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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你们又怎样?”女童嫩声答道,“不过是两个凡人,捉去煮汤又如何,还不够塞牙缝呢!我说,那边那个什么凡人原配,明相他老眼昏花跟你客气,你也别给脸不要脸——太把自个儿当回事是种病啊!”
景善若见点了她的名,便小声解释道:“没有,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方才受了惊吓,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而已。”
“那你去还是不去啊?”女童一脸的不耐烦。
景善若转头,向老人家微躬身:“老先生,请带我过去吧。”
老人家苦笑着点头,道:“这孩子在公子爷跟前宠着养大的,没个规矩,夫人见笑了。”
女童不悦道:“跟凡人客气啥,反正就算她不答应,公子爷也是要咱抓了人就走的!”
景善若听了略微皱眉。
女童又继续说:“要不是公子爷一口过来连人带车都没了,谁还慢慢跟你们磨叽?哼!”
偷渡过海
那位被女童称作明相的老人伸出拐杖,让景善若二人各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拐杖上,闭上眼。
阿梅好奇地说:“老爷爷,这个杖子好奇怪?……抓也抓不老实,可要是只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又好像是粘在指头之间一样,还暖烘烘的。”
“老先生身为仙家,总是有神通的。”景善若低首道。
她心里挂念的是“经书最后要怎么办”这回事,并不像阿梅那样、心中充满了被营救后的放松和喜悦。
明相呵呵笑起来:“夫人错了,老朽并非仙家。”
“哼,我等怎会与仙贼为伍!”女童说着,气鼓鼓地背对他们,坐在海龟的脑袋上。
“……仙、仙贼?”这个称呼真算是头回听见。
景善若忐忑地抬头看看天空。
龙吟之后,那条龙已经不见,天色依然黯淡,却并非黢黑一片,而是隐约有薄薄的日光从云层中透出来了。
民间传说的是云从龙,仙御龙,要是这位老人家并非仙人,莫非是那龙的同类?
她暗暗猜着,口中道:“是么?小女子不通神鬼之事,若有冒犯,还请老先生原谅。”
“不妨事、不妨事。”
主仆两个依明相的要求,闭眼,把手指轻轻搭在杖上,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再睁眼时候,人已经到了三层小楼高的海龟背顶上。
阿梅吓得大叫,慌慌张张趴下。
“唉呀,小姑娘莫要急。”明相乐呵呵地说着,弯下腰,在龟壳的缝隙上摸索。
他的指头沿着纹路慢慢抚摸,在滑过一处凹槽时候停了下来。“是这里了。”他说着,抠住凹槽,往外轻轻一掰。
只见那里的龟壳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的藏品来。
“哇!”阿梅趴在龟背上,吃惊地摸摸自己身下,看能不能也抠下来一块,“它不会痛的么?”
“没事,上面这层壳不是新生的,早就可以掰下来做碗做刀子了。”女童瞥了阿梅一眼,脸上写着“真没常识”。
景善若看看龟壳底下的暗格,那儿藏着几床厚厚的毯子,一些小吃零嘴,甚至还有塞着木塞子的竹筒,外面贴了红纸,估计不是酒就是别的什么饮品。
老人家一只脚踏进暗格里,吃力地将那些东西往上搬,景善若急忙去帮忙接过来,一一按顺序放好。
“唉,怎么敢劳动夫人。”明相苦笑,冲外边喊,“朱砂、朱砂,来铺好席位!”
“又不要飞多久,准备那些作甚?”女童应道,原来她叫朱砂。
明相不悦道:“此为待客之道,你要学的!过来!”
女童噘嘴,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故意一肘子把景善若撞了开去。
景善若不声不响地退几步。
明相二人忙碌一阵,将坐席铺好,又从另一暗格里变出几扇屏风,都安置起来,最后竟然还搬出了个暖炉放在中间儿。
“好了,夫人请。”
待主仆二人入席,明相乐呵呵地招待了几样小菜,请她们慢慢品尝,然后转头去对海龟的脑袋说:“小伙子,回程吧!”
海龟沉闷地唔了一声,挥动四条鳍肢,缓慢地腾空而起。
“哇啊,飞起来了!”阿梅捧着糕点,兴奋地大叫。
景善若对明相低声道:“老先生,方才您说有数人一道前来,是想与小女子商议何事?”
“哈哈,夫人莫急。公子爷若在场,一定立刻就将来意对夫人说明,可是刚才你也看见了,公子爷碾碎了猿妖,转身就先回去了,因此老朽不得不先将夫人请回族里,待公子爷那股子战意过去了,再平心静气与夫人交谈。”
……战意?
——平心静气?
景善若纳闷地想:难道对方要谈的是什么容易令其激动起来的事情,所以必须冷静冷静再交流?
他们不就是要那本经么?
她说:“其实我并非修道人,夫君所赠予的经卷,也是用不上的。”
“哦哦,那是个好东西!若夫人带在身上,难保不继续招惹上什么妖魔恶人咧!”明相道。
“……如果老先生需要——”
景善若话还没说完,叫做朱砂的女童就插言了:“老实说吧,你那个什么劳什子道经,跟我族修行的东西相差十万八千里,咱不稀罕!”
“呃、那……那二位是为何?”景善若不解了。
她说二位,外边还有只海龟呢,人家不乐意,微微地震了震身体。
明相拍拍龟背,对景善若道:“夫人,老朽等人是听从公子爷的吩咐行事,公子爷的心思转瞬即变,老朽也不知他突然抽身离开是不是改了主意,所以……还请夫人随我等回族里,见了公子爷再谈,成么?”
人都在他们手上了,这能不成么?
景善若点头道:“如此,就只得叨扰老先生了。”
结果飞了很久。
朱砂所说的“又不要飞多久”,八成是按照他们的寿命来看的。
整整两天时间,数人就呆在海龟背上,吃喝玩乐。
明相搬出了两柜子小说话本剧本之类的东西,景善若看得很快乐。阿梅则跟朱砂一面吵架一面玩弹子戏,玩过之后又投壶,这回是朱砂手把手教阿梅。
她俩竟然玩得到一起去,果然是年纪相近自然亲么?
待到第三天清晨,朱砂把众人从睡梦中推搡起来,说就快到了,赶紧准备。
这个准备的方法,就是让景善若与阿梅躲到暗格里。
“为什么要藏起来?”阿梅不解。
“你傻的啊?”朱砂不耐烦地解释道,“我们现在要入海,若是被别族发现带了生人回来,暗地里唧唧歪歪,传到公子爷耳里,他就又要发怒了啦!”
“你家公子爷脾气真怪,”阿梅道,“我家少夫人就很好,从来不凶我的。”
朱砂不服气道:“谁稀罕伺候你家少夫人啊?公子爷好起来的时候人可好了!里里外外没一个不满意的,天上那群仙贼,女的觊觎男的妒忌!”
景善若还没到明相的族里,就从朱砂口中听说了“公子爷”的各种妙处(和糟糕处),这更让她觉着心里没底。
——既然不是为了道经,那他们把她带来,又是为了什么?
远远地见得着海岸线了,主仆二人钻进暗格里,等待入海。
阿梅低声道:“我还从没见过海呢,现在居然要进海里面去……好神奇,不知道海里面什么样子,到处都是鱼吗?”
景善若悄悄地说:“到了别人的地方,要谨言慎行,知道么?”
“阿梅一向很听话的。”阿梅表态。
景善若道:“你是被我连累了,不然还好端端地在庙里服侍老夫人。”
阿梅摇头。
两人小声说着,只听见外边海潮声渐响,甚至似乎拍打着海龟的背壳了。
然后传来的是在海水中的咕噜咕噜声。
阿梅抬手摸摸暗格盖子的接缝处。
“真的没有漏水进来呢!”她惊奇道。
“要是有的话,也轮不到我们来惊慌了。”景善若淡定地理了理头发。
此时,海龟腹中突然发出沉闷的轰声,紧接着,整个暗格开始倾斜。
“咦?”阿梅连忙撑住暗格壁,“这是在转身么?”
“不知。”
龙吟声。
——透过水传进来,震撼力相当大,连龟壳都在颤动。
阿梅吓得赶紧抓住景善若:“少夫人你听听,这是他们说的公子爷么?”
“如果海里只有一条龙,那应该就是了。”景善若无奈道。
她是人不是龙啊,怎么能根据叫声判断出是不是前两天云里那条……
又是一声长啸,耳膜都痛起来了。
阿梅紧张道:“把、把道经交给公子爷,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么?”
“不知。”
听明相的意思,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景善若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小丫鬟已经很怕那条龙了,再跟她往严重了里说,只会让她更惊慌而已。
“有我在呢,别怕。”她安抚地拍拍阿梅的手背,笑了笑。
此时外边没有声音了。
阿梅与景善若蹲在暗格中一动不动,两人对视,都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两人忐忑地等候着接下来的变化,然而足有一刻钟时间,暗格之外安静得可怕。
阿梅突然听见耳边喀地一声响,这响动近得很,好像就在肩头上发出的。
她转头看看,并无异物。
景善若突然捂住她的嘴,拉她,让她趴得低一些。
阿梅不解,但也没有出声问。
景善若手心里都是冷汗,自己也尽量伏低,不靠近暗格的盖板。
——因为刚才喀的那声响,是一把剑插了进来,悬在阿梅耳边,然后又飞快地抽了出去。
要是阿梅反应快的话,她一定会看见剑刃,然后给吓得叫起来的。
幸好……
两人屏息呆着,终于听见头顶上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上边说:“没找着?我分明嗅见生人的气味!”
“拦下老朽却又拿不出罪证,再无礼纠缠,老朽便要奏请老王爷明断了。”这是明相的声音。
“哼!”对方怪腔怪调地说,“公子那道伤可不轻,只怕是命在旦夕了,看你还能横几时!”
朱砂立刻拔尖了嗓子:“胡说八道!公子爷精神得很,该死的是你们!下去!统统下去,否则我这就不客气了!”
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
二人还是未敢放松,直到暗格被揭开、明相恭敬地请她俩出来时,景善若才松了口气。
公子昱
朱砂睨着阿梅:“方才好悬,你俩都不知道吧?”
“啊?”阿梅不解。
景善若打岔道:“瞒过去就好,幸亏没有被发现。”她可不想阿梅知道差一点点就被戳中脑袋事儿呢,事情都过去了,还是不要提的好。
明相亦点头:“夫人说得对,赶紧上岸吧。朱砂,将小伙儿带去下边好好休息。”
朱砂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待众人上了岸,她便把龟背上收拾干净,领着海龟潜下水。
却说景善若,她在踏上所谓的“岸”时便觉得异样,仔细一看,足下踏着的是金沙,眼前的散石是琥珀,树木则是珊瑚上缀了玉片形成的造景。
“夫人这边请。”明相拄着拐杖在前面引路,“这座小岛比起归墟王城来说,是寒酸得多了,夫人见笑。”
“老先生,对我等凡人就请不要谦虚了……”
景善若默默地遮着眼睛,上岸之后各种珠宝的反光已经对她眼睛造成很大伤害了,老人家还说这算寒酸的——这也太寒碜人了啊。
明相呵呵地笑着,将二人引到一座华贵非凡的宫殿外。
只见他拐杖上铃铛一响,宫殿大门应声开启,一眼看去,内中无人接应。
明相说:“夫人,请往里走。”
“有劳老先生带路。”
明相将主仆二人带过了两重门,又拐进一道长廊,弯弯扭扭地走了阵子,路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阿梅拉拉景善若的袖子,小声道:“少夫人,这里好漂亮,可是也好冷清。”
景善若轻斥:“别胡说,安静点。”
“是。”
三人行至最深处的金阁红瓦殿前,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却不是生面孔,乃是朱砂。
她大概是抄了近道,比明相领路的还要先到里殿,眼下不知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