒暄几句,说的无非也是些天气身体之类的闲话。她的父母也不会在电话里质问他们两个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回家,朱小北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交代也就交代了,这段感情早就穷途末路,纵然两位老人家的意见截然相反,但丝毫也改变不了朱小北的心境和决定。
“小北那孩子,还不是从小被你惯的,眼里就揉不下半点沙子。我看人家也没什么招她惹她,她就这样不依不饶的,以后谁受得了?”
“就我一个人惯的?你没惯过?是谁把她养那么倔的?人家还不是你女婿呢,你就胳臂肘往外拐,咱们家小北一时间受了这么受委屈,工作没了,还被关进局子里了,现在孩子也没了,你就不能消停两天?你吃饭吃噎着了,还得要吃江中健胃呢!”
。。。。。。
朱小北就那么听着,也不怎么搭话,她到宁愿自己是噎着了,被这一系列猝不及防的变故和打击给噎着了,噎着了总有消化的一天,她只是觉得这个坎,她真的迈步过去了。
可是言若海显然不这么认为。成都到重庆,如果不堵车,开车也需要四个多小时,来回也要七八个小时。一开始朱小北并不知道言若海来找她,他就是把车停在楼下,然后给她打电话。问的也无非是些今天吃了些什么,有没有按时吃药,可是朱小北言语里的冷漠与疏离却是显而易见的,有时候她甚至直接挂了电话,或者直接把电话给她父母。
直到有一天,她捏着手机冲下楼,敲了敲他的车窗,“上来吧。”
言若海进门之前还存着一丝侥幸,可是朱小北的话又像一盆冷水从头淋到尾。
“你这样何必呢?司机也不带一个,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还以为自己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人?”
她还说:“言若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你明白吗?以后见面还是朋友。你这样隔三差五地过来,除了让我良心不安,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真的有诚意,就让我们大家都冷静一段时间,说不定哪天你想通了,说不定哪天我想明白了,大家才能心平气和谈一谈,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言若海承认朱小北说得有道理,他无法反驳,可是他阻止不了他的心慌和害怕,他只是觉得如果真的让她这么冷静下去,就真的什么都冷了。他也试图曲线救国,跟她的父母谈心,不过她爸爸说的话也句句中肯:“我们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顺遂?你们的事情,当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过来求她也好,每天打电话,甚至守在楼下也好,我要是你父母,我也为你觉得委屈。可是,你也要反过来想一想,如果道歉认错原谅都是可以解决的话,我想小北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她也有自己的缺点,好强,自尊心强,但是,她可不是一个爱耍小性子的人,这点我还是清楚地。可能你觉得不是问题的问题,偏偏就踩到了她的底线。人跟人要相处一辈子的,要是大原则大方向的问题解决不好,我觉得强扭的瓜它也甜不了,你说是不是?”
除了唯唯诺诺地应声好,言若海生平第一次感到没有话讲。
言若海走了之后,倒是朱小北她妈真的心软了。
“小北啊,你别看你妈每年都张罗着给你相亲,其实你自己想想,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你放了人家鸽子,相亲的时候抽烟,喝酒,骂脏话,这些自毁形象的事儿干了多少?我哪次骂过你?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他,一开始呢,我是不是很乐意,总觉得齐大非偶。姓言的,年纪比你大,阅历比你丰厚,心思也比你深沉不知道哪儿去了,妈就是担心你吃亏受委屈。可是,这些天,我也看在心里,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算剃头挑子一头热。出了这些事,他也不好受,还紧赶慢赶地上门来吃闭门羹,你说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心气高,也不见得真的干过这种低三下的事情。。。。。。”
“妈,问题不在这儿。”
“我当然知道问题不在这儿,问题就在你身上!”朱小北她妈也是个火爆脾气,被朱小北打断了话,一下就不爽了,声调也高了。
“要怪就怪你爸,从小不知道跟你灌输些什么思想,什么自立自强自尊,我看你就是太好强了,工作没了就再找,我们家什么时候缺你吃缺你花了?值得拿工作上的事情跟人置气?不是我说你,你看你那副别人欠了你几千万的脸色,要我说,就是他太宠你了,简直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你还是我妈吗?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我还错了?他从头到尾干的那些事情,哪件跟我说过?一个个把我当傻子,感情我就该一辈子装傻充愣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啊?懂不懂什么叫信任啊?要不是他,我至于这样吗?我连生气都不行了?那一件件事情我数都数不过来了,他一天到晚地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他连我也要算计,要不是他起了那些鬼心思,我至于自己怀孕了还不知道吗?那孩子说没了就没了,你以为我不痛吗?你以为我就不内疚了?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说句人话啊?”朱小北越说越气,终于哭了出来。
她爸走进来,看见女儿哭成那样,连忙拍着她背,安慰说,“好,好,好,你妈不理解你,爸爸理解你,爸爸知道你委屈了。”朱小北索性扑到她爸怀里哭个畅快。
她妈站在一边,还在那不停地扇风,“现在知道委屈了?现在知道哭了,刚才送人走的时候不是挺理智挺冷静地吗?你丫头就是窝里横。”
这下朱小北哭得更凶了,好像长大之后,她还没有这么放肆地大哭过,不管不顾,像是要把心里面所有的委屈和愤懑都要哭出来似的。
等到她哭得差不多了,她妈还凉凉地来一句:“哎,你就这点出息。”
“杨永珍,你逼我跟你翻脸!”朱小北咬牙切齿地冲着她妈吼道。
“好了好了,你还不知道你妈,她就是逼你把心里面的委屈都哭出来,你看你回来这些天,不哭不闹的,吃饭也吃得少,叫你干什么都有气无力的样子,你说憋在心里头难不难受?你都在自个家里了,还不让自己好好发泄发泄?家是干什么的?家就是让你撒泼撒野的地方,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小北,你说是不是?”
朱小北抱着她爸,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妈还在背后冲她做鬼脸,她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作势要打她妈,“爸,你找个什么老婆啊,没大没小的,一天到晚只知道欺负你女儿!”
或许师太说得对,能够说出口的委屈都不算委屈,经这么一哭一闹,朱小北承认自己的心确实轻了一些,淤积在胸口的那团淤血也渐渐在消散。
她从小到大,看到的所谓的婚姻,就是她的父母。她见惯了她母亲的说一不二,见惯了父亲的宠溺和包容,她以为婚姻便是这样的。彼此透明,互相信任。其实,她早该明白,爱情有千百种样子,婚姻自然也有千百种样子,你做不到完美,就要容忍它的残缺。
第三十二章不信蜜糖便信盐
朱小北觉得自己有勇气反省的时候,终于找到她爸爸做了一次长谈。
“爸爸,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次我太任性了?”
“小北,生气可以生一时,却不可以生一辈子。我们选择原谅或者遗忘,唯一的标准就是看对方值不值得我们原谅,他做的那些伤害你的事情值不值得你遗忘。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不会幸福的。两个人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如果都把对方做错的事一笔一笔记在账上,你说,这日子过得下去吗?”
“那你觉得我该原谅吗?”
“爸爸还是那句话,要问问你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爸,我一直以为自己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在DH工作了八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我以为工作就是工作,可是后来发现,原来不是的。你知道何维彬吗?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也可以为了自己的欲望,违反基本的商业操守,姜敏娜是我最后的朋友,但是到头来,我居然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她,她做的那些事情,我现在想来都觉得心底发寒;他们也就罢了,你看言若海,他缺什么?真的非DH不可吗?这么苦心孤诣地要去打垮一个人,要去摧毁一个人,你说他们都是为了什么?”
“小北,要听爸爸一句实话吗?”朱小北的爸爸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是被姓言的那小子惯坏了。”
“爸爸!”
“你不要不爱听,这是实话。小北,我们要承认人跟人真的是不平等的。从小你就不缺什么,所以你才对很多事情很多人只能做到理解,做不到了解。就拿你辞职来说,要是你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你还会这么草率地做出辞职的决定吗?对别人说,工作室饭碗,是衣食父母,是不可或缺的物资来源,可是小北,对你来说,工作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证明你自己的价值。你不争,不是因为争不过,而是因为没有争的动机和欲望,所以你才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需要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你虽然把这些人当成你的朋友,可是你心里也是瞧不起他们的,对不对?”
朱小北沉默了,她的确实这么认为的。她总觉得做人最紧要的是姿态,姿态太难看,争赢了也是输。
“你虽然在DH工作了八年,可是你自己扪心自问,有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有没有人给你小鞋穿?有没有在背后打你的小报告?有没有给你安国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有没有听见别人在背后说你的闲话?你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地走过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是仅仅只靠工作能力就可以的?我们常常说一句老话,在企业里面,做人就是做事,你是什么性格,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