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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冷笑,“那又如何?”
“母后最好书法,也当知晓这笔迹一旦养成习惯,便很难在短时间改回去,就像韩卿临摹朕的笔迹,学了整整三个月,但仍有不似之处。”嬴珩笑得轻浅,冷目扫向东福海手中的证物——那个偶人,拂了一下衣角,朝灵鸢问道:“朕听御弟说,在用刑前,你曾言明这偶人背后的八个字乃是韩卿所书,交由你刺拓在上面,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何这字迹与你家大人笔迹全然不同?”
灵鸢蓦然大惊,半张着嘴,不知该作何解释。
嬴珩这边却步步紧逼,将刚刚拿在手中的几篇诗词扬起,冷冷道:“礼部下发礼服的日子乃是腊月初一,而朕手中这些,是韩卿葭月二十八所书,上面笔法已与现在所书无二,仅仅相隔三日,韩卿如何能改变笔法?你在刑场上语意昭昭,说这八字是由韩卿亲笔所写,分明是血口喷人,这些恐怕是你从她旧日的书信奏折里模仿而出的吧?”
“灵鸢,你……”一侧旁观的太后大吃一惊,目光不可置信地游走于面前对峙的两人身上。
这时,嬴瑀从侧席缓缓站起,走到太后面前,站定附和道:“儿子当时也已发现这处疑点,所以才会在刑场上问出那样的问题。儿子近来住在韩府,可证明韩大人近来这三月是有在向皇兄讨教琴棋书画,奈何当时韩大人被母后熏了软筋香,手上无力,连笔都握不起来,无法当场自正,儿子不敢确定,便未多言。”
既有嬴瑀作证,太后面上犹疑不决,半信半疑地望向灵鸢,又仔仔细细对照着内侍手中的诗词。
灵鸢见状,咬了咬牙,急于证明自己并未妄言,她冲口辩驳:“民女所说的都是实话,韩大人既然早已计划此事,自然会临时改变笔迹,民女想起来了,当时大人就是在桌案堆着的奏折里翻出了几本,临摹了八个字,让奴婢照着刺在偶人上。”
“哦,是吗?”嬴珩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韩卿如此谨慎,为何不取他人笔迹,而偏要从自己先前的奏折里找字?不是多此一举吗?”
“大人何意,民女只是为人奴婢者,如何能揣度……”灵鸢仓皇找补。
面前端坐的嬴珩显然不信,连太后看起来也起了疑心,灵鸢紧张地望向在座三人,最后灵机一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直接道:“民女知道,自从入冬以来,韩大人的行为举止便甚是诡异,还经常会在入夜时分会见易师,行踪也不定,经常一连数天不见踪迹。”
嬴珩似乎早设下圈套,等着她说出此话,唇角上斜,阴柔一笑,道:“单就一人之言,实不可信,朕也找到一些证人,给朕带上来罢。”
☆、第九十八章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嬴珩闲适地品着茶,静悄悄的,也未有人出声说话,均是各怀心事,等着嬴珩口中所说的证人出面。
几个内侍监引着三个穿着朴素的寻常百姓进殿,那三人恭敬惶恐地跪在灵鸢身旁,朝皇上、太后一一磕头行礼,一旁的灵鸢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虽然及时低了头,却还是被嬴珩捕捉了去。
嬴瑀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笑道:“母后,这三人儿子认得,是韩府的家丁。”
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指着他们,“那老头是韩府的管家,他旁边的那个老妇是厨房的大娘,做饭好吃的很,儿子住了两个月,长胖了不少,另外那个,好像是看门的门童吧?”
“余公子记得没错,小的在韩府看了五年门了。”那小伙听到嬴瑀正在问他,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嬴瑀“噗嗤”一声,险些将刚喝下的茶水喷出来,小声朝满面疑惑的太后解释道:“儿子隐居民间,化名姓余。”
太后撇了撇嘴,未多言,对于嬴瑀那些稀奇古怪的幺蛾子,熟悉他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嬴珩这时开口,悠然道:“御弟已经替朕解释了这三人的身份,儿子就不赘述了,这三人都是韩府的老人,平日里与韩卿的接触不少,韩卿的事,想必他们也不比这贴身婢女知道的少。”
说着,嬴珩目光落在那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温和道:“不必害怕,召你们来,只是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只要照实回答即可。”
见他们点头称诺,嬴珩问道:“太常丞派人送来的祭奠礼服,你们可曾见过?说清在哪,何时,何地见过?”
丁管家抬头正要说话,却被身旁余婶伸手压下,冷眼看向一旁安静跪着的灵鸢,冷然道:“灵鸢姑娘自幼便追随公子身后,公子待你何等的好,大家伙看在眼里,你心里应当也是最清楚,却不成想,你竟有这种心胸见识,做出这等腌臜事情。”
灵鸢朱唇开合,脸色惨白,却无力反驳。
丁管家看拙荆如此,心下也有几分怅然,哀叹一声,劝道:“皇上与太后娘娘都在边上呢,老婆子说这些做什么?皇上问话,你就答,一切决断,自有圣上裁决。”
他又向嬴珩磕了个头,然后转头向太后,将所知娓娓道来:“草民且先回答皇上的问话,去岁腊月初一,太常礼部的李大人着人送来了正月初一所用的礼服,朝中注重礼制,每年的礼服都会根据太卜所易天命星象而略有不同,上面图纹也都蕴含来年丰盈昌盛的美意,因此草民接过礼服不敢怠慢,往常惯例都是直接入库封存,待到除夕夜取出,以备我家公子第二日穿戴。”
丁管家老目斜向灵鸢,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年的礼服都是由拙荆亲手送到库房收起来,但是那天正好赶上拙荆出门不在府上,因此便由草民接收,待李大人走了没多久,灵鸢便过来与草民说,今年这身礼服公子想先试试再入库,让草民直接交给她。草民想,灵鸢是公子最信任的婢女,平时做事又几乎没出过什么纰漏,便未防备,就将礼服交给了她。这之后,草民便再未见过这套礼服了。”
“是了,小的也知此事,当日确是腊月初一,灵鸢姑娘将礼服先拿去了,还是小的给李大人开的门呢!”一旁看门的小厮伸手拍了拍脑门,插嘴附和道。
“那日韩卿可在府上?”
那小厮看着嬴珩,回答道:“应是不在,我家公子腊月以前都日日待在军中,腊月以后又常不归家。”
嬴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移目回到丁管家身上,沉声问:“你最后见到礼服,是在灵鸢手上?”
丁管家道了声“是”,他身边的余婶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眼发亮,急切道:“民妇想起来了,我家公子从庆典回来,按理说礼服应当妥善存放起来,但是民妇从那条通进雪梅亭的长廊下拾到了已经叠好的礼服,当时……当时就已缺了内衬。那日我家公子也在场,只说让民妇再好好翻找,便去休憩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嬴珩黑眸一亮。
“是……”余婶皱眉思索,随后大声回答:“是皇上出郊梳田那日!那天我家公子也去街上送驾了,公子回府时正好和民妇碰了个正着。也正是那晚,韩府被人查封了……”
嬴珩听到她渐渐压低的最后一句,黑眸骤然收缩,却不以为意地沉声问道:“韩卿当时如何反应?”
“公子前一晚睡得并不甚好,对于内衬遗失之事,未多问便去眠了。”
“哦,是这样。”嬴珩唇角轻扬,却并非是笑,而是一种极阴厉的沉凝,他偏头凤眸凝向太后,意味深长道:“母后心下可有决断了?”
太后这边早已对灵鸢生了疑,此时听嬴珩如此问,更是心中又疑又气,她抿紧唇,审视着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灵鸢。
齐刷刷的十多道目光同时压迫过来,从这三人刚一进殿,灵鸢就已知无法圆谎,当初查封韩府的是太后的人,韩府所有家丁都被关押了起来,她上面的牵头人曾向她保证,一定会在计划开始后杀人灭口,不留一丝祸患,可是现在这三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驳她的证词,她就是说什么,太后也不会再信她了。
可是她不想死,她的牵头人曾承诺她,只要完成这最后一次任务,她就自由了,再也不必游走在道义与魔障的边缘了,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她咬了咬牙,强辩道:“民女还知道更惊天动地的秘密,韩大人一直都是妖人,她是女……”
脖颈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未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用了极大的力,霜寒初春却大汗淋漓,却也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呓语,灵鸢慌乱的抓着自己的脖子,白腻的玉颈上顿时出现一条条血痕。
一旁的韩府家丁看到她如此怪异的行径,都不由得稍稍退后,太后坐在宝座上,探着头惊疑地问:“灵鸢,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却是一旁镇定无常的嬴珩,只见他云淡风轻地整理着衣袖,今日嬴珩未着锦袍,只是随意穿了一身家常的便装,然而却不是广袖,而是劲装的窄袖,颇有几分刚劲巍峨的气魄。
“母后别问她了,儿子觉得她嘴里说出的话太难听,污言秽语,有碍这永延殿的观瞻,便出手封了她的哑穴。”嬴珩缓缓站起,敛起淡笑,冰冷地道:“哦,忘了说,朕出手时,用了些小手段,穴道为解开之前,你都会奇痒无比。”
“皇帝……”太后重新坐回软榻,脸色却有几分惶然,小心地看了一眼灵鸢被抓得一片血红的脖子,皱眉避了眼去。
嬴珩厌烦地睨着狼狈的灵鸢,嘴角溢出一抹不屑,缓缓开口朝太后道:“儿子今日便在母后面前,将此人证词一一捋顺道明。这人先前所说,已尽数被推翻,儿子便只捡她刚刚换乱之下所述证言来说吧。”
嬴珩凤目缩紧,眉眼中的阴沉带着巨大的压迫,沉冷道来:“其一,此人方才曾言,韩卿久不在府上,既不在府,又如何亲自命人制作偶人?证词前后不一,显然是在说谎;其二,韩府被抄家当晚,全部府丁不知去向,除了一个自首伏法的灵鸢,其余人皆行踪不明,之后是御弟派人去查,才在郊外一间小屋救出这些人,当时他们皆被人绑缚起来,若不是御弟的人及时赶到,只怕这些人早已成山中野兽的果腹之餐了,由此可见,幕后之人想要杀人灭口;至于最后……”
嬴珩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最后,此人口中指出韩卿密会术士,儿子若没想错,恐怕指的是朕了。”
在场众人迷茫地看向他,不可置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回答,这句话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不小的冲击,太后茫然开口,问:“皇帝,你在说什么?”
面对太后的询问,嬴珩始终冷笑的脸,忽然柔了柔,道:“前两个月,朕没少出宫去韩府。”
皇帝出宫?!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皇上出宫本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哪个皇上也不会一年到头待在宫里不动的,然而震惊的却是,嬴珩说自己“没少出宫”,这下连侍立的宫人也不免失魂了,宫中这两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也就是说,嬴珩是微服溜出宫的,当朝皇帝,想见朝臣只要早朝后将其留下,或是宣召进宫就好了,何必亲自出宫会面呢,石破天惊,当真是石破天惊。
嬴珩却不以为意,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玉立案前,双眸却尽显厉色,睨向灵鸢,沉道:“之前密会韩卿之人,是朕;与朕彻夜密谈朝事之人,是韩卿。你难道要指证朕吗?”
灵鸢跪不住,已疼痒得躺在地上,绝望地注视着嬴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