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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找我,有什么用?”朱小北叹息,姜敏娜对朱小北的利用已经淋漓尽致,难倒她觉得她还可以故技重施?求饶?哭泣?卖弄旧情?“我倒宁愿她坏到骨子里,临走前捞一把,然后远走高飞。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反倒让旁人瞧了笑话。”
“小北,有时候你也挺刻薄的。”何维彬笑着说。
刻薄吗?那也要看对着谁。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夫子都不赞成的事,我才不干。
可是刻薄是一码事,真正见着了,朱小北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嘴硬罢了。她明明在电话里说不见,结果还是出来了。她都觉得奇怪,这些人,都来找她。这出戏,她明明是个观众,可是每个主角都忍不住跑到她跟前来,非要搭上台子再补上一出番外。
朱小北觉得她这辈子见过姜敏娜最惨的时候,不过就是那次在医院里,但是现在呢?现在这个粉黛未施,脸色苍白,头发枯槁的女人真的是姜敏娜吗?因为没有化妆,所以她甚至可以看得清楚她泛青的眼底,脸颊上方的黄色斑点,甚至眼角的皱纹,什么时候,她就已经这么老了?
她很瘦,瘦得离谱,手肘和手腕的骨节好像都要突出来似的,就连她最引以为傲的那一袭卷发竟然也黯淡得毫无光泽,干燥,像是一把枯草,只差一把火,就可以烧个干净。
她的两只手一直抱着桌前的那只杯子,不断地摩挲,迟迟没有说话,低着眉眼,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姜敏娜。姜敏娜都狐狸精,姜敏娜是烟视媚行的朱锁锁,姜敏娜可以谈笑杀人,心狠手辣,姜敏娜就算对别人再狠,她也不好允许自己如此的萧索破败。如今这个女人,走在大街上,就像路旁边随风落下的梧桐树叶,枯黄,无根,无依,哪里是那个强悍到把刀插刀朱小北胸口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姜敏娜?
“我要走了,所以来看看你。”终于,她还是抬起头,眼神里的那丝骄傲和倔强,还是让朱小北觉得熟悉莫名。
“去哪?”
“意大利。”
“结婚?”
“嗯。从北京回来的时候,顺路回了趟家,刚好那个人在国内,就见了见面。”
朱小北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骤变。她明明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她以为她还是冲着舒弭而来,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姜敏娜要出国了,要嫁人了。她还是走了那条她一直都想要逃避的路,急促的,不带有丝毫弧度的转折,让她猝不及防。
“你想好了?”
姜敏娜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朱小北觉得话题晦涩,那个人,对姜敏娜而言,也是个陌生人吧?
果然,她摇了摇头,“他家在意大利开餐馆的,比我小四岁。”
一时间,彼此有些沉默,朱小北无法继续话题,想起大学的时候,姜敏娜谈及那些靠着婚姻出国的那些女同学,儿时的好友玩伴,言辞里总有不屑,她那么骄傲,可是最终还是向命运妥协。
“我以为你是来求我。”求她原谅,求她放过舒弭,求她给自己一条生路,或许不是用求的,或许还会有些旁的手段,旁敲侧击,威胁利诱,但是她却来告诉她,她要走了。
姜敏娜笑了,笑容里有些解脱。“来之前是这么想的,后来觉得已经撕破脸了,又何必自找没趣?愿赌服输,不是吗?”
“你终归还是爱他的,对吗?”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但是她跟朱小北说,不知道。朱小北也相信了,她的功利心太强,动机太明显,纵然是舒弭本人,想必也料想不到姜敏娜对他真动了感情。其实所有人都不相信,你相信吗?邓文迪会是因为爱情才嫁给默多克?
“是不是很傻?”
朱小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摇摇头。傻?谁又不傻?聪明人,只会为了爱情左蠢事。
“在北京的时候,还存着一丝希冀,所以也没有下定决心。这段时间回来之后,我清理了一下他给我的一些东西,我把房子和车子都卖了,这些年他也陆陆续续给了些钱给我,还有些别的进项,都在这张卡里,麻烦你转交给他们。”
姜敏娜推过来一张卡,朱小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是何苦?”
“既然要走,我也不想走得不干不净的。至少,这些年,他并没有亏待我。旁人怎么看,我也从来不在乎。”
“你把钱都给他们了,你自己怎么办?”
“小北,以前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图的无非就是这些,一开始就错了,就这么将错就错地过下去了。每次跟他谈分手,他就拿这些钱堵我的口,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就像喜宝说的,如果有人用钞票仍你,跪下来,一张纸拾起,不要紧,与你温饱有关的时候,一点点自尊不算什么。可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人,再如何铁石心肠,都做不到无动于衷。钱,很多很多钱,都不如爱来的妥帖和温暖。
“我知道这个事,砸再多进去可能都于事无补,说到底,还是言若海一句话的事儿。江寻找了言若海很多次,但是没有用。四五十岁的女人了,年纪一大把,北京的圈子又不熟,碰到一个算一个,跟烧钱似的,砸进去浪花都溅不起来一个,其实连人的面儿都见不了。托了那么多关系,烧了那么多钱,结果就见了一面,还不到五分钟。”
“江寻告诉你的?”
姜敏娜转头看着窗外,“她?见我一次骂一次,见一次打一次,不过也无所谓,我由着她,后来她也哭了,我就想着,走得干净点,心里也安乐点。”
“你真的不见他一面?”
“想啊,一开始就想见一面,现在就算了吧。脑门发热的时候,也想帮他把罪扛了,我帮他代签过很多文件,真的要把他撇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他不见我,托江寻呆了话,叫我走得越远越好,你说,我还能怎么做?”
朱小北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帮他代签文件?”
姜敏娜笑了,“我帮他做的事情。。。。。。呵,不说了,免得脏了你的耳朵。小北,我陷得太深了。”其实,这些所谓的信任和牵绊,又何尝不是在过往的日子里给了她奢望?让她觉得他离不开她,她最后总能得到他。可是,她终究还是错了。原来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不是把她一起拖到水里,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托着她,纵然自己已经沉到了水底,也不让她沾染到半点水花,就好像言若海对朱小北。可是,事已至此,她总也不能强求了。
陷得太深,所以纵使她什么也不要,他也不要她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了。他要她走,走得越远越好,也是对她最宽容的处置和保护了吧?
朱小北看着如今的姜敏娜,虽然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可是却提不起任何的爱恨,只觉得惆怅。终于,她还是收下了那张卡。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错,但这样的姜敏娜,她还是无法拒绝。
分手的时候,姜敏娜跟她说:“小北,你还记得那句话吗?师太总喜欢说永不说永不。我想这一次,终究还是要破例了。小北,我们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朱小北觉得自己的眼眶里有些潮湿,很多次,无数次,我们坐在那里感叹人生。
谁谁谁结婚,谁谁谁生子,谁谁谁辞职,谁谁谁怀孕,谁谁谁又闹了一个笑话,谁谁谁又当了一次骑兵,谁谁谁还在执迷不悟,谁谁谁一片光明,谁谁谁陷入困境,谁谁谁无悲无喜,谁谁谁无端落泪。
其实,这些谁谁谁,你刚刚才跟他们告别,可为何想来,竟觉得陌生犹如路人。你前脚才刚离开,后面的世界已变了模样。才多久?一年?三个月?还只是昨天?
那么多条线,那么多个圈,不管是谁在路口离开,下一次再见,又是在哪一个流年?
你会突然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你会突然失语,不知接下来的寒暄。陌生二字迎面扑来,你除了沉默,嘴角还有无奈。
那些彻夜的畅谈,那些变换成字符的语言,那些摒弃言辞的默契,那些同梦同语的哀叹,你终于发现,它们,真的不在了。
红灯闪烁,你会记得那哀怨的女声,在你的耳边哼着那首《乘客》。
Yes i‘m going home
I must hurry home
Where your life goes on
So i‘m going home
Going home alone
And your life goes on
你下车,然后左转。
高架桥过去了,她往右转。
下一个路口,在哪里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都曾立志,要做一个怎么样怎么样的人,我们都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发奋、努力、好好做人,愿望就可以达到。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原来,等待着整治我们的,是命运模子,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便套将上来挤压,终于,我们忍着疼痛在夹缝中畸形地存活下来,这时,同我们原来的样子,已有着很大的出入。
朱小北去查了卡里的数字,还是被吓了一跳。八位数。她有些明白姜敏娜所谓的陷得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终于还是因为姜敏娜破了例,第一次跟言若海谈及DH的善后。
“姜敏娜走了,流了一张卡给我。”
言若海在电话那端沉吟,姜敏娜还是没有放弃,用这样委婉的方式来向他求情。她以为这个数字,可以填补舒弭留下的空虚。他终于叹了口气,因为电话那端的人是朱小北。
“我会告诉江寻。”
朱小北默然,他这么说,想必是要手下留情了吧。
可是她的确不能再说更多了。
而与此同时,姜敏娜在机场给舒允文打了一通电话,“舒允文,你还想救你的父亲吗?”
就连最善于控制地言若海也不能预料,我们往往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可以遏制住命运的咽喉,其实,我们永远也算不准下一步,命运会让我们何去何从。
姜华和杜若——姜敏娜番外
你有没有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到让你联想到天长地久这四个字?
你有没有被这样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很深很深地伤害过,伤到你以为这辈子都学不会信任?
她们是两生花,她们也曾信誓旦旦,她们也曾说不诉离伤,彼此都信以为真。
她是杜若,她是姜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故事的开始,彼此都以为掌心的指纹可以互相取暖,与命运重合,知道最好,才幡然醒悟,花开花谢,都由不了自己。
英国一份报告说,31岁才是女人最美丽的年纪,有家庭,有事业,重要的是还有几位亲密的女性友人。
姜敏娜的31岁,并不美丽。这一年,她生下一个小孩。
父母看到她寄回来的照片,一个劲儿地夸长得真好看。姜敏娜觉得委屈,为了一个这个孩子,九死一生,原来只换来“好看”这两个字。
孩子满月之后,她就回到了超市。葡萄牙的华人,说是华人,其实来来往往的都是他们的家乡人。那口吴侬软语,那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想必是穷尽心思也听不明白的。就好像他们,从父辈开始就在这里定居,可是连一句像样的葡萄牙语都说不利索。她就想起大学的时候,她在寝室里打电话,朱小北非要缠着她让她教她家乡话。如今,想必她也搞忘了吧?
怀孕的那段时间,她闲来无事想学葡萄牙语,婆婆翻着白眼:“学来做什么?还想生个杂交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