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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地伸出手,去追溯那太过短暂的美满:妈妈……眼前的水波一阵摇晃,远处传来纷乱的声响,有什么在爆炸,有什么人在尖叫惊呼,有谁在声嘶力竭地高呼快走,那温柔的人影突然向后退去,模糊的面目却逐渐清晰,先是惊讶,随后是愤怒和决然,最后定格于眷恋。
鲜血从胸口涌出,却伴随着一个淡淡的笑容——那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予自己孩子的,最后的温暖和力量。
然后就有冰凉的水从口鼻中灌了进来,他开始不安,开始恐惧,开始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回到那个怀抱中,他想要呼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嘴巴徒劳地开开阖阖:妈妈,妈妈——“妈妈!”
刺眼的光芒迎面,他马上又闭上了眼,剧烈地喘息着,鼻端是消毒水的气味,耳畔是个熟悉至极的声音,“玉堂!”
“……哥?”睁开眼,适应了一下惨白的光线,白玉堂缓缓转过头,看到床边那个一脸惊喜的人,一怔,“怎么你……”
“你醒了就好,我去叫人!”白锦堂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转身就冲了出去。白玉堂张了张嘴又闭上,试着挺了挺肩扭了扭腰,还好,没什么痛的。环视一圈,但见这病房整洁宽敞明亮,一尘不染,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安静又安详,只是……心里有些莫名的怅然,又有些不甘,忍不住再次环视一圈,却依旧——没有第二人。
他的猫,不在。
门外走廊上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下一刻,两个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冲了进来,异口同声:“小五!”
白玉堂转头看去,略笑了笑,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大嫂,嫂子。”
来人是一对双生姐妹,白锦堂的妻子闵婕,和她的姐姐,卢方的妻子闵秀秀。
“唉,可算是醒了,你啊,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说话的是闵秀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大褂却丝毫没有减损她的美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成熟与矜持,“生怕我们太闲了是不是?”
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的就是家里的三个女人——干娘江宁和这两位嫂子,其中尤以眼前这位为甚。看着大嫂柳眉微竖轻嗔薄怒的模样,白玉堂也只得心虚地点头应着,同时自觉地把手伸了过去。
闵秀秀学的是中医,熟练地将脉一搭,秀眉便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好了,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有点虚,好生养着吧。”
“呃,”基于少年时候的经验,白玉堂最怕的就是她说出这句话来,因为她一旦说出这话来就意味着不能吃想吃的不能玩想玩的只能乖乖待在家里等着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求救一般地看向另一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嫂子……”
“别想,”闵婕的眉心偏左处比姐姐多了一颗痣,看起来贵气不如,但风情更甚,闻言一个极漂亮的冷笑,斜睨他一眼,手指一伸,点了点他的脚,“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居然把脚扭了!不想残废就乖乖听话,否则……哼哼。”
白玉堂一怔,眨眨眼,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是什么时候把脚给扭了的?——哦,是了,好像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没注意就轻轻崴了一下,后来落水的时候又在同一个地方扭到……暗叹自己倒霉,白玉堂继续转头看向自家兄长,可接收者明明白白地选择了无视。
妻、管、严!白玉堂咬牙腹诽,只得认命,明智地换了个话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了,”白锦堂走上几步,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数落道:“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区区一个训练就能搞成这样,没事跑到水边去干什么?昨儿包叔叔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差点把小婕吓死……”
“究竟是谁差点被吓死扔下手上的活儿拉着我和姐就过来了?”闵婕白了他一眼,“别拿我做幌子。”转头看过来,“小五啊,你好好休息,这儿的饭是不能吃的,我和姐会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你放心就是了。”
心上一股暖流漫过,但也没忘了垂死挣扎,“不用了吧,哪儿有那么娇贵……”
“我们说有就有,”闵秀秀抬手在他额上轻轻一敲,“行了,你歇着,我们啊,继续找人算账去。”
“算账?什么账,跟谁?”
闵秀秀已经起身,走到妹妹身边,两人相视一笑,白玉堂顿时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公孙策。”
“包拯。”
“敢把我弟弟害成这样……”
“他们真是活腻了。”
一唱一和地说完,两人对望一眼,再次笑了起来,“哼哼哼哼……”
随着姐妹俩的离去,屋子再次安静了下来,白锦堂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脸色苍白的弟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一声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的长叹,“你啊……”
白玉堂没有接话,只微敛了眸,转头看向窗外的天宇,神情有些空茫,沉默良久,才低低开口,竟是从未有过的疲倦与酸涩,“哥,我刚才,看见妈妈了……”
白锦堂身子一震,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我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只记得最后那一眼,落水之前,她、她看着我笑,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我听不见,四周全是人声、枪响和爆炸……”
“别想了!别想了玉堂!”白锦堂一把抓住他的手,努力地睁大眼睛,“爸妈从未离开,只要我们还在!”
只要生者还在,逝者便从未离开。
生者安好,可得逝者安息。
总有人这么安慰,可是,即便真的如此又能如何呢?离开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再好……留下的那些人,心里的空洞也无法填补,血脉的断裂也无法接续,曾经的温暖……亦成永诀。
白玉堂没有接话,只是微阖了眼,静静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暖——那是他的哥哥,他们血脉相通,承载着同样的爱与恨,拥有着同样的勇气与力量。
白锦堂也不知如何开口,他比弟弟幸运,那时候还在陆军学校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那一晚有人从暗处蹿出在他右臂划上一道永远无法褪去的伤疤,才意识到自己的父母所做的究竟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心中的惴惴还未放下,第二日的黄昏时候,就得到了那样的噩耗……白锦堂一直都无法想像,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亲眼目睹那一切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他永远了忘不了那一日,他匆匆赶到特护病房,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穿着一身雪白的病号服,抱着膝盖将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湛蓝湛蓝的天,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犹如一潭死水,时光在他身上仿佛静止,即使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移动。
“从他醒来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估计是吓坏了……也是,那天……唉……”
医生在耳边低声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小小的、惨白的雕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在十六岁的年龄里,以一个男人的名义发誓,玉堂,别怕,你还有哥哥,哥哥还在。
哥哥,会一直在。
所以他加倍地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让自己掌握更多的力量去保护这个唯一的弟弟,也加倍地无条件地宠溺着他,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在二十年里,他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看着他也逐渐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即使明知他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的庇护,也依然改不掉这个习惯,忘不了那个曾经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哥。”白玉堂忽然低低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回忆,白锦堂收拾心神,松开他的手,在原处轻轻拍了拍,有些安抚的意味,“嗯?”
“……”白玉堂默然片刻,缓缓转过头来,“猫儿呢?”
“什么猫儿?”
“……就是,”白玉堂歪了歪头,皱了皱鼻子,心思一转,却还是没打算跟他说更多的内容,“展昭。”
“哦,他啊,”白锦堂了然,“听说当时他本来是下水救你的,谁知自己居然也是个旱鸭子,还要人把你俩一起救上来。他呛了水昏了一会儿,不过没多久就醒了,来看了你一次,昨儿下午就已经回去训练了。”
“什么?他居然就这么回去了!”白玉堂表情一僵,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刻意忽略掉那点的失落和怒意,瞪着不明所以的自家兄长咬牙切齿,“他就不顾自个儿身体了么?”
“身体?”白锦堂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理解不能,“轻伤还不下火线呢,何况他半点伤都没受,就是喝了几口水,能有什么问题?中弹的可是你!”——虽然是橡皮子弹,但是那肩上还是紫青了一片,看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疼死了。
白玉堂表情僵了一下,欲言又止,沉默片刻,缓缓垂下了眼睫,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无瑕的侧脸上,显出他身上难得一见的柔和。他不开口,白锦堂自然也不说话,屋子里静了半晌,才听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我饿了。”
“好,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拿东西吃。”白锦堂立刻答应,起身之时还不忘摸摸他的头,“别想着又偷跑,你脚伤了,可不能胡来,知道么?”
白玉堂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翻了个白眼。
白锦堂“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在意,面上满是宠溺和纵容,再不说什么,略整了整衣服,便转身出门去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空荡荡的屋子再次只剩了他一人,白玉堂仰头深深呼吸,闭了闭眼,薄唇开阖,溢出一声呢喃:“猫儿……”
他想他了。
他默默地想,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是,想他了吧。想他温润的眉眼,想他温暖的微笑,想他温和的气息,想他温柔的声音,他想见他,想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而不是独自一人待在这空寂冷清的病房,想有一个人在这里即使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也能让人安心,想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
——可他不在。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四下里一片寂静,白玉堂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抬手到床头按下控制键,将床抬升舒舒服服地靠坐起来,惬意地眯起了眼。
这基地的医院人向来不多,准确的说,是从来很少,这一层楼只有这个一间病房有他一个人,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便是真真正正的一片空寂。不过白玉堂并不在乎,他素来喜静,也不会对医院这种灵异事件多发的地方有什么恐惧,这样的环境于他而言,恰恰是最好的。
白锦堂下午的时候接了几个电话,之后便心事重重神情凝重,仔细叮嘱了几遍让他乖乖静养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两个嫂子在楼上住着,反复交待若有事便开口千万别再撑着。临睡前脚上换了药,此刻包得跟粽子似的动弹不得,白玉堂也懒懒地不想动弹,索性便这么坐着养神,放逐自己的思绪,游走于他所曾拥有的过去与现在,还有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过去的二十多年,那些经历在外人眼里看来也许可怜可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酸涩与幸运,所以他早已习惯将常人汲汲一生的东西视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