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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到宣莞家楼下,顾城南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待他下车给她开门宣莞已经擦干了眼泪走下来。
“谢谢,有你在不至于让我太丢人。”带着浓重的鼻音,后半句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顾城南不说话,视线注在她的唇上。
夕阳余晖,天空被分成了三种颜色。淡红的阳光映着她左半身,右侧的暗影快要淹没了她苍白唇内的一抹血红。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咬嘴唇这个坏习惯?
是他对她了解的太少了。
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抽搐地疼。他伸手,拇指轻搓她唇间殷红的地方,他低头,饱满的前额抵在她的发际线,唇缓缓地、惜疼地贴了上去。
莹润厚重的感觉黏住她唇瓣的瞬间,她的下巴被扬起,眼角最后一滴泪顺着颧骨外侧滑了下来,然后……她就呆住了。
深沉的留恋没有辗转,他单纯地吻着她的唇好像要天荒地老,好像要直达心脏。
云层隐去。
时间像是刹那就到了晚上,又像过了很久才迎来黑夜。等他再次开口时宣莞懵懵反应过来晚霞消失天色已经暗了。
“来我身边,或者让我过去。你选一个。”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映着傍晚的风,他颀长的身躯将她完全搂在怀里。
他,这是吻了她多久?她想。
“我……好像还不能完全放下曾经那么喜欢的那个人。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我从来也不需要公平。”
如果说公平,二十多年前逃难时期父母扔下他,是否也该再抛弃他弟弟才算公平?
十岁,养父病逝,养母再嫁后被继父所杀,他是否要为母报仇才算公平?
十八岁混入黑帮,一场屠杀他周围兄弟的命全部消失殆尽,是否他这个唯一幸存者也该成为黑石的刀下鬼才算公平?
七年前,在他为她抵挡追债者而毁了容貌的时候,是否他应该从机场把她带走这才算公平?
这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屠戮、争夺、你来我往、相爱相杀。人们有时为了‘得到’甚至摒弃、泯灭了良知,更何况这虚无缥缈的所谓‘公平’。
他不要公平。
他要她。
顾城南面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手腕一转摊开手掌,“宣莞,到我身边来。”
宣莞看着他纹路清晰的手掌,咽咽口水打破了耳鸣,耳畔静了,心里却还一团乱麻。
那个曾经的少年,即使现在回来那也已经是过去了,对吗?过去的七年他们之间完全脱节,再没有任何交集,能拿来怀念的还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如今他有了未婚妻,她身边也出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曾经再怎样的炙热青春也终要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只是曾经太长,此时像飞机落地前的滑行一样,结束了,只是需要一段结束的过程。
就现在而言她认真想了想,顾城南离开的那几天,她有几天是在想他呢?
……
答案弯曲了她右手的手指,她手伸过去,一点点往他手心里挪,然后猛地被他往前一伸全全握住。
宣莞第一次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温度,温暖、强烈。她抬头去看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他红了眼眶。
他笑了,左侧脸上的笑肌比右脸明显,放在别人脸上这是种痞痞的笑容。他则不然,他看上去像个孩子,腼腆的却难以抑制兴奋的男孩儿。
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是怎样严格的家庭和父母把他培育的这么稳重自控。他这样喜怒无形于色的人,应该很难得见到这种笑容吧?宣莞想。
他再次把她抱在怀里手臂收得更紧了,“感情不可以将就勉强,你的手放能在我手心,很明显,曾经的那个人无论占据你心里多少空间,宣莞,你心里都有我的位置。”
时间过了七年,无论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到我身边,我们总算在一起了。
爱情,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它温暖了人冰冷的身躯,冰冷的手掌,冰冷的神情。此刻宣莞被他拥在怀里,下巴高高地扬起搭在他的肩膀,竟也不觉得酸。
这应该就是她心里一直缺少的那个契机。
来的,很是时候。
顾城南离开的那几天,她有几天是在想他呢?
答案,其实也把宣莞自己吓了一跳。每个清晨她习惯性站在窗前看看晨景发愣的时候,原来她都会想到他。
他的身高、背影、身上淡淡的清香,他面对她带有温度的表情,他走在她身边时的感觉。
宣莞不算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大多事物过眼不过心,但细细想来和他一起的瞬间她竟还能鲜活地记得!
她躺在床上不由得咧开嘴笑了,看来这个男人的确勾动了她的心啊!
#
百恒集团和丽人国际联合召开的记者会办得热火朝天,准新人下月二十号举办婚礼的消息一时间登上了G省各大杂志的头版头条,甚至封面。
发布婚讯的三天后,白经佑和宣莞再次了见面。是经佑主动约的她。
这天早上她匆匆吃过早饭背包出门时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一串陌生号码。
“喂你好,哪位?”
那头顿了一下,“宣莞……是我。”
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这边,她抓住楼梯扶手悬空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一座城池的毁灭,是溃败,是万籁俱寂。七年轮回,新的生命虽然萌芽,但废墟上的瓦砾不会顷刻间飞灰湮灭。正如贺宣莞再怎么坚定去划分与曾经的界限,终是不由得被他一个声音而牵动。
‘宣莞……是我。’就这样宣莞的心整整一个上午都被这个声音吊着,一会儿拼命拼命地校对文稿,一会儿趴在桌子上盯着电脑发呆。可可满心欢喜地跑来告诉她自己即将结婚,婚期订在十月,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了句恭喜。
中午十二点一到,宣莞就跟着了魔似的拎起包向外走,连主任叫她都没听见。但此时此刻在咖啡厅里与他相对而坐,她却一个字也说不来了。
☆、祝你幸福
“……好久不见了。”咖啡厅里,沉默由经佑打破。
宣莞深深吸口气,放下手中一直搅着咖啡的铁勺抬头看向他。
的确,好久不见,他变了。比分开那年高了些,身影也更为挺拔,从前很少聚集的俊眉也变得凝重了,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得更让她难懂。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一句话哽咽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算了,她最后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嗯。”再点头。
“我……我四年前回来过一次,本想打听你的消息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
她像是无声的抗拒,还是点头。
沉默。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语气微怒道。
宣莞的心随着他声线的起伏重重跳动了一下。
她想了想,这些年想对他说的话垒起来都能盖一座城堡,但是当城堡变成了废墟,曾经里面再多怀念,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
她抿抿唇不带任何过去地说了句:“恭喜。”
缄默,白经佑微微垂眼,像是认输了一般叹口气。
七年,她还是没变,生气也不会发脾气只退的远远的产生一种强烈的距离感。你若沉默便是冷战,你若爆发那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你挫败不已。
可她只对别人这样,对他从来都有喜怒哀乐和……执着。
一杯拿铁一口未动,她看着就觉得苦,比黑咖还苦。左手伸到小瓷碗里抓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杯,中指一枚简单的白金戒圈明艳晃眼,使她陡然想起,她和顾城南今天还没有见面,也没有打一通电话。
来之前她脑子里还是混沌的,只想着该来的总归要来要学着面对,但怎么面对?她心里也没谱,一时的慌乱让她囫囵把过去和现在搅和在一起,分不开、混不匀。
直到突然想到他,她的脑子竟立刻澄明了。
是啊,时间过了七年,那个年少时代不复存在,我们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现在他要结婚了,我有男朋友了。从前泯灭不了,但现在,这就是她要面对的与他的界限。
心里的界定清晰了,再次抬起头她表情自然了许多,“看到新闻了,婚礼下月二十号?”
夏季的正午光线总是让人接受不了的强烈。那束光透过窗子打在戒圈上,明晃晃让盯着看的人双眼刺痛,白经佑却被刺痛了心。
如今他在她心中也成为‘别人’了吗?那个她身边的位置是不是也早有人代替了他?
他握拳的手默然松开,点点头。
“你……商场见到的那个人?”
宣莞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明白了他的所指。
“他,对你好吗?”
“很好。”提到顾城南,她僵硬的唇角动了动,扬起来,“他是个很温暖的人,虽然不会表现在脸上,但他对我很温暖。”
“……”
“叔叔阿姨还好吗?记得以前阿姨的腿不太好,上下楼都不太方便的。”
“现在好多了。”
宣莞点点头,“Joe呢?还好吗?我记得我走的那天她告诉我她下周办画展。”
“办了,很成功。”
“是吗?呵呵,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要结婚了。你未婚妻,很漂亮。以前长辈们就老说白家小子老实稳重将来能肯定讨个好老婆,还真是的……”
“宣莞!”白经佑声调微高地叫着她的名字,眉心的两道竖纹隐隐浮现。
他不爱听她说这些,宣莞太过熟悉他腻烦的表情。
她便不再说话了。
的确,他腻烦了。她看着手中戒指的那目柔光,她平淡地说着他们那些过去,她说别的男人对她如何温暖……一字一句都让他血液不通。
眉心缓缓舒展开来,他说:“上次在商场很匆忙,都没能好好看看你一眼,今天约你出来无非是想问问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既然你说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走了。”白经佑说完站起身,椅子‘吱’地响了长长一声。
他逃离似的经过宣莞身旁却还是听到她说:“经佑,祝你幸福。”
入夏以来最炎热的上午过后,这时的天空变了颜色,白白的云朵重叠成灰,随后几滴雨水掉到了车窗上。
白经佑坐到车里久久没有发动,侧过头看着玻璃窗内安安静静坐着的女孩儿,扪心自问:白经佑,你都要结婚了,还想怎样?
咖啡厅里放着感人至深的歌,掺杂着周边人琐碎的谈话声。
“小姐?小姐?”服务生叫她。
“嗯?”
“这是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为您点的甜品。”
服务生摆好餐退了下去。
抹茶慕斯蛋糕。
宣莞闻到这清甜的抹茶香心里不免酸涩,她曾要他陪着自己吃了多少次?吃到他真的以为她真的很爱吃,可他不知道的是没有他陪着的这几年她就再也没点过了。
其实,不过因为他喜欢抹茶,她也爱屋及乌罢了。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
空气中流淌的《十年》,他们,何止十年。
宣莞从咖啡厅出来时外面下起了毛毛雨,顾城南打来电话。
“你在哪儿?”话,是宣莞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