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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鸢跪不住,已疼痒得躺在地上,绝望地注视着嬴珩,他此言一出,便再也不可能有人提出异议,皇上亲自作证,谁还敢多说什么?难道要作证说是当朝皇帝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巫蛊吗?未免太荒诞可笑……
首座上的太后看向嬴珩,灵鸢的惨状似乎让她受到了不小惊吓,偏过头不忍看,只能指着下面那几个证人,存疑地道:“皇帝且先解了她的穴罢,即便你如此说,也不能完全证明韩文殊无罪吧,这些人可都是韩府的亲信……”
“草民也可作证。”清冷无波的声音打断太后的质疑,一道白影从门外缓缓而入,无风而立,宛如谪仙。门口的宫人怔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要去拦,但是清凌的身影已飘忽而至,玉立于前。
“草民刘如意见过皇上,太后,城安王。”
“免礼,先生身体抱恙,便不必多礼了。”刘如意屈身正要下跪,却被太后伸手拦住,“先生入宫,可是有话要说?”
“草民只是来说句公道话。”刘如意低眉浅笑,神色淡淡道:“韩大人丝毫不懂压胜之术,更别说巫蛊了。”
刘如意环视了一周,见太后面现疑惑,而嬴珩只是垂眸而立,便温笑着道:“懂得压术之人,言谈举止间多少会露出痕迹,这些已是深入骨髓的本能,无法遮掩,草民不才,曾拜读过一些易经谶记,也略通此道,平日里也常到韩府走动,依草民之间,韩大人对于此类旁门左道,显然是一点不通。”
“这……”太后迷茫,略定了定神,悠悠开口:“先帝在世时,曾痴迷此道,更是对沛国公的易术多有赞誉,先生所学更是继承了沛国公的一身才学,若连先生都如此说,哀家也是无甚好说的了,只是……”
刘如意谦逊颔首,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端立的嬴珩,片刻后,浅笑道:“草民与韩大人向来交好,偶尔也会到韩府做客,有不少次,都正好撞见皇上圣驾,草民担心打扰皇上与韩大人议事,未打招呼便离去了,因此皇上也不知草民来过,故不知还有草民这个证人在。”
“这些事先生在刑场上,为何不说?”太后问道。
一旁的嬴珩似乎对面前的茶盏很是感兴趣,他端起摩挲了许久,像是未听到太后的询问,眼中的温润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如冰之寒。
“皇兄……”嬴瑀似察觉出不对,探出身子,低声唤道。
嬴珩却冷意抬手,似凤的黑瞳深深盯视着太后,“母后可信了儿子的话?”
嬴珩移开目光,似乎是厌烦与不屑,还有几分憎恶,他负手背立,冷冷下令:“此人妖言惑众,欲诬陷谋害当朝重臣,赐死,杖毙;韩府解封,一切破坏的地方全数照原样修理恢复;母后年纪大了,永延殿冬暖夏凉,环境极好,没事便种种花吧,外面还是少走动得好。”
☆、第九十九章
春夜深深,浓郁的汤药味,掺着淡淡的馨甜萦绕在玉雍宫上方。
刚刚江辙的人来过,骊山的围猎行动已经大成,围剿了一百二十八只草原狼,嬴珩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了,若是因他离开而出了岔子,前往西域的那支商队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难,那他与韩文殊的一番计划当真就付之东流了。
嬴珩褪下一身凌厉,踏入这里时,就已是一脸的温柔,只是那双黑眸中,却掩不住的疲惫与愧意。
因刘如意不许殿中熏香,夏凉便很有眼力见儿的换上了香果与寒梅,照刘如意的吩咐,小厨房备下的粥羹掺了牛乳与黑糖,因此整个内殿都流溢着阵阵浓郁的甜,让人恍惚陷入幻境。
嬴珩脚步轻缓地走到床榻边,撩衣悄然坐下,取过准备在一边的篦子,又沾了些椿油,为躺着的人仔细梳理着,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垂腰的长发有些干燥,凌乱地散落在背上,随着桃木篦子的梳动,由毛躁变得柔顺了一些,梳着梳着,额间的箭伤刺入嬴珩的眼,他的动作顿了顿,指腹抚过那道伤口,心疼而难过。似乎是发丝撩动,又恍惚是额间或是身上的疼痛,床上的人秀眉轻颦,如水秋瞳缓缓剪开,透着淡淡茫然与懵懂,看向眼前的人。
“醒了?”嬴珩将手中她的长发放下。
“这是在哪?”说出的话,让她不禁一怔,喉间的沙哑,像是久未发声,干涩而又难听,韩文殊脸色微变,掩嘴轻咳,却不经意牵动背后伤口,不由得呼痛。
嬴珩忙扶住她的肩,沉稳有力的大掌安抚在上面,似乎起到了一些镇痛的作用,韩文殊稍稍镇定,嬴珩方回答她的问题,“这里是玉雍宫,你且先在这养伤,别的都不用想。”
韩文殊默然半晌,见嬴珩眉间稍有乌色,两侧脸颊恍惚也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慌忙惊问:“珩哥,你受伤了?”
“还能有你受的伤重?”嬴珩撇过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虽是笑了,黑眸中却隐隐阴翳。
面对他讲玩笑一般的不答反问,韩文殊反而更在意了,手指抓住他的衣角,急问:“伤在哪了?重不重?”
“我无事。”嬴珩敛笑摇头,“赶回来的时候太急了,马儿失蹄,摔到了。”
韩文殊撑着肿痛的身体想要坐起来,然而浑身无力,腰腹还未离开床塌,整个人就又瘫了回去,动作牵绊着皮肉,撕裂得疼。
嬴珩忙伸手将她扶好,轩眉微微皱起,“别乱动,虽只是皮外伤,但是养不好也会落下病根,你本来腰就不好。”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几板子下去我还撑得住,当年在战场上,就这副皮囊什么苦没吃过。”韩文殊逞强道,声音却不似言辞语意那般刚硬,总还是虚弱的。
“你现在的身子能和当年比么?”嬴珩有些不忍,“说起来我就生气,母后派人擒你的时候,为何孤军奋战?你训练的那些暗卫呢?关键时刻,怎么不召他们出来?”
韩文殊低眉凉凉一笑,将手臂垫在下巴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大部分被我遣去西域随夜明一起了,还有几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明知是死,何必要拉着他们陪葬。再说,以他们的身份,暴露于人前,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子卿,你变了。”嬴珩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她身下放了个软垫,让她可以侧躺,稍稍舒服些,“放在以前,你不会顾忌这么多。”
韩文殊反手握住他刚要撤回的手,眼中光影真切诚然,“如何能不顾忌?我不可能永远当你的臣子,你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皇帝。”
嬴珩看似无意地收回手,掩饰一般地轻抚了一下额前发,然而他那一头黑发盘得极紧又规整,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尽数被韩文殊看去,她咬了咬牙,打算问出心中疑惑。
嬴珩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未等她开口,便起身端起鎏金小炉上煨着的粥羹,挖起一勺,递到她嘴边,“折腾了一天,你先吃点东西。”
粥羹几乎是强塞进她嘴里的,浓稠馨甜的米乳味道登时填满钻入鼻口,本是她喜欢的味道,然而出乎意料,却不知为何喉咙像是被什么异物堵塞,胸间一涌,便吐了出来,米汁吸入气管肺里,还引了一阵剧烈的咳。
嬴珩关切,蹲下身为她抚背顺气,又怕触及她背后伤痛,只能在一旁徒然看着,帮不上一点忙。
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杯清水,递到她面前,喂她喝下,才稍稍顺气。
“不知怎么了,稍有荤腥,就会觉得反胃,这粥里,牛乳味太重了,我吃不下。”韩文殊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要是吃不下,就命人换淡一些的,或是让刘……刘如意给你再写张单子。”
“什么?你说如意怎么?”韩文殊一时没听清,茫然问道。
“沈鑫省亲未归,你现在的食谱与药方都是他写的。”嬴珩轻描淡写地说道。
韩文殊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可是静默了许久,嬴珩仍是泰然自若地坐在床沿,目光黑沉地睨视着她,没有丝毫要改口的意思,她才慢慢发觉他所说并非口误,只是她怎么想也领悟不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心底就是蓦地一沉,没来由地晦涩。
沉默的时候,嬴珩已唤人进来,在韩文殊还在恍惚不安时,已命人召刘如意进殿,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沈太医归乡,但其他太医总还在,为何偏偏要召如意来?他并非医者身份,如何能问诊治病?”韩文殊怔怔地问。
“你的女儿身总不便让太多人知晓,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早知情,又略通医术,你只是皮外伤,召他前来也无妨。”嬴珩神色无常的站在一边,就像所说之话与己无关,仿佛与刘如意之间的隔阂一夜化开,不再像以往那般针锋相对,而是平淡自若地相处,就连请他为韩文殊问诊,都变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这个男人的疑心与占有欲仿佛春水一般,尽付消殒,随波逐流。
怔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韩文殊不可置信,却仍有些放不下,又执迷不悟。声音闷闷的,她问:“我背后的伤,也是由他看的?”
“自然。”
冷冷吐出的两字似乎未经深思,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她深陷寒窟,那样的无所谓,与不在乎,说穿了,迷失于情爱中的人,最甜蜜不过彼此在意,若连与心爱之人有过神交的情敌都不在乎,那还有什么能摄动他的心思。
韩文殊心系于他,更在意他,但她到底倨傲,又被一时的茫然蒙蔽了双眼,此时若她再追问,或是直接跳下床,牵动伤口,兴许嬴珩会不打自招,练武之人又怎会不懂疗伤之术,都说了只是皮外伤,只要处理净伤口,再敷上良药即可,而这敷药换药,心细如他,又怎会假手于人。
然而问不出口,尴尬地沉默了半晌,大概半柱香,刘如意便赶来了,见到他韩文殊心中又凉了半截,这么快便应召而来,她只当嬴珩留他宿在宫中。
“草民见过皇上。”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
“免礼。”嬴珩抬手,指了指韩文殊,道:“子……韩卿似乎吃不下东西,你为她看看罢。”
刘如意寒眸缩了一缩,迈步走到床前,跪坐下为她诊脉,韩文殊却似根本未见他一般,目光灼灼注视着嬴珩背影,直到刘如意出声提醒,她才发觉,他已等了许久。
韩文殊伸出手臂前,先将身上的薄被紧了紧,皓腕不情愿地交给他,从始至终,嬴珩只是背对着,没有阻止,没有不满,甚至连呼吸都与寻常无异,均匀流畅。
刘如意在一旁目睹了一切,探知到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后,他的眸色更深,眼中似有玩味。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悠悠开口,声音清泠,“韩大人身子无妨,草民刚刚翻看了狱中食录,地牢虽然阴冷,但是好歹饭菜尚好,又仅有四日,倒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只是近日正是韩大人月事的日子,下腹可能稍有阵痛,背后的伤痛可能引发热症,肠胃也会稍有不适,不过红肉荤腥多少还是要吃,否则这病恐怕要留根儿。”
刘如意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一个“病”字声音拖得老长,似乎意有所指,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更何况处于尴尬地位的两个人本就无心听他所说,既然他说无恙,那便无恙吧,他们一个想着探究人心,一个想着如何退得不伤人心。
刘如意几乎是刻意的,将她的手腕放回被中,这动作总要掀起一小截薄被,这个过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