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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他,这世上还没什么能难倒他。”嬴瑀坐下的一刻,在她耳畔轻轻说道。
韩文殊深深看他一眼,低声朝他道了句“谢谢”。
嬴瑀却不以为意地一笑,“皇兄肯定不希望你上场,放在三年前也就罢了,如今太过危险,你出了一点差错,受伤的都会是皇兄。”
心里突然生了几丝涟漪,淡淡的惆怅漫开,她温柔地看向练兵场上正在熟悉马匹的嬴珩,有些落寞道:“没想到我的心意,竟成了他的负担。”
嬴瑀一怔,随即恢复如常,一脸坏笑道:“你这么说反而有些偏颇,皇兄的心意最是张扬,岂不是做了你二十二年的负担?”
韩文殊“嗤”的一下笑出了声,轻推他一把,嗔道:“胡说什么,二十二年前我还是襁褓婴儿,他也不过五岁小儿,能有什么心意?”
“韩夫人当年身为正一品诰命夫人,身怀六甲的喜讯一经传出,整个长安城的红娘那可是排着队上门,韩府门前白玉石阶上的那块缺角,就是那时候被踏破的。”
“红娘为何要到我府上?”韩文殊懵懂地问。
嬴瑀瞪大眼睛,似乎是惊讶于韩文殊的榆木,拍着她的肩膀,开始夸夸其谈,“当时全长安城的名门望族都在等着韩夫人肚子里的消息,其他大臣的夫人们争先恐后地要与韩夫人定娃娃亲,你是没看见,那些夫人为了你,可是施展了一番唇枪舌剑,勾心斗角。”
听到他这么解释,韩文殊才恍然大悟,却又不免有些尴尬脸红,白了他一眼,小声笑骂:“就跟你亲眼看见了似的,当时你不过也才四岁罢了。”
“此事可是一段佳话,本王就算没亲眼看见,道听途说总可以吧。”嬴瑀嘿嘿一笑,歪头看着她,“不过你就不想知道,最后是谁攀上了你这门亲事?”
“是谁?”
“当时太医诊脉,说韩夫人腹中胎儿应是千金,连生产过的夫人们也都说韩夫人的身形应是怀了女孩,当时父皇都拟好了旨意,要赐你翁主的位分,结果不成想,生出来的竟是男娃,这么多年过去,又变回了女娃,真有你的。”嬴瑀桃花眼一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坏笑道:“不过本王不告诉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皇兄。”
“总归不能是你,父亲娘亲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嫁到城安。”韩文殊趁机揶揄道,目光却转向嬴珩,温柔地望着他。
嬴瑀也不介意,“嘿嘿”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战争就已经开始了,皇兄和刘二公子想必就是那时结了仇,你还真是祸水。”
“什么?”一阵风吹过,韩文殊没听清。
这时,周围一阵呼声,韩文殊也随着众人的目光,朝练兵场看去,嬴珩与木吉卡都已经准备好,并且手持弓箭,各就各位,蓄势待发,就等着起点处的禁军统领发令。
这场比试的规则很简单,从起点到终点一共在地上插里五个靶子,比试双方需在骑马的过程中射出羽箭,谁先到达终点且命中率最高,便是胜者。
禁军统领高呼一声,手中红丝锦旗挥下,两匹骏马飞驰而过,马如闪电人似箭,刹那间,两匹马都已离第一个靶子不远,嬴珩从马背上挺起身子,伸手从腿边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眼中寒芒一闪,一记飞箭已呼啸而去。
木吉卡与他不相上下,两支羽箭几乎是同时射出,同时射中,观战的众臣提心吊胆地看着,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在瞬息之间,错过了什么精彩场面。
就在所有人都扒着墙角,去望第一靶时,韩文殊却咬着下唇,目光紧张地追随着嬴珩的身影,她并未察觉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手指攥紧,关节掐得发白,第二箭、第三箭都已射出,她却来不及去看结果。
不过也不用去看结果,耳边的喝彩声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一定是稳稳地射中了靶心。
第四箭,第五箭,嬴珩的动作始终都是从容稳健,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隔得太远,韩文殊看不清他眼中神采,但是从他洒脱张扬的风姿就可看出,这应当是他最为潇洒自由的时刻。
嬴珩,嬴珩,他的自信昂扬,是那样让人迷恋。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大致便是如此吧。
越来越接近终点,两人各五支箭全部命中靶心,木吉卡的箭术精准,他与嬴珩所射羽箭几乎无先后之分,同时凌空,不相上下。欢呼喝彩的声音渐渐消弭,所有人屏气凝神,期盼着嬴珩可以率先到达终点,这样便可险胜。
十米、五米、一米。最后,两匹大宛马几乎是同时踩进终点,嬴珩拽紧缰绳,骏马长嘶,登时停了下来,嬴珩身子歪至一侧,轻拍马脖安抚,木吉卡的马也已停下,他低哨一声,拽了拽缰绳,策马缓缓朝嬴珩而去,他的脸色不好,似乎有些憾然,骑射是他最拿手的技艺,却与嬴珩打成平手,如何不汗颜?不过看他的样子应是尽了全力,而赢珩呼吸平缓,面色平静,尚有余力。
虽然结果并不是完胜,但是平手也已是意外之喜,大秦并没有输了尊严,众臣虽不甘心,却也心态平和,纷纷向场子里的两人礼貌道喜。
忽然,一个颤抖地大叫声传来,打破了本已归于和谐的夜晚。
“三支!有三支!”
☆、武斗
羽林卫的士兵手指着最后一靶,径直地跪了下来,激动地大喊:“三箭,黑羽箭射中靶心,中了三箭!”
嬴珩淡然斜眸,似乎早料到会有此反应,刚刚那一箭,他将腿上最后三支箭全部取出,平行搭于弓上,只要手臂力道把控均匀,三支箭就能平稳射出,在空中划出相同弧度,以至于几百人中无一人看出这是三支羽箭。只有平行射出,平行破空,平行击中靶心,才能制造出障眼的效果,这三者缺一不可。而这到底有多难,即便是持弓多年的老兵也无法估量,如果不是有深厚的内力支撑,任谁也做不到这点。
深不可测,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萧何,也不由得双眉深锁。
木吉卡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个靶子,三支黑羽箭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分明,方才太过激烈的狂奔,使得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嬴珩一手发了三箭。
胜负不言而喻,嬴珩偏头看向一旁呆愣的木吉卡,淡然一笑,朝他轻声说了一句话,便掉转马头,悠然折返,只留木吉卡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依照嬴珩的意思,时间还早,尚可回到大殿,毕竟四夷的使臣都还未献礼,这般散了难免让人家扫兴而归。
“皇上!”急切的声音将嬴珩叫住,木吉卡翻身下马,脸色黑沉,眼中神色却一片恳切,“我虽然输了,但依然想要挑战韩将军,这是我来大秦最初的目的,恳请皇上恩准!”
说着,木吉卡右手放于胸前,深深行了一礼,等待嬴珩的回答。
嬴珩只遥遥望了一眼城楼上的高台,眉间轻蹙了一下,随即点头,冷声道:“她肯答应倒也无妨,只是你若伤朕良将,朕必定让你加倍奉还。”
木吉卡被他语气中的寒意所震慑,不过他既已应允,他的目的倒也达成。
陈顺在一旁察言观色,听到嬴珩的回答,便转身面向高台,大喊:“韩大人,王子殿下希望与您切磋武艺,不知您是否方便?”
韩文殊一呆,茫然地看向嬴珩,见他颔首轻点了下头,她展颜一笑,凤眸中波光流转,大声回答他道:“能与殿下切磋,在下求之不得!”旋即朝旁命令道:“去取本将的剑来!”
不消一刻,韩文殊的佩剑取来,她纵身一跃,云袖飘荡,落在练兵场上。就在这会儿工夫,木吉卡的随从也已取来他的兵器,是一柄弯刀,胡人大多用此兵器,战场之上,有此弯刀,只要借助□□坐骑的冲击力便可轻松取人首级。
刚刚骑射的比试结束后,寺人们便引众臣回大殿,但尚有一些走在后面的听到木吉卡的问话,被吸引了回来,又招呼了将要离开的大臣,如此许多人折返,又是一片热火朝天。
许多人见韩文殊下场比试,便猎奇使然驻足观看。方才羌人输得彻底,此时大家的心态已变,韩文殊此时下场,那当真是切磋之意了。
若是不幸输得难看,丢得那也是韩家银羽军的脸面,对于韩文殊这个冷面人,朝中人大多都躲得她远远的,只要不将她身上的火引到己身,大家还都是乐于冷眼旁观的。
“父亲?”萧延斜睨着场上端立的三人,不禁皱眉,又见父亲起身,忙出声询问。
“你且在这里看吧,照顾好你妹妹。”萧何面无表情,静静朝台下走去,看方向应是要回大殿。
萧延喏喏应了一声,想问却又憋了回去,扭头朝不远处的萧情望去,只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站在阶上。
萧何独自离去,他想,韩文殊是伤病在身,但是有嬴珩在旁,她就算输,也不会输得难看,结局已定的游戏,何必浪费时间。
场上,木吉卡上下审视着韩文殊,此时她提剑站在他面前,他始终无法相信,这样纤瘦白净的人竟是叱咤风云的战神。
“王子先请罢。”韩文殊抱拳让了一礼,不着痕迹地扫向退到一旁的嬴珩,见他也目色幽深地看着自己,忽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心下一沉,不再看他。
木吉卡点了点头,旋即抽出弯刀。眼前之人虽男生女相,但他仍不敢轻敌,他张开双臂,展开架势,慎重应对。
韩文殊也不敢放松,长剑灵动,绵绵剑意挥洒开来,让人眼花缭乱,这本不是韩文殊的武功路子,她向来性情刚烈,所用剑法亦是以迅疾猛攻为主,此时却只是招架与格挡。
韩文殊虽喜先发制人,却并不鲁莽,她自知不是木吉卡的对手,虽然从刚刚开始,木吉卡已连战两局,与她对战这一局已是他今晚的第三局,他的面上已显疲态,但是他的力量与精力却不容小觑,不得不说,以韩文殊现在的水平,并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她并不想输。
她从醒来的第一眼,就身负盛名,既然已经站在高处,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坠入深谷,傲岸如她,既有挑战,便全力以赴。
如此,她便只能多花些心思,比如,扰乱敌人的阵脚。
木吉卡是半个秦人,他一定懂得一些中原的武功,韩文殊便换个套路,最后越打越花哨,乱中取静,几个无用的动作后,跟一个狠厉的剑招,起先木吉卡一眼便能识破,然后应变破招,但是时间越长,他的眼睛便越花,在纷乱而又迅疾的动作下分辨有效的剑招,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
嬴珩抱臂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中含了赞赏之意。
片刻后,百余招过手,韩文殊仍是不疾不徐,在纷乱中挡回对方攻势后,她的气势渐渐昂扬,剑气四溢,寻觅机会一击必中。
然木吉卡也不是束手待毙的羔羊,他武艺精纯,所学所练都是极强劲的纯阳之气,较之凌霄剑诀的阳气更为淳厚刚猛,因此刚刚韩文殊以退为进,又剑法缭乱,使得他有些许急躁,但是他毕竟学武多年,应变能力极强,不消半刻,便已稳住步伐,趁韩文殊胁下露出空当,一个虚步上前,弃刀徒手,单手成爪,勾至韩文殊胸前。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韩文殊不禁一慌,急忙遁后,却已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凭剑向前,企图将木吉卡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