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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殊蹙眉,“皇上来了多久?”
“这……”通天台不大,即便隔着一层竹帘,她与嬴珩的对话仍是清清楚楚,能在御前伺候的宫人没有不机灵的,他们自然是听见了刚刚嬴珩说的那句“没来多久”,此时韩文殊疑心发问,他只能缄口不言,心中却盼着她不要再追问。
韩文殊见他言辞闪烁,自知是问不出来,正一筹莫展时,不经意间垂眸扫过桌案上的一摊书卷,她灵光一动,忙蹲下翻看,手指翻过一张张布满小字的软宣,上面的每个字都紧紧揪住她的心,她觉得这些文字离她像远古一般,那么遥远……
她记得分明,昨晚她只抄写了不到十卷。
没有道理,现在却有五十卷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
☆、坦言
韩文殊将散落在桌上的软宣规整好,看着上面的字迹,不免有些怅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却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矫若惊龙,每一笔都透着一股麾斥八极隘九州的气韵,所以她第一眼便认出,这一定是他的字,也只有他,能写出如此雄浑的字迹,如他的人一般,张扬霸道。
她正要拿这五十遍《吕览》去凉风台给嬴珩检查时,沿途走过一套长廊,恰巧碰上刚刚从凉风台回来的萧情,她顿住脚步,依旧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子卿哥哥不必多礼。”萧情唇角一弯,甜甜一笑,“子卿哥哥是要去见陛下吗?”
韩文殊轻轻颔首,有些心虚道:“昨日陛下罚臣抄写五十遍《吕览》,臣不敢耽误,琢磨着这个时辰陛下应该已经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了,便亲自送来了。”
萧情听完,扬手拂过脸颊上的一缕碎发,满含歉意道:“昨日陛下忽的就动怒了,情儿当时惊慌怔愣,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未帮着子卿哥哥说什么……”
韩文殊看她眼中光珠闪烁,似是随时都可能落泪,又想到自己其实并未吃什么苦,便心软道:“翁主不必自责,臣当时确实犯下了有辱皇恩的大罪,皇上这般轻罚已经是开恩了,翁主若是未臣求情,只怕也要受牵连,这样臣身上的罪过便更大了。”
“子卿哥哥言重了,若是情儿能与你一同受罚,或是能替你分担一二,心中也是乐意的。”
韩文殊心中发酸,他怎么会让萧情陪她受罚呢,他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忍心罚她。
惆怅间,萧情抬眸,抿嘴而笑,“陛下刚刚用过早膳,说是许久不动,身子都躺软了,便提剑到梅园练剑了。”
“多谢翁主提醒。”韩文殊礼数周到地行了一礼,便抬步朝凉风台而去。
萧情自打住进了林光宫,便日复一日地在御前伺候,从未有一天懈怠,这女孩看着年幼单纯,又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千金,但是做起事来却谨慎认真,为人又聪明伶俐,没有一丝马虎,也从未出过错。难怪萧何要将她送进宫,如此识大体的女子,只要稍加点拨,便可为人所用,萧何的用意便在此吧?届时萧情有幸诞下龙子,便可稳居后位,而太子的人选也必定非嫡长子莫属,萧何之意,其心可居。
只是,嬴珩会这般受人摆布么……
未走出两步,眼前迎面走来一人,韩文殊驻足定睛,见是陈顺,心中生疑,他不在御前伺候着,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
陈顺持着一成不变的笑,躬身朝韩文殊道:“韩大人安好。”
韩文殊见他似乎是特意在此等着自己,神色疑惑地还了一个半礼,“陈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陈顺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神情有一瞬惊讶,却转瞬而过,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韩大人。老奴一直有几句话憋在心中,今日趁着陛下在梅园练剑,实在是不吐不快。”
韩文殊见他目及左右,扬手屏退身后随行的侍卫,“陈公公请讲。”
陈顺的目光落在那些侍卫手中抱着的一摞纸上,笑得耐人寻味,“韩大人聪明过人,应该已经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吧?”
“陈公公是何意?”韩文殊蹙眉。
“陛下昨晚陪了大人一夜,大人应该有所知觉吧?”见韩文殊面色愈发深沉,他继续笑道:“韩大人也不必惊慌,老奴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陛下这么些年,最放不下的就是大人了,老奴本不该多管闲事,可是大人似乎总也看不清陛下的心。”
陈顺见她神色怅然,想是心中犹疑不定,便朝她蔼蔼一笑,“大人不要嫌老奴话多,陛下这许多年都清心寡欲,一直顶着莫大的压力,三年前也是为了大人,放弃了挫败沛国公最好的机会,这三年间,为着刘家二公子的事,大人与陛下一直冷言相向,甚至兵戎相见,陛下也一直折磨着自己。情之一字,老奴不懂,但是陛下为了这个字,吃尽了苦头,更是为了大人放下了唾手可得的权势。”
“这两个月来,不止陛下,就连老奴都觉得大人变了,变得与往常不一样了,老奴已经很多年都没看到陛下这么意气风发了。”陈顺吊着眼角,见她似乎有所触动,便满意地笑笑,“话已至此,老奴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天都说了,大人是聪明人,凉风台的路大人走过许多遍了,陛下交代了事要老奴去办,就不在前引路了,大人自便。”
当韩文殊回过神来时,陈顺已经走出她的视线了,她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她自然是知道陈顺何意,也晓得嬴珩的心思,只是她不敢去面对,仿佛稍稍触碰一下,那层窗户纸就要被捅破。
她还不想死,也不想屈辱地做别人的情妇,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只要不接受他的心意就好了。
心头竟泛起一丝苦涩,她自嘲地笑笑,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一切都无所谓,反正还未泥足深陷,就这样吧,这样僵持下去吧……
可是她的心为何那般难受,万蚁噬心一般,仿佛要将她拉入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凉风台的,迷茫与怅惘的感觉仿佛要将她撕碎,她定了定心神,朝前走去。凉风台外只有几个年轻的寺人值守,似乎是早就得到命令,所以当他们见到韩文殊走近,未阻拦也未通报,只是例行地检查了她身后的几个侍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嬴珩果然不在寝殿里,想来是如萧情所说,到梅园舞剑了罢。
韩文殊命那几个抱着书卷的侍卫留在这里等候,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便朝梅园而去。
凉风台窗外便是梅园,仲夏之时,这片梅林空有绿叶,实是少了几番韵味,而寒冬的凉风台,又不适宜居住,所以自建成后,便少有人居住,直到有一年,还是太子的嬴珩偶然到此,对其爱不释手,此处才有了人气。
林光宫建在山上,气候比长安更寒冷一些,梅花本就是凌寒独放的绝世之花,所以这梅园的雪梅开得比她雪梅亭里的梅花还要繁盛。嬴珩独爱白梅,这些年户部准备的观赏种植皆是雪梅,宫人议论,皇上似乎是要将满宫满院都要种上雪梅。
韩文殊走在廊下,便听到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她悄悄走近,躲在柱后静静观看。
嬴珩的剑如他的人一般,锋利凌绝,如龙穿梭,他的剑势极快,没有多余的花哨,手握铜剑,翻身而起,飞扬的青丝如瀑布倾泻而出,洒脱而又不羁。
只见他突然长剑一挑,入耳只听剑鸣嗡嗡而响,带着吞没天地的气势,仿佛眼前有千军万马,便是朝那漫漫黄沙,席卷而去。倏忽间,嬴珩轩眉微凝,剑锋骤缓,手腕一翻,却是为了躲过身前的梅枝。
剑气已颓,再拾起也不过是衰竭,他索性归剑入鞘,静默片刻后,扬起手,爱抚一般地拂过那梢梅枝,眼中满是怜爱。
他额上挂着一层薄汗,墨黑的长发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披在身后,他站在淡淡的光线下,微微气喘,眼中柔波伴着还未褪尽的杀气,似是虚无缥缈的远山,不禁让人迷失。
“你来了。”嬴珩将长剑扔到下人手里,噙着一抹淡笑,朝韩文殊看去。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吧。”
嬴珩由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深邃的眸子仿佛黑曜一般,摄人心魂。
韩文殊不敢看他的眼睛,长睫垂涟,细声道:“臣是来向陛下道谢的。”
嬴珩嗤笑出声,吊销着眼尾朝她睨去,声音低沉慵懒,“谢朕什么?”
“谢陛下开恩,赦免了臣没抄完的那四十遍《吕览》。”韩文殊将身子躬得极低,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他的眸光。
嬴珩却丝毫未察觉她的异样,仍旧噙着一抹哂笑,淡淡道:“以你的耐性,能抄下十卷,朕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了。”
韩文殊不置可否。
“爱卿可愿与朕切磋一下剑术?”他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她腰间佩戴的长剑,漫不经心地问道。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早在她奉命来林光宫之前,他就已经对她起疑了,他曾在营帐中质疑她的武功。
韩文殊默然无声地将长剑提起,寒芒晃过他的眼,剑尖却停留在他心口的位置。
即便寒梅胜雪,其本质仍是娇弱的小花,一阵寒风吹过,落英纷纷,娇艳玉碎。
嬴珩好似根本没看到抵在胸膛上的剑,也丝毫不担心她会将剑穿过他的胸,他视若无睹,又旁若无人,未束的长发飘飘荡荡地卷起,他伸出手臂,接住被风吹落的寒梅,眼中满是歉意,“我已经万分小心,却仍是没有及时收住内力,还是伤到了你。”
韩文殊凝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向纷纷而落的雪梅道歉,她的心被揪紧,他的柔情似水,他的张扬狷狂,他的认真执拗,都不敌此刻这句含情脉脉的歉语。
良久,她缓缓放下手中剑,金属与地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侧过头,淡然认输:“臣不是您的对手。”
“哦?”讥嘲地笑意在他眼中漫开,“爱卿不是早就想杀朕了么?刚刚只要稍用力,爱卿的剑就可刺穿朕的心脏。”
韩文殊冷冷地扫过他满是恶意的脸,心中萌生出一种恶劣的欲望,不如就将真相公之于众罢。
她的脸上突然漾出一个疏远的笑,眼中潋滟生姿,噙着一丝戏弄的语气,挑衅道:“陛下可是喜欢臣?臣也是近日才意识到这点的。”
“爱卿何意?”嬴珩收起刚刚的温柔,轩眉凝蹙,俊朗的脸上板起刀刻般的冷漠,袖下的双手已紧握成拳。
“陛下口口声声说要等待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也不过如此。”韩文殊眼中闪过一丝讥嘲,“陛下连心爱的人都认不清,又谈何相惜?”
看着他诧异地神情,她心中生出一种恶劣的快感,她仰起头,逼视着他的眼睛,冷冷道:“陛下早就发觉臣不会武功了吧?臣早已不是陛下喜欢的那个韩文殊了,或者说,那个韩文殊已经死了。”
静,静得冷清,像是毫无生气的寒潭。
“那你是谁?”
沉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仰起头,笑得淡漠,“我是凶手啊,是占据了陛下心上人的身体,还在陛下面前招摇过市的人呐……”
冷酷的大掌像是铁钳一般,禁锢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话遏住,他的黑眸像是狂风骤雨来临前的夜晚,她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怒不可遏,他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吞噬,却又隐隐透出一抹茫然和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冷漠地僵持,冰冷地对视。
他的手忽然间就开始颤抖,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