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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她靠窗户坐着,窗户外面就是走廊,时常有同学从那个窗前经过。
自从那件事后,叶宁就是个脸盲,她经常分不清这个同学和那个同学的脸,不过她能看到别人的眼睛。
她时常会去看那个在她窗前经过的男生。
那个人的眼睛淡漠,没有什么情绪,就好像偶尔出现在她噩梦中的那双眼睛。
那个时候的她胆怯却又勇敢,她咬着唇去看那个人的眼睛,当她看着那个人的眼睛时,心里会泛起一种自虐的快感。
有时候她路过下面的花坛,无意间抬头看向二楼的护栏,会看到很多男生站在那里说笑,而她总是能在那么多人中发现那双眼睛。
有一次他好像不经意间回头,正好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她轻轻笑了下,心里却泛起让人发颤的厌恶。
她讨厌这个人,讨厌这双眼睛。
也许并不是一个人,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内心扭曲的厌恶。
叶宁皱着眉,回想起曾经那个沉默而阴暗的自己。
或许是她太善忘了,现在仔细回想,其实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还有很多。
霍晨其实就是高中时代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的,开始的时候,别人和她提起霍晨,她是丝毫不知的。可是有一天,霍晨的妈妈忽然冲进了教室,对着了自己,并且痛骂自己勾引她儿子,害得她儿子没办法好好学习,还说自己是狐狸精。
记得当时,那双冷漠的眼睛就站在一旁,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叶宁看向了站在旁边的霍晨。霍晨戴着眼镜,低着头不说话。
叶宁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有了鄙视。
他在鄙视谁,鄙视叶宁,还是鄙视喜欢上叶宁的霍晨?
当时的叶宁还太年轻和幼稚,她直接走到了霍晨面前,问他:你是叫霍晨吗?
叶宁记得,当时自己的语气格外的冷静。
霍晨攥紧了拳头,显然很激动,他点头,是,我是霍晨。
于是叶宁继续问:刚才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吗?
霍晨显然很羞愧,点头承认,是,对不起,我妈妈她有点误会……
叶宁在他话没说完的时候,就直截了当地截断了他的话,对他说,我想她是有点误会,不过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她,希望以后不要有这种误会。我不想因为不相干的陌生人来打扰我的学习,耽误我的时间。
说完这个后,叶宁平静地走回了教室,回到了座位上,翻出之前老师正讲着的试卷。
低头翻着试卷的时候,她偶尔一个抬眼,看到了一旁的那双眼睛。
那个人眼睛里竟然是同情。
同情么……
十几年后当了妈妈的叶宁,用手轻轻揉着眉心,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叶宁心态平静了很多,就好像一把燃烧过的火,现在火势早已经过了最旺盛的时候,只有一根染尽的柴在缓慢地闷烧着。可是那个时候的叶宁,外面看上去安静沉默,内心却仿佛永远在狂烧着一把火。
别人永远不知道,她内心是多么的扭曲和黑暗。
她其实是讨厌那种同情的,毕竟同情的目光,她见过太多太多,已经麻木了,当这双眼睛也流露出这种同情时,她说不来的反感和厌恶。
因为那种无可名状毫无来由的厌恶,她比起以往更加关注那双眼睛,她总是能在人群中敏锐地捕捉到那个人的视线。
有时候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视线就在自己背后,就在盯着自己看。
于是她又想起来了另外一件小事,关于她高考之后别人给她捐款的事儿。
当时她嵩山中学的第一名,高考状元,大红榜张贴出来,不知道多少荣耀和羡慕的眼光。那时候清南市所在省的高考竞争激烈,人口基数大,录取比例低,再加上那个时候还没高考扩招呢。当时t大那种顶尖的名校,在本省只招收十几个名额,嵩山中学削尖了脑袋和本省十几个名校争这个名额,连着三年都没出一个t大的,叶宁被t大录取后,一下子本市中学全都轰动了。大红条幅拉出来,都是热烈庆祝你考上t大的。
可是就在这种荣耀的背后,叶宁望着大红榜上的那个名次,她却有点疲惫。这就好像一直在奋力奔跑的一个人,忽然冲到了终点,看不到前方的黄标,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又重新捕捉到那双眼睛的。
其实那双眼睛自从霍晨事件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感觉到那双眼睛望着自己,沉默而无奈,甚至有点沮丧。
这一下子,她便觉得大红榜上的颜色更鲜亮了几分。
他一定是名落孙山了吧。
她没有多看一眼这个人,便转身离开了。
当时她没有钱,舅妈闹着说没钱供她读书,不肯出学费和住宿费。那个年代助学贷款还不像现在这么普遍,嵩山中学的老师也不清楚应该怎么操作,以及能不能申请到。
于是本市的企业有人说要捐款,不但给叶宁捐了,还给市里几个困难学生捐款。这个场面当时拉得很大,当地电视台去了。
当时叶宁和其他几个学生一起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放大版的捐款支票,然后每个人说句感想,最好说说怎么个家庭困难,不能上学多么难过,以及得到这个捐款后是如何的感激。甚至主持人还会特意问起一些揭人伤疤的事情。
叶宁的目光从锣鼓喧嚣中,轻而易举地感觉到了那个人的目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能淡定地忽略那么四面八方射过来的视线以及那一张张不知道是笑还是怒的脸,精确地寻找到自己要找到的。
叶宁不知道当时那个人的目光是怎么样的一种目光,并不像平时那么淡漠,反而有种炙热的渴望,就好像一只雏鸟望着蓝天,急于忽闪稚嫩的翅膀展翅高飞。
摄像机聚焦下的她,或许是身上的长裤和长袖衬衫实在太过闷热,她竟无端端有些恍惚,等醒过来时,才发现主持人和周围老师以及慈善企业家都在盯着自己,他们等着自己一场声泪俱下的诉说。
她平静地望着大家,随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当时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了,毕竟人家付出了钱,要的就是你声泪俱下感激涕零,这么不咸不淡地来一下子,人家措手不及。
不过主持人到底没说什么,赶紧把她请下台去了。
下台后的她,越过不知道多少张脸,去探向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恰好也在望着她。
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就在看着自己,仿佛看着一个特别熟悉的人。
那双眼睛好像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就好像严冬里的坚冰出现了裂痕。
叶宁平生第一次,竟然低下了目光。
视线所到之处,是那个人手中攥着的一件外套。
她终于明白,一直觉得这个人好像和别人有点不一样,身上好像是多了点什么,原来是一件外套。
这么大热的天,还要带着外套。
叶宁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一个比自己一直保持长裤长袖更加奇怪的人。
第4章 他也姓萧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外面陈姐回来了。
陈姐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叶宁,便笑了下,随口说:“有一个朋友,生病了,我今天去看了看。”
叶宁听到这个,到时有些奇怪,因为陈姐这个人好像一直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她家里人早早地都没了,唯一的儿子也不怎么联络,现在忽然有了一个朋友。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是关心地说:“你朋友怎么了?生病了?”
陈姐抬头看了眼叶宁,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有点太过柔和,叶宁觉得陈姐眼睛中竟然是有点同情和无奈的。
那种同情,倒像是对着自己来的。
叶宁心里觉得奇怪,不过她没说话,依然笑望着陈姐。
叶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倔强沉默的小姑娘了,以前的她就是一根硬骨头,艰涩难懂,现在呢,无论是感情和事业都是经过挫折的人,她已经被锻打得像水一样的性子,随遇而安,不争不抢。
陈姐低下头,没再看叶宁,只是叹息了下:“我那个朋友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钱倒是有很多,只可惜得了脑瘤,还是恶性的,现在来看,是不行了,真是可怜他——”
可怜他怎么样,陈姐没再说下去。
叶宁却想起今天看到的新闻了,想着现在环境污染,得病的真多,还都是恶性脑瘤,她温声安慰说:“现在医学发达,也许能治好呢?”
陈姐目光中却满是忧虑:“怕是不行,一直在治疗呢,也没见好,说是过几天要做个大手术,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也许就这么没了,唉!”
叶宁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脑子里想起什么,总觉得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被自己忽略了。
她重新打开电脑,想找点什么,谁知道这个时候楠楠跑过来了。
“妈妈,你忙什么呢?”小孩子的声音非常好听,他凑过来踮起脚尖要看。
叶宁当然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这个,便随口笑着说:“妈妈算算今天的账啊。”
咖啡馆的生意还行,账目都是走的电脑上的销售系统,叶宁登陆进去在家就能查的。
叶楠听了,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妈妈,那你好好算吧,看看咱能挣多少钱。”
叶宁哑然失笑:“你怎么好好的关心起能挣多钱呢?”
叶楠歪头凑过来笑:“要是能挣很多钱呢,我就想让妈妈带我去海底探险。”
海底探险?
叶宁很快明白了,这是神奇校车里的内容,里面有海底探险这一部分,讲到了神奇校车去了海底。
叶宁摸了摸儿子略显卷曲的头发:“那如果不能挣很多钱呢?”
叶楠仰起脸看妈妈:“那我就不去了呗。”
叶宁其实认为六岁的孩子应该有金钱观了。尽管儿子没有爸爸,可是她并不打算因为这个而觉得亏欠了他于是用金钱去弥补那种缺憾。他应该明白,有些东西是妈妈可以负担的,而有些东西是妈妈没办法负担,需要他自己努力去争取的。
所以叶宁笑着点头:“好,等年底的时候我看看,如果有多余的钱,就带你去海边玩潜水,如果没有,那就只能等以后你长大了再去了。”
叶楠得到了一个期望,使劲地点头:“好!”
叶宁顺口问起:“那你和妈妈讲讲,海底世界都有什么好玩的啊?”
一提起这个,叶楠脸上兴奋得很,眼睛里也迸射出光彩:“神奇的弗瑞丝小姐带着她的学生们来到了海底,发现了很多好玩的,那里有美丽鲜艳的珊瑚,还有半透明的水母,会喷水的鱿鱼,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海底生物,都是平时看不到的!”
叶宁一边听着,一边随口问起问题,以激发叶楠的思考和回忆。她喜欢鼓励叶楠自己去讲述自己看到的,这样能更好地锻炼他的语言表达能力。
其实叶楠逻辑清晰口齿伶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就这个,比起叶宁小时候来要好太多了。
叶宁笑望着儿子讲得兴高采烈,脑袋里却琢磨着,周末先带他去海底世界看一看吧,隔着玻璃看也是看啊……
其实一般的咖啡馆都是赔钱的,她这个主要是门面属于自己的,不需要房租费,所以收益随便有点就够她和儿子的生活了。
这天晚上,叶宁陪着儿子说起神奇校车的事,说完后时间也不早了,她有点累,便让儿子自己洗了澡,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