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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疑惑不解,拍了拍马头,马儿仿佛意识到黑暗中有什么恐怖物事,转头想离去。
随从们纷纷上前,见一棵树下,站着全身黑衣的一人。
“曹子文?”那男人的声线带着吸引人的磁性,吐字却略有含糊,像是许久未说过话,发音艰涩。
曹彰沉声道:“正是,未知兄台大名?”
曹彰本就勇猛,膂力过人,武技精湛,在洛阳小一辈中,武技隐隐以他为首。见这黑衣人背倚大树,漫不经心地站着,极有可能是敌非友,旋即一抖长剑,道:“兄台有何赐教?”
那黑衣男子不再答话,曹彰欲再问,忽地喉头一凉。继而全身麻痹,尽失知觉。
被计都罗喉瞬狱箭钉上喉咙的那瞬间,他听到的最后一句嘲笑是:“小心暗箭。”
几个时辰前,近破晓,油灯下,孙尚香睁着疲惫通红的双眼,把最后一根线咬在牙上扯断,收了刺绣的尾。
赵子龙道:“郡主起得早。”
“不是起得早,是一宿没睡。”孙尚香缓缓道:“我嫁过去那年,关凤丫头只这般高。”说着在膝旁比划,抬头笑道:“没想到这一晃眼就嫁人了,今天她成亲,二哥也不让我去瞅瞅,看来是铁了心,把我在这院里关一辈子了。”
赵云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把阿斗抱出来时他更小,如今一转眼,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孙尚香点了点头,微笑不语,把那刺绣叠好,道:“你们要走了么?”
赵云点头道:“四周暗哨已被子龙拔去,小主公着我来带郡主回益州。”
孙尚香道:“回去再喝军师熬的那苦药?”
赵云疑道:“郡主何出此言?”
孙尚香回东吴后,经小乔把脉,方知前番诸葛亮那药中有蹊跷,此时见赵云来接,忍不住当场揭出此事,但观赵云神色,又不似同谋,旋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捎点东西回去,我不走了。”
赵云听这话中有话,然而时间不容拖延,望向房中墙壁,见墙上挂的兵器,心起一念,只道:“听闻郡主少时学武,曾立志与男儿一般征战沙场,如今蜗居小院,不问世事,可是心境已变?若心境已变,为何还在闺房中悬上刀兵?”
孙尚香想了想,道:“也罢,与你明说了罢,你不可告诉阿斗,免得再生事端。我那大嫂子每日着人送了药来,喝了那药,我便不能离开江东半月。”
赵云脸色顿变,吸了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
孙尚香一笑道:“未知子龙将军也如此关心我安危,倒是出乎意料。”
孙尚香被大乔下了慢性毒药,若不得解药,离开建业也是死……饶是赵云智勇双全,此时也没了计较。
赵云随口答道:“你对阿斗极好,子龙看在眼中,自不应亏待你……虽说军师……”想了许久,又蹙眉道:“这药你可知配方?大乔住在何处?你且带我去走一遭。”
孙尚香不答,反笑道:“日间坊内颇有流言,都云阿斗是子龙将军所生,将军可有对策?”
赵云扬眉道:“谣言止于智者。”
孙尚香道:“将军是否想过,阿斗听到此话,会如何作想?”
赵云沉默了,孙尚香叹道:“你独自前来,其余人呢?你不守着他?”
赵云微笑道:“阿斗不再是小孩了,他已能独当一面,你,大乔,孙权,江东诸将,此次实是低估了他,来日定会后悔不迭。”
关凤撕掉大红裙摆,从房间后窗爬了出去,阿斗嘿哟嘿哟地把孙亮身子用肩膀扛出来,关凤在窗外接了,两人摸黑在后花园中溜过,巡夜侍卫没几个,想是都吃酒去了。
阿斗把点燃的一截迷香塞进后院厢房的门缝里。过了片刻,连侍卫房内守夜人也没了声音,关凤轻手轻脚攀着院墙,爬上墙顶。
“刚没把他拍死吧……”关凤担忧问道。“哥,他死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阿斗咬牙扛着孙亮,又抓着他手臂朝高处递去,答道:“嘿……哟……没拍死……死人的身子会……硬。”
爬上院墙,喘了良久,道:“你看这不还软着么,硬不起来……孔子说,以德报德;以之……椅子报怨,拍人一定要用……椅子。”接着跳了下去,稳稳落地。
正要回头时,关凤已把昏迷不醒的孙亮推了下来,吧唧一下把阿斗砸了个趔趄,险些归天。
时近五更,街上空无一人,远处江水如潮,拍打石岸,最东面一艘大船亮着昏黄的灯。那是于吉准备下的接应船只,想必益州来的随行侍卫已准备就绪。
阿斗和关凤半拖半抱地沿着码头外长街一路小跑,把孙亮带向大船。
倏然间路旁民宅内,灯火一齐亮起,照得长街如昼。
太史慈全身钢铠,手持长弓,箭在弦上,指向阿斗,冷笑道:“原道陆伯言作这安排,是多此一举,未想今夜真守到贼了。”
“哥,怎么办……”关凤小声问道。
“凉拌。”阿斗答道。
战神冲锋
太史慈居中,甘宁、凌统各占左右。此时能帮阿斗的,只有甘宁了。
甘宁穿了战甲亦不似将军,蹲在屋顶上,俨然一副流氓的惫懒模样,抬起拇指,刮了刮嘴角,嗤道:“慈老大放箭悠着点,莫把孙亮射成了刺猬。”
双方一听之下俱是动容,太史慈暗道你这不是提醒敌人么。阿斗却登时会意,让关凤躲在孙亮背后。
关凤挟着半睡不醒的孙亮,道:“哥,过来,看他箭朝哪射。”
阿斗答道:“小大舌头只挡得住一个人,你别出来,朝船上走。”
二人言下之意,已把孙亮当作一块免死金牌,这滑稽对话几乎便要惹得江东士卒笑出声。
关凤一面不住后退,周遭无数劲装弓手俯在屋顶上,地上又有骑兵数百,直是布下天罗地网,朝阿斗掩来。
阿斗却站在码头上,并不畏惧,直至东吴兵士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他围在中间。太史慈逗小孩般嘲道:“兄留江东,妹归荆州,倒也不妨,关姑娘且去,刘公嗣,随我去主公座前走一遭罢。”
关凤站在船上,把孙亮放上甲板,着于吉看着,回舱去找兵器,便要来救阿斗。四周已有东吴水鬼,从码头各个方向无声无息潜入水底,朝大船游来。
该死的,怎么师父还没把事办完?阿斗竭力镇定,心中却是惶然无计,只得朝甘宁投去求助目光,却见甘宁犹豫不决,像在考虑,眼看那包围圈不断收拢,阿斗心内叹了一声,不易察觉地朝甘宁摇了摇头。
下一刻,甘宁背后现出一个高大身影,阿斗先是狂喜,继而又失声叫道:“别杀他!”
众人不知何意,刹那太史慈松弦,箭如疾影飞向阿斗,说时迟那时快,哑侍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于阿斗身前,借着冲势身形一伏,翻掌握住那箭!
太史慈尚未看清场内骤变,哑侍登时甩手箭出,那箭挟着凌厉风声反飞而来,贯向他的银盔!
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几息间,太史慈钢盔落地,发出“当啷”声响。
哑侍一手撑地,如同黑暗中潜伏的猎豹,此刻方缓缓直起身。包围他们的江东士卒,俱不自觉地朝后退去。
接着,他打了个喷嚏。
阿斗还未从这兔起鹘落的变故中清醒过来,便捧腹大笑道:“该!让你耍帅。”
哑侍对这嘲弄毫不理会,先是微躬沉肘,太史慈猛然爆喝。“放箭!”
一时间场内箭雨纷飞,阿斗大叫一声,已被哑侍提在手里,朝后甩去。
阿斗大喊道:“哑巴!”
哑侍随手一指,指向大船,示意阿斗先逃。
码头上九成利箭竟都冲着哑侍去,阿斗只得抽出腰间青虹剑,咬牙大喝,转身狠狠撞上了面前士卒!
“抓住他!”
“哥!”关凤手持双剑,从船上冲下接应,那拦在大船跳板与码头之间的士兵已被哑侍冲散,唯余十余名,阿斗横了心,拼着刀兵招呼,拔剑乱砍,横冲直撞。
有人堪堪架住青虹剑,若此时有子龙或沉戟膂力,神兵当能把士卒砍成两半,无奈阿斗气力不够,只得拼死压剑,咬牙切齿,狰狞笑道:“死死死……”
忽起一念,旋脸色瞬变,力道松了些许,沉声悲痛道:
“壮士!你怀上了!”
那士兵面现错愕神色,阿斗已觑准时机,大喝一声,削向敌方手腕,一脚踹了他下江。
哑侍身形已化作一道黑影,在那漫天箭雨下竟是毫发无伤,太史慈看得心惊,只见哑侍一人赤手空拳,竟是放倒了数十名弓兵!再这样下去,阿斗定会逃脱,太史慈转头道:“出将!甘兴霸!”
“我我我……我不是对手。”甘宁忙不迭地朝小巷中躲去,道:“陆伯言去请主公了,慈老大稍等啊稍等……”
太史慈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抢进这混乱战团时,关凤与阿斗已破开拦船防线,二人退到船上。哑侍将最后一名兵士飞身踹下水,伸手抓住船上抛来粗缆,轻飘飘跃了上船。
“主公到——!”
太史慈松了口气,管事的终于来了,旋大喝道:“调战船!堵住江面!”
“师父怎么还没来……”阿斗紧张得手脚冰凉,眼望不断逼近码头的东吴禁卫,连孙权都换了戎装,策马领着数百骑兵奔来。
又一拨弓箭手纷纷跃上房顶,对船虎视眈眈。
“去,关凤。”阿斗转头吩咐道:“把孙亮架到船舷旁,拿刀撂他脖子上……于吉你在干嘛?!你还有这闲工夫!”
于吉笑嘻嘻道:“我在喂鱼儿。”旋即把手里馒头搓成碎块,丢进江里,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船边水面上飘起数十具浮尸,俱是东吴派来凿船的水鬼。
“哑巴。”阿斗颤声道:“你说……师父会不会死了。”
哑侍把一手按在阿斗肩头,他镇定了些许,吸了口气,竭力不朝最坏的方面去想。
赵子龙迟迟未到,只有靠自己拖延时间了,然而时间拖得越久,便越凶险。该怎么办?
见孙权白马排开众将,缓缓踏入码头,阿斗只得竭力理清混乱无比的情绪,走到船舷旁,与孙权朝向。
“散散散……散……了,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什么?”孙权瞪着船上阿斗,道:“跟二舅、舅开玩笑?阿斗,莫胡闹,下来!”
那句“下来”竟隐隐有股帝王之威,然而阿斗却浑然不惧,只见陆逊,虞翻,鲁肃,凌统等人涌到孙权身前,团团护住了各方位,局势已混乱无比,赵云若死,回益州也没多大意义,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阿斗打定主意,在船上站了片刻,笼袖“嘿嘿”一笑,道:“那啥,老舅,阿斗只是想把妹夫带回荆州,给我二叔看看;这天赐良缘么,原本成亲第二天就得回娘家去……”
阿斗只是信口胡诌,陆逊的命令却一个接一个传了下去,调集战船于江面阻截。
孙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见关凤拿利剑架于孙亮脖上,孙亮又不知死活,虎毒终不食子,只得道:“阿斗,你……回便回,切莫伤了你妹夫,放他下来。”
阿斗如小痞子般懒洋洋笑道:“二叔脾气虽然大,不过阿斗尽力护着,也就是了。”
甘宁忽道:“陆伯言,你调那么多战船做甚,要谋孙亮性命?”声音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