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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说起来,我还是最喜欢你们太虚弟子。其他门派弟子玩剑玩法,却只有你们,喜欢拿心魔来玩。这万魂冢中,倒有一小半都是你们太虚弟子呢——喏,疾!”
伴着那一声轻叱,那好像滚水一样的池子里猛地腾起一阵白雾,在空中扭曲了一下,蓦地化成了一只凤凰的模样。惨白色的凤凰浮在空中,二话不说张口就是一道苍白的火焰冲我们喷了出来。
“炎凤……混蛋!不是说是人类的怨念吗?为什么还……”关朔原狼狈地滚了一下躲过炎凤火球,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池子里已经又是几道影子飘了出来,有人类,也有妖魔灵兽的样子。
隗泽咯咯笑道:“世间怨念尽归我所管——那些灵兽终日被你们太虚观弟子御使,难道他们就没有怨念?”
此时那些妖魔已经因为惧怕这万魂冢的声威纷纷远离,我们倒是不用再担心妖魔的攻势。只是那池子之中不断出现的家伙却远比妖魔更难缠。我和重渊他们站在一起,一道接一道咒符甩出去,各色光晕在那些家伙身上炸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然而却并没有阻止他们的动作,那白色的水波晃了一下,转瞬就补上了裂口。
“那些是死物。”重渊沉声道,“这种攻击完全没有效果,要把施法者消灭掉才行!”
隗泽的身影在这片黑白的世界里变得极其飘忽不定,他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没用的,我就是这个世界,就算是你们真的杀了我,我也不会消失的。只要这天下仍有人心存在,我就能永远躲在阴暗之中——哈哈,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难道你们能彻底把影子消灭吗?”
“你说你……”我猛然醒悟过来,大声喊道,“是你在重渊身上搞的鬼!你……该死的,我们在朔方城的时候你就盯上他了对不对?你迷惑了他把他带到朔方城,然后趁我去找他的时候动了手脚,然后跟着他来到这里的!”
隗泽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你倒是比想象中聪明呢。不过我可是没有迷惑他——不过一碗忘川水,就足够让你们人类记忆彻底混乱。你这蠢货又正好带着灵魂碎片送上门来,我不过是略施小计……”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从重渊被迫离开太虚观开始,我们就已经全部落入了他的计划中。当时他夜探太虚观,知道重渊留下了灵魂碎片。便用一碗忘川水让重渊暂时忘去一切,把重渊带到朔方城,我就乖乖带着重渊的所有灵魂碎片赶过去。他趁机在碎片里面做下手脚,再诱导着重渊一步步恢复记忆……然后等重渊恢复人形回来太虚观的时候,他就能借着重渊体内埋下的暗桩,扭曲了丹阳子的传送阵开启幽州通往太虚观的大门。
不愧是玩弄人心的妖魔,从头到尾所有细节,都算无遗策。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撞入了蜘蛛网中的小昆虫,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了我,让我几乎不知道该不该挣扎下去。正当我几乎要放弃反抗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还真是大言不惭呢……永生不灭这种话,你居然也敢说出口?”
关朔原紧紧咬着牙关,因为用力过度整张面孔都有些扭曲。他狞笑着看着隗泽:“我当你是什么来路,原来不过是万物阴私面的汇聚。这大荒天下,天不灭,地不灭,玄黄不灭。除此之外,无人敢自称不灭!你区区一个心魔,竟然也敢将自己和天地玄黄并列?呵,也好,你如此自大,待我破了你这万魂冢的时候,倒要好好看看你脸上的表情!”
隗泽诡笑着看着关朔原:“好大的口气……破了我这万魂冢?小道士,休要自大,你心里的阴私面,我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少年壮志未酬,情窦初开,却落得个终生被埋没,你的恨……”
“蠢货,”关朔原冷笑一声,挥剑猛地斩破旁边一道惨白的人影,凄厉的鬼嚎声中水雾如萤火四散奔逃。他左手微微压下来,缓慢划过一条饱满的弧线后虚悬在胸前。掌心空气急剧流转着,渐渐在他胸前凝成了一张淡淡的黑白太极图。
“阴阳,光影,正邪,乃至幽都下沉浊气和人间神界,本来就是世界的两面。”关朔原淡淡说道,太极在他掌心迅速旋转起来,阴阳鱼渐渐都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到一片浑浊的灰色。
“有光明自然就有阴影,没有什么能独立存在。众生百态皆有心魔,可心魔也终究是附着着人心而生,从没听说心魔能独立于人心而存在的。”关朔原一手持剑,冷然说道,“我等太虚观弟子,匡正气,逐清流,行光明,践忠义。哪怕是因此而产生心魔,也束之以人性,教之以义方。终将其化作手中利器,汇入大道之中。太虚弟子各有其道,吾等修道之路,即是与心魔相争之路。这种道理,连我身边这个蠢货都明白,你区区一个玩弄人心的跳梁小丑,也敢自称不死不灭?!”
关朔原猛地抓碎了手中旋转的太极图,他微微侧过头来斜视着我:“喂,蠢货,死面瘫?”
我还没从刚才关朔原的话中回过神来,倒是重渊目光清澈地回头看着他,平静地问道:“关师弟有何计划?”
“对付这种东西还需要鬼扯什么计划?你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到现在为止,你还会被自己的心魔所支配吗?!”
95
万魂冢的中央的深渊之中,那一汪白水像是被煮开了一样剧烈翻滚着。碗口大的气泡不住冒出来,每一个气泡破裂都伴着一声刺耳的鸣叫。一个个雾气凝成的人形或兽型呼啸而出,如同见了鲜血的饿兽一样,分别对着我们猛扑过来。
“万魂冢,上古之战时流传下来的阵法之一。相传万物死后魂灵尽葬入此,可为施法者驱使,乃是不死不灭的强横战力。然而……呵,看来传说毕竟是靠不住的。只靠怨念凝聚的力量,也敢号称不死不灭?我看这故纸堆,也该换个人来写了!”
从小就一直待在地落窟中的书呆子关朔原不屑地鄙视着写书的人没本事。他盘膝坐在群魔中央,长剑横与膝上,如同磐石一般巍然不动。如此装逼得让人想要打死他的模样,可偏生那些水雾模样的怪物没有一个敢于靠近他的。仔细看过去,只见关朔原身遭仿佛有一层透明的气劲笼罩着一样,凛然生威妖邪难近。
“……你别在那边说大话了啊啊啊啊——”我崩溃地劈散那些苍蝇一样飞扑过来的人影,逃难一样往重渊身后躲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刚才你说了那么多……可是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啊!”
关朔原并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他依然那样正襟危坐在地上,只是冷笑了一声看向重渊:“我以为你比她聪明点,应该是懂了的。”
重渊并没有理会关朔原的嘲讽,他表情沉稳地一剑将面前的群魔乱舞斩成无数碎片,同时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我往他身后拉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的道,是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重渊并不是在和我说话,他的目光略有些茫然地顿在半空,浓黑的眉微微蹙着,低声喃喃道:“我已死过一次,焚我残躯,烧我灵魂,忘川也走过,朔方城也去过,也曾几度走入心魔,可我的道究竟是……”
他的眼神渐渐空洞起来,表情茫然而迷幻,慢慢地竟连手上动作也慢下来,整个人像是要放弃抵抗一样停顿下去。
我大急,猛地从重渊背后跳出来,奋力替他接下一个怪物的攻击,扭头冲着他大吼道:“重渊你别听关朔原那个家伙瞎说啊!什么道在哪里,道是什么……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必须用条条框框规定个一二三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搞清楚过道是什么,不也是活到了现在!管他什么是道,难道弄不清楚就不活了吗?!”
重渊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如梦初醒一样扭过头来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一下子丢开了手中的剑,拊掌大笑起来。
我惊愕地看着他。印象中的重演总是清清冷冷的,哪怕是喜悦时候也只是露出醇酿般醉人的笑容,可现在他却是丢了剑,不顾自己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的模样,完全抛了形象地前仰后合大笑着。
“妙,妙!说得对啊!”重渊拍手笑道,“我活着,我吃饭呼吸睡觉,这就是道!大道无形,无为为道。我行端方之举,弃不义之事,哪用得管他人是非?我的道……呵,关师弟说的没错,这等鬼蜮伎俩,确实是拿不上台面的!”
重渊长袖一振,一股无形的气劲仿佛波纹一样从他身上猛地荡了开来,身边几道白雾人形被那无形波纹震了一下,伴着一声惨叫化作了飞沫,却是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恢复圆形。重渊回过头来对着我伸出手,展颜一笑道:“锦川,来我这边。”
那笑容若清风拂月,蔽月之云消散之后,宇内皆是清光朗朗。我看得几乎目眩神迷,懵懵懂懂地就把手伸了过去。
男人的手宽阔而温暖,几乎在我触上去的刹那就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属于活人的血气脉搏仿佛沿着接触的每个地方跳动着传过来,他轻轻拉了我一下,我就被拽进了那个无风的漩涡之中。
“你们这群杂种,居然敢——”
我还没从那温情之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隐藏在这片黑白世界之中的隗泽狼狈无比地闪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不复刚才的冷漠讥讽,属于颜怀远的清秀的五官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着。他恨极地看着重渊:“你忘了你是怎么死的吗?就算你一个人端方正义,这世界的黑暗又岂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
“你……”
我急急忙忙就要开口对着他反唇相讥,可重渊却轻轻地拢了一下我的手,温和地制止了我的话。他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隗泽,缓声道:“那又如何?”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决定黑暗与光明的分割。我本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我此生上无愧于君师天地,下无愧于百姓良心。更何况,现在的我——”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颔首低笑了一声,语气骤然变得柔和起来:
“——现在的我,已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又为何要对非我造成的东西心生怨念?”
“你!”隗泽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是忘了地落窟中看到的东西吗?那些罪孽……”
关朔原在一旁冷笑一声,手腕轻抖,一泓清光伴着剑鸣猛地刺向隗泽,他扭头对着重渊大喊道:“十八年前,君何愧!”
重渊怔了一下,随即朗笑出声:“没错,非你我所为,十八年前,我何愧!”
言毕,重渊双手猛地合了个道诀,一道黑影在他身边迅速凝聚起来,巨大型邪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手中拂尘转了个圈,邪影的符惊鬼神已经和关朔原的剑光一起,猛地在隗泽身上炸了开来。
隗泽发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惨叫,他的大半个身体都被炸得粉碎,裂口这次却是惨白惨白的,没有鲜血流出来。
“已经没法假装人类了吗?”关朔原高傲地俯视着他,“呵,你这种杂碎,寄生在人类的阴暗面中,一旦宿主敢于直视阴暗面,立刻就会丧失生存空间。居然也敢号称不死不灭?”
重渊冷声道:“和他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速速了结这里战事,趁幽都裂隙还没开全,我们还能避免这场浩劫!”
“你们以为……会这么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