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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剑,师父。”阿斗正解腰间青虹剑,却被赵云按住,二人手掌一碰,赵云便即收回,道:“若有万一,不必惊慌,师父定会来救,去罢!”旋即一手拍在马股上,那战马仰头嘶鸣,载着阿斗离了江陵城,成为一个小黑点。
送别阿斗,赵云眉目间颇有忧色,转身回江陵,一路阔步走进荆州府,后园外侍卫不敢拦阻,只得眼睁睁看赵云进了内园。
赵云推开那房间门,却站住了,抬头循那绣花鞋望去,罗衫飘飘,梁上悬着一人,香消玉殒,正是貂蝉。
阿斗催马疾行数里,天际变得灰蒙蒙一片,黄豆大的雨滴落在头上,顷刻间那雨说来便来,竟是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荆家村内唯有十几户住民,此刻都退进房舍内躲雨了,阿斗绕过篱笆,寻到貂蝉吩咐的梧桐树下人家,放声道:“有人么!送信的!”
忽的一个暴雷炸响,把满面雨水的阿斗映得脸色白亮,阿斗忿道:“贼老天,都快入冬了,这时间下什么大雨。”
推开屋门,房内昏暗,空无一人,阿斗又寻那后院去,见一戴斗笠的农夫蹲在地上,以短锹锄着菜圃。遂道:“你是这家主人?”
农夫直起身来,阿斗吸了口气,知道貂蝉要自己找的家奴,定是此人。
这人足比赵云还高了半尺,几可与关羽相匹敌,肩膀宽阔,胸膛平坦,手足均是匀称,露出的手腕上又有数道疤痕。
阿斗记得赵云在教武技时,曾说过习武重骨格,观此人身型,定是极佳的学武料子。
农夫转身入房,阿斗忙跟上,道:“貂蝉让我来送信,你是她的家奴?”
男子身形一顿,转过身,阿斗方觉失言,改口道:“你是他的侍卫?”
他微微抬起头,从斗笠下看着阿斗,阿斗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若说赵云之眸如浩瀚之海,此人眼神便是长空疾电;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那一瞬间锁定了阿斗全身,虽无动作,却似苍鹰搏兔般,随时有可能把他一击而毙。
阿斗心中涌起一股极强的威胁与压迫感,强自镇定后,从怀中掏出貂蝉的信,递了过去。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雨水从那男人斗笠上滑下,嗒的一声滴在锦笺上,他接过信,把雨水抹去,带着阿斗进了屋。
他摘去斗笠,生起火盆,扔过一条毯子,阿斗接了坐下,擦干头发后裹在身上,两人对着火盆默默无语,他低头看信时阿斗亦端详着他;许久后,阿斗不敢造次,恭敬道:“我叫刘禅,字公嗣,受貂蝉小姐所托前来;请你与我一起去协助关将军。请问大哥叫什么名字?”
男子抬起头,阿斗方看清了他的容貌,失声道:“你……”
这农夫浓眉如断剑,鼻梁高挺,略作鹰勾,唇薄如刀,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与自信,实是个不下于赵云,诸葛亮等人的英俊男子。观其容貌,不似常经农活的人,仿佛是战场上一员英姿勃发的大将。
然而他却似曾受过极重的伤,一道刀疤从右眼眼角斜斜拖下,惊心动魄地拖到鼻旁,就这么被毁去了半张脸。阿斗只看那疤痕,便觉得不自主的疼痛,又问道:“你叫何名?”
那男子再次低头,把貂蝉的信揉成一团,抛进火盆中。
“你是哑……你不会说话?”阿斗忽道。
男子点了点头,阿斗才明白过来,这是个哑侍,三国时期竟有这种人才,而未被曹操,刘备等人搜罗,心甘情愿留在貂蝉身边,可见貂蝉识人用人之能亦不容小觑。
哑侍取了蓑衣斗笠,让阿斗穿戴好,领着他出门,二人上马,阿斗道:“去樊城。”
哑侍一抖缰绳,驱马疾行,这一路,便是走了足足三天。
阿斗起初还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装哑巴,免得被套出话来,然而熟络后,却见其住店,打尖均是用手语,才不再怀疑。观其面容,约摸二十七八模样,或是因那道疤而不显老?高手不会凭空冒出来,阿斗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是在这个年纪成名退隐的。
阿斗时而口若悬河,时而拿言语试探,哑侍却均是面色如常,不见丝毫感情表露,这人是个面瘫。阿斗下了结论,便伸手去摸哑侍脸上疤痕。
幸而哑侍除了第一次阿斗提及“家奴”时现出凌厉目光,其余时间却对他十分客气,全无冒犯。
所谓老虎不发威当你是病猫,一来二去,阿斗胆子便大了起来,这日二人在一件破庙中过夜,阿斗兴起,用手指在哑侍疤上一戳,道:“家奴?”接着迅捷无比地缩回手。孰料哑侍比他更快,一把便握住阿斗之手,旋即翻掌松开。
阿斗讪讪盯着他看了片刻,哑侍别过头去,阿斗又忍不住道:“你会写字么?”转身捡来炭条,塞到哑侍手中,道:“你不想被唤家奴,便把名字写给我看。”
哑侍接了炭条,在手中搓了搓,少顷那炭条不见了,阿斗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倏然间哑侍的大手兜头盖脸罩了上来,那方位却是避无可避,把他抹得满面漆黑。
阿斗先是一楞,继而大笑,出外沾水擦了,回身又以干净衣袖帮哑侍抹脸,小心顺着那疤痕轻拭,直擦到脖颈,唏嘘道:“可惜了这么帅的一张脸。”
哑侍依旧是那副面瘫表情,阿斗又道:“等我空了给你打个半边脸的银面具戴上,遮了这疤,女人们一定会尖叫‘啊,帅啊!’……”
哑侍鄙夷地看了阿斗一眼,阿斗续道:“就连貂蝉说不定也……嘿嘿嘿嘿。”
哑侍微微眯起双眼,倏然间又恢复了凌厉眼色,阿斗按在他脖颈上的手察觉到极轻的颤动。
是愤怒,抑或哀伤?
终于套出来了,阿斗吸了口气,作好了挨打的准备,问道:“你喜欢貂蝉那小娘皮?”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哑侍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答阿斗的问题,是夜阿斗不再试探他,只得抱着诸多疑问入睡。
暴雨兼程,赶到樊城外时,阿斗几乎认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水,放眼望去,世间均是一片汪洋。波涛从汉水上游而来,沿途携着无数断木呼啸着冲向低地,那远处被水淹到屋顶的显是樊城,此刻外城城墙已被泡得多处垮塌,城中驻军兵营乱成一团。
低处有大小战船不断靠拢,逼近高地,船上弓箭齐射,高处则以滚木,投石相阻,两军正战得不可开交,雨声中遥遥传来关羽之声,似在怒喝,又似劝降。
阿斗松了口气,道:“终于赶上了,快,我们去和二叔汇合!”
二人沿江岸疾奔,哑侍忽地停了脚步,一手拦住刘禅,只见树林茂密中,有十余名黄衣步兵一路掩去,手中各执银光闪闪利器,正寻下水之处,阿斗道:“凿船?”说话间曹军派出水兵已口咬钢凿,接连扑通落水。
阿斗忙扯着嗓子,朝远处的战船大喊:“当心水底!”
哑侍俯身拾了块拳头大的碎石,于手中掂了掂,甩手朝那满目汪洋中甩出,继而看也不看,又去寻就手石块。
阿斗的话卡在喉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一具浮尸,缓缓飘上水面。正要转头,听石穿空激水,片刻,凿船兵再死一人。阿斗张着嘴,面部肌肉抽搐不止,旋即马上弯腰拣石头,江边大的甩石,小的拣石,顷刻间一具又一具浮尸漂起。
“什么人——!”
荆州军终于发现这江边接二连三的飞石,有兵士划着小船过来,阿斗数那死尸,下水十二人,竟是死得干干净净,骇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见哑侍甩得兴起,又一块圆石飞出,登时把那划船小兵砰然击下水去。
“疯子!”阿斗哭笑不得,咬牙道。
幸好哑侍手下留情,那兵冒头大骂,哑侍只是不理,夺了船来,压低斗笠,挥篙于岸边一点,小船登如离弦之箭,朝关羽船队疾射而去。
万夫莫敌
将船甲板上跪着一人,显是敌方俘虏,周遭兵士散开,眼望关羽俱是面有惧色。此时,关云长怒发冲冠,喝斥的对象却非那名降将,而是刘禅。关羽本得大胜,擒了敌方守将于禁,志得意满间忽见刘禅上船,以为是诸葛亮派他前来,便生了几分不忿。
孰料刘禅绝口不提关羽战绩,没几句便说起貂蝉,关羽极其不愿提到此事,攻打樊城,竟是为了一名女子?此事若传出,关云长定丢尽了脸,当即不问原由,勒令阿斗回赵子龙身边,阿斗自然不走。
说来说去,语气渐重。两叔侄却是当着降将于禁、哑巴侍卫与一众亲兵的面大吵起来。
“……战场凶险,你当是儿戏!若有闪失,教我他日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关羽不留分毫情面,怒道:“回去!备船!马上送小主公回江陵!”
阿斗与关羽争得额上青筋暴现,道:“凶险凶险,你们就知道让我躲在后面!不是烂泥也被你们踩成了烂泥!一出城师父就说被抓不要挣扎,等他来救,我……”
“你听我说!二叔!”阿斗道:“貂蝉是曹操派来的,江东和洛阳早有勾结……”
关羽颜面本赤,一怒起来脸色更涨得通红,听也不听,只道:“你回不回去!?”又道:“还看什么!拖下去杀了!”后面那句却是说于禁。
阿斗大叫道:“于禁不能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回江陵!”关羽吼道。
“不回!”阿斗斩钉截铁答道:“你不听我说完,我就不回!水淹于禁七军不过是借了天时,如今南郡……”
“闭嘴!”关羽怒不可遏,狠狠吼道。
霎时哑侍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以身躯挡住了刘禅,并抬起手掌平推。
关羽中气本是洪亮,不知不觉运上了内家真气,龙吼功一震,竟是震得周遭兵士眼前发黑,于禁被捆缚在地,首当其冲,登时口吐鲜血直挺挺栽在甲板上。
然而哑侍抬手那瞬,手掌中却是生出一股柔力,化去了关羽的气袭。
关羽正惊觉分寸不当,唯恐伤了刘禅,哑侍已侧身退开,让出一脸茫然的阿斗。
关羽眯起丹凤眼,打量这不速之客,从他与阿斗上船到现在,自己却是完全忽略了这人的存在。
只见哑侍垂头,立于一旁,双臂懒懒抱在胸前,全身灰黑布衣,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脚下踏着一双木屐。
他的斗笠压得极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巴,斗笠上又有雨滴滚滚而落,滴在他赤裸的脚踝旁,溅开水花。
关羽怒气渐敛,道:“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遮头掩面,不出一声?”
阿斗忿道:“他是貂……是我朋友,一路护送我来此,他有哑疾,脸上带伤,是我让他戴着斗笠的。”
关羽点了点头,捋须道:“原来如此,大丈夫不论出处,不论身疾;是云长冒犯了,还请壮士恕罪。”
哑侍仍是无动于衷,阿斗见关羽语气有所松动,找了个台阶道:“二叔你别费心赶我了,走了还得回来。”
关羽冷冷道:“也罢,你便留在船上,看二叔如何擒那庞德。”
言下之意,竟是丝毫不考虑阿斗通报的一场危机。
小舟如蚁群,从战船边上散开,舟中兵士三五人成队,顶着木盾,划向樊城最后的一道防线。
阿斗站在主船西侧,眼望滔滔黄水,恨道:“死去的娘死去的娘,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