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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她认识的舒允文吗?
他在她的身上延续着动作,耳垂、胸前,时而撕咬,时而亲吻,留下一路青紫,渐渐地,他感觉到身下的人没有动静,没有反抗,甚至连心脏的跳动都显得那么平缓得不可思议。他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脸颊上的液体,一滴一滴,滑落。
他有片刻的晃神,顿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把自己打回十八层地狱。
他终于站起身,扔掉手机,拔出卡,关机。
然后蹲下身子,用一种轻柔到不可想象的力道一点一点擦去她的眼泪,他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舔了舔。
咸得有些发苦。
终于,他扯下了塞住的布团,解开了她双手上的领带。她还是一动不动,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
“小北,你恨我吧!”
从接到那通电话,言若海就再也没有合过眼。
因为一旦闭上眼睛,黑暗袭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会忍不住呈现出配合着那些声音才可能出现的场景。他受不了,所以一刻也不能忍受黑暗。
“言总,现在搜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有些难度。”他背对着会议桌,脸朝着窗外,沉默着,站在那儿的人有些战战兢兢。昨天晚上的言总着实吓了所有人一跳,先是硬生生捏碎了一个杯子,紧接着整间房里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可以幸免。他跟着言若海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失控的一面。
“你先下去吧。”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暗哑得像是失了光泽的管弦。
“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言若海终于还是拨了那通电话,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搜索的过程并不顺利,除了在高速公路上捡到朱小北破裂的手机,初步断定了大致的方向,后来的舒允文打过来的电话并不能完全确定方位。言若海甚至还不清楚他那边到底有多少人,在哪里,朱小北现在到底怎样了,甚至舒允文这样鱼死网破的做法到底会给朱小北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因为事情很清楚,舒允文就算借此要挟他,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下场会很惨烈,但既然彼此都对结局了然,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言若海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墙壁上的钟仍然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跳动着,每过一秒,他的心就缩紧一分。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思考,因为一旦大脑开始运作,想象力会成为最残忍的利刃,割得他体无完肤。
朱小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有短暂的空白,然后大脑就像被按下了回放键,把昨天晚上发生的细节都一一在脑海里回放。她看了看四周,一切都是完好的。如果没有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这样一个清晨,不过只是太过平常的外出度假的早晨,她甚至还能听见林间的鸟鸣。
“你醒了?”舒允文站在房间门口,一脸无害地笑着。
朱小北下意识地不想看见他。这个男人,现在,她已经太陌生了。
“去洗个澡吧。你昨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没睡好吧?我去给你煮咖啡。”说完就离开了,朱小北听见他下楼梯的声音,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窝子上。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朱小北闭上眼,任由花洒冲刷着身体,好多事情不是你当做没有发生过,它就真的没有发生,至少身上的种种淤痕还在提醒着她曾经遭遇的耻辱。
朱小北想起曾今的舒允文,在背后追着她叫师姐,叫姐姐,他那么温良无害的样子,居然就有了恍然如梦的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狠狠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这样任人摆布的感觉,她非常不喜欢。
穿好衣服下了楼,舒允文果然在厨房弄早餐,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还在缕缕冒着热气。
朱小北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咖啡,眼角的余光看见舒允文正在厨房里弄着早餐,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觉得眼下的场景突兀得有些荒谬,这哪里像是肉票享受的待遇?
“开饭了。”他把早餐端出来,放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说:“尝尝?”
盘子里是几片培根面包,一个太阳蛋,还有朱小北最喜欢的生菜沙拉。他把刀叉递给她,她没接。
“要我喂你?”
朱小北压抑住怒气,伸手拿过刀叉,自己吃了起来。除了不看一直杵在她对面的那个人,这份早餐很对她的胃口。
“好吃吗?”
朱小北没有说话。
“师姐,你知道吗?我在美国的时候,就一直幻想着有这么一天,你能尝尝我亲手做的早餐。一开始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好多鸡蛋,不是煎糊了就是形状不好看,那些废品我都帮你先尝了,味道确实不怎么好,但是一边吃我一边还想着,如果你看见我当时煎蛋的样子,肯定会笑话我的。哦,对了,我还尝试着做蛋卷,可惜还没怎么练到位,不敢拿给你尝,你吃过甜的蛋炒饭没有?蛋卷真的不好做,一不小心就破了,就只能炒成蛋炒饭了,可惜甜了点,我连着吃了一个月,还是没有做好,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朱小北顿时觉得有些食不下咽,她一直低着头,那口蛋便鲠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舒允文叫她师姐了,她甚至不敢抬头去正视他的视线,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她也努力想无视舒允文的这段话,可是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呈现着一个笨拙的男孩在厨房里煎蛋饼的样子,手忙脚乱,或许还会被烫了手,或许看着那些失败的半成品露出的沮丧的神情,或许他吃着甜腻的蛋炒饭脸上露出的不知所以的神情。朱小北有些犹豫了,好像心脏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人轻轻掐了一下,就那么软软地塌陷了下去。
“我吃饱了。”她放下刀叉,可是语气再也不复当初的僵硬。
舒允文收拾好面前的餐盘,蹲在她身前,灼灼的眼神像是一个可怜的小动物,“师姐,对不起。”
朱小北被他的眼神摄住,理智在疯狂地叫嚣:不要心软,千万不要心软。可是感性的声音却在她心里游荡:这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许久许久之后,她克制住眼眶里的潮意,缓缓地说:“允文,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还怪我吗?”他的手覆在她的膝盖,就那么仰视着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纵使彼此都知道这个答案不会让他心遂。
“允文,你做这些,根本于事无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你还是怪我的,对吧?”
他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话,固执地在原地打转。他也不回答她,自己做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挟还是报复?他只是那么执著地在道歉,然后恳请原谅,像是一个犯错的人在爱人面前忏悔。
朱小北拍开他覆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舒允文脸上有片刻的僵硬,旋即笑了,就好像被人打破了一张面具,破碎,然后又戴上了另外一张面具。他的神情再也不是那么楚楚可怜的模样,站起身,坐在她的身边:“小北,你觉得我是在拿你要挟言若海?拿你要挟他?他还不配。”
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冰冷得像是从地窖里升起,有隐隐的不甘和与生俱来的骄傲。
“他那样的人,身家性命比儿女情长重要,切身利益比感情重要,就连区区一个DH在他眼里都比你重要,你以为舒弭的下场跟你有关系?就算你不受那些委屈,他照样也要下狠手,杀人杀死,这不就是他的作风?”
朱小北没有说话,她无法反驳。舒允文的每一句话都敲到了她的死穴,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这样的人,值得我拿你去要挟他?小北,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言若海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动物,他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你自己扪心自问,当初他走得倒是潇洒,可是有没有考虑到你留在DH的处境?他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你扔在了DH,他爱你?他会让你一个人在俄罗斯一待就是两年?其实你不过就是他的一件战利品,他赢了,也顺带把你捎带着。要是他一日拿不回DH,你想他还会要你吗?”
战利品三个字深深刺中了朱小北,她脸色瞬间就苍白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小北,连我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你还一直蒙在鼓里?你觉得就这样把头埋进沙堆,装聋作哑,就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还要妥协到什么地步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朱小北吗?”
“舒允文,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当然,您要当傻子,没人能拦得住你,反正还有更傻的给你垫底。”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自嘲,还有深刻的无奈,让朱小北浑身的利刺瞬间没了攻击的目标。
周围还是那么静,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言若海,他不是那种人。”她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他看着她,清楚地看见她的挣扎和矛盾,“朱小北,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吗?”
怨吗?那是有的,也是她无法说出口的耻辱。
说不出口,不是因为伤口太深,而是因为难以启齿。
关于苦难,她终究还是见识得太少。她的父亲在她读高中的时候就想把她送出国,“咱们这孩子就这样养大,与其长大了才知道吃苦,还不如现在就让她多吃点苦。”她的母亲就会在一旁打断他,“朱建明,我告诉你,要是我家小北受了点委屈,我肯定跟你没完。女孩子要娇养,你懂不懂?你怎么忍心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累?”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所以对于苦难的认识永远都停留在理论上。她用她的这些理论在说服着自己什么叫人之常情,也在说服着很多超出她原则的人或者事。她是在用她的教养在隐忍着所有的屈辱,或许在旁人看来,这真的算不上什么。
如同她不理解当初言若海的离开,就如同言若海也无法得知他的独自离去带给她的屈辱和伤害。如同她不理解言若海对于DH和舒弭的报复,就如同言若海无法理解她在小黑房里度过的那三天承受着怎样的裂变和对灵魂的洗礼。
无法诉诸于口,就连最亲近的父母,她的倾诉也只是止于表象,她试图把自己从事件中抽离出来,用一种客观的超乎冷静的心态去剖析这些事情,却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带着强烈的不安和屈辱感去回忆,带着一种血肉感去回忆。
她不敢,因为一旦这样做,一种铺天盖地的耻辱会烧毁她的理智。因为这是对她骄傲和尊严的打击。
她的怨藏在心里,刻进骨子里,然后再试图用一种普世的价值观在说服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成熟,这就是所谓的得失。
可是恨呢?却谈不上。
朱小北的人生字典里,恨是一个很稀缺的字眼。要恨一个人得费多大的力气?你要把这般比爱还要强烈的情绪刻进心里,那个人的名字一旦提及,就好像心脏被人猛地捏了一下般的痛不可挡。她还承受不起这样的情绪,所以,她真的还没有恨过哪个人。
即使,那么多人,都在她的面前祈求原谅。
言若海对她说对不起。
何维彬对她说对不起。
舒允文也对她说对不起。
可是,不原谅与恨,终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