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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王是聪明人,一点即透,扶挽音勾唇一笑,晚风拂过扬起他泼了墨一般的乌发,令一贯飘渺的谪仙气质显出了些许鬼魅的韵味,而他唇角那抹笑意也如夜下的月光一般,朦胧无温,甚至寒冷。
许久不听他开口,千叶立即把第三条消息汇报:“还有紫京来的消息,清王与左相频频出入董府,董格这几日也已与所有旧部联系,他们安插在紫京的兵马约莫七万,距离紫京较近的玄汶城中也有他们将近十万的兵马,守在大漠的镇国将军莫边是左相的得意门生,那里驻扎了三十万大军,据消息报来,已有十万大军乔装擅离大漠,一切看起来都准备就绪,唯独董格迟迟未下决心。”
知道这个消息后千叶忧喜双汇,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慌张,扶挽音听罢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反应,冷漠如听他人之事,玄汶城荒无人烟,藏了十万大军也不会有人知道,董格这么做显然是被逼急了,他在紫京没有立足之地,跳墙逼宫是迟早的事,是背水一战,也是唯一的出路,一旦胜了,勒氏天下易姓,改朝换代弹指之间,但若败了,完全可以借皇帝不得民心,动乱四起,令天下谣言遍布这个大义的说法掩盖真实造反的理由,而且真正背负罪名的乃是清王与左相,并非他董格。
说到造反的借口,秋如黛何骤等人无非帮了青王一大忙,江湖惨遭屠戮殆尽,招惹天下悠悠口伐,不仅煽动了民心还引起动乱,有了个仁字当头的理由,成了即是一代明君,败了也不会遗留千古骂名,只可惜,美梦做到最后也不过是董格手中一粒旗子罢了,真正得以坐拥江山的是谁,还待最后一刻揭晓。
而董格之所以迟迟未决定,只因觉时机尚未成熟,他苦心辅佐皇帝这么些年,只等两三年后羽翼丰满局势成熟,毕竟兴兵造反危险重重,一旦皇帝调动紫京外的二十万禁军,他就等于跟时间赛跑,若能用七万兵马强行杀入宫中,即便玄汶城中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那时莫边的兵马也该到了,足以抵挡被削弱实力的二十万禁军,如此,大局便定了,到时自认为可以登上高位的清王,已完全不在隐匿身后的董格费神的范围内,也会有更多的人懂得审时度势,向他靠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筹谋的倒是挺周密,扶挽音勾唇一笑,抬眼望向远处的末雪楼,头也不回道:“回去胤城,什么时候懂得规矩了再回来。”
千叶没有说话,沉默着起身关好残音楼玉门,痴痴呆看了会后提步往庄外走去,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里。
“一路护他到胤城扶家。”
“是,少主。”一直藏在暗处的暗士闻言立即跟了上去。
扶挽音收回目光走向末雪楼,一袭墨衣尽隐深夜下,唯有额前的蓝玲珑千丝百缕清光万丈,因为见他忙碌奔波,数日未寝,千叶才擅自做主拦下了暗士,这种心思他一直明白,才不得不把人送走,千叶只是凡人,纵然武艺高强也不过凡胎,经不起任何一个妖魔伺机不轨,他很清楚自己未来的时间有多忙碌,无法把人带在身边,而没有了他的残音楼并非安全之地。
回去也好,如今的乱花山庄啊,还不如扶家安全。
末雪楼中,几盏烛火将雕花窗台照亮,映出楼中气势汹汹的场面,僵硬到了极点。
末雪空恶视西流宫,碧瞳里怒火熊熊,语气十分阴沉:“这是命令!”
“请圣君降罪。”西流宫依然跪在地上,冷硬的触感使他一直保持着清醒。
“冥顽不灵!”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话的末雪空不料西流宫竟然这么倔强,当下一掌挥出,将他重重打落到栏杆外,洒了满地的鲜血。
“请圣君降罪。”西流宫扶着栏杆再次单膝跪下,从始至终没抬头看一眼恼怒的末雪空,任血不停的流出唇角也不去擦。
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立场不同的两人各自执着,无一方愿意妥协,一个护师妹心切,一个为爱不肯服从,硬是将一场谈判推到了无法商量的地步。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宁死也不肯屈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千机束斩千重线(一)
西流宫伏下身体没有再说话,末雪空极力控制自己,狠狠一脚把他踹到了墙角,当下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见有动静。
这一脚末雪空下了七成力道,连带自己也微微喘息着,他并非要置西流宫于死地,却不知为何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眼下见他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心中竟也有些不忍,语出却依然冷冽:“只要你说离开,过去所有我既往不咎。”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通过这一年多的相处,魔界玄子的好他不是没看到,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亲近,心里却早已认了未来的身份,故而只要西流宫肯放弃墨云瑕,来日他也绝不会翻旧账,只是没想到西流宫会这样倔强,硬撑起半边身体,声音连着血一起吐出了口:“请……请圣君降罪。”
“你!”
这一刻末雪空只觉有一团火冲上了大脑,猛的一下撞在了桌上,立即看见了自己手腕上出现的红线,他心知不妙,想叫西流宫快走,可话到喉咙口却已来不及,最后的一丝理智被吞灭罄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拔出战雪刀,碧色刀身映亮满楼,毫无迟疑挥向了已无还击能力甚至甘之若饴的西流宫。
战雪刀带着本身具备的寒气和法力斩碎了末雪楼内的一切摆设,然而除了风猎声之外西流宫没有感受到本应有的疼痛,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迟疑着睁开眼,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墨云瑕正站在他身前,而战雪刀在离她脑袋仅差分毫的位置被扶挽音以玉扇托住,但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一寸青丝因刀气而断,软软落下。
被末雪空逼迫了半个时辰都没有一丝惧怕的西流宫瞪大了眼,刹那间冷汗流遍全身,他猛然站了起来,却因为牵动了内伤而又软绵绵倒了下去,墨云瑕及时抱住他,受惊过度的瞳孔骤缩着,一滴滴落下泪来。
“如果我没有过来,这一生都会后悔在南墓山做的决定,你……宁死也要欺骗我,就是所谓的不负吗?”墨云瑕木然的搂着一身血迹的西流宫,泪如雨下。
“云瑕……”西流宫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力道大到自己都不曾察觉,满满全是后怕,而末雪空仍保持着握刀的动作,手心微微湿汗,不知是因恼怒墨云瑕的举动还是后怕刚才那一幕,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扶挽音轻轻推开战雪刀,柔声道:“受惊了,五师妹。”
他温和的声音在惊魂一刻后击碎了墨云瑕心底余留的恐慌,才察觉到自己泪流满面浑身僵硬,却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失态,她胡乱的擦着西流宫唇边的血,衣领上的血,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作为乱花山庄的弟子,她从小就敬畏末雪空,从来没有做出半点忤逆的事,而今,是她首次为了心中所爱正面违抗了她的大师兄,没有人明白她此刻的惧怕和挣扎,唯独扶挽音。
“莫怕,二师兄这有良药,西流宫主只需修养几日方能大好。”扶挽音轻轻把手覆在墨云瑕的肩膀上,也不去看末雪空冷到青的脸,径自从袖内取出一粒丹药又倒了一杯茶,亲自送到西流宫手里,眼含笑意道:“在下看中的人从来不会出错,西流宫主也不例外。”
西流宫看了他良久才把丹药服下,心里始终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这么做是否纯粹之为墨云瑕而想?西流宫不得不承认就算扶挽音屡次相助相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
“大师兄,下手未免太重了?怎么说西流宫主也是你昔日相熟之人,你若将他打死,恐怕来日后悔的还是自己。”扶挽音找了张幸存的椅子坐下,慢悠悠喝了口不算热的茶,玉颜笑意清浅,就好比现在的气氛十分合适我们饮茶作乐。
末雪空还刀归鞘,闭目暗暗调息体内翻涌的真气,他瞄了眼自己的手腕,发现因恼怒而出现的红线已经消失了,这时清风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眉心微微蹙着,显然是被这么大的动静给打扰到了。
末雪空见她出来立即扶她坐下,就坐在扶挽音的身旁,脸像镀了层霜,一声不吭冷的吓人。
清风错因为末雪空那日身在寒岚岛而有一日未服药,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会糟糕到这种程度,像被吸干水分的棉花,坐下稳了稳呼吸后,她道:“过来。”
墨云瑕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她低着头走到清风错面前,蹲下身一动不动,更不敢抬头看一眼旁边的末雪空。
清风错没有说话,只是取出锦帕擦干净墨云瑕脸上的泪水,她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立场去劝说或者阻拦墨云瑕的决定,她能做的该做的,仅仅是给与力量和依靠。
看着这样的她,墨云瑕突然明白了什么,起身跪到末雪空面前,昂首直视他的眼睛,道:“云瑕违背师父立下的庄规,甘愿领罪,请大师兄责罚。”
末雪空没有伸手扶她,面无表情道:“你真的以为仅仅是犯了规矩吗?”
墨云瑕垂下脑袋看了眼清风错,再抬头时却听二师兄开了口:“不然大师兄以为呢?”
不紧不慢喝着茶的扶挽音缓缓抬了抬眼角,漂亮的眉目像是舒展开来的山水画卷,语气没有挑衅,没有刻意,像极了迷茫,“师父曾立下百条庄规,却独予我们七弟子三条戒训,若师弟没记错,五师妹触犯的乃是第三条,却是大师兄你与三师妹开的先例。”
他说的云淡风轻,镇定自如,语气像是丝毫没有故意要损乱花大弟子颜面的意思,却实实在在掌了末雪空一耳光,墨云瑕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大师兄与三师姐的事纵然无人不晓,可这么多年大家都心照不宣闭口不言,长久也便习惯了,她实在没想到二师兄会这么大方直接的说出来,在大师兄头上扣个引领歪风邪气的罪名。
末雪空也被他的语出惊人吓了一跳,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白了又白,连着受了惊的西流宫和墨云瑕,楼里一时静的可怕,似蓄满了风雨的前夕,然而罪魁祸首扶挽音不但不搭理众人的反应,甚至也没有要给末雪空台阶下的意思,他起身扶起墨云瑕,半搂半扶着把她送到西流宫身旁,微笑道:“先带西流宫主去疗伤,这里的事二师兄会处理。”
墨云瑕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的凝视他,心绪复杂到自己都无法理清楚,数度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匆匆低下头,带着西流宫走了。
两人走后末雪空扶清风错回房,扶挽音喝着茶也没走,末雪空出来一看见他立即就发了火:“身为云瑕的兄长你可知道你的行为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困扰?会对她将来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
扶挽音笑了笑,对他的指控显得很不在意,和和气气道:“五师妹前世的菩提念想身份大师兄不也知道是师弟作的假么?既然如此,五师妹往后的真实身份是否能与魔界玄子走上同一条道路还是未知,大师兄未免言之过早。”言罢他玉扇一刷,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着不疾不徐的说:“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五师妹如今面临的境况,不是与当初的大师兄你,十分相似吗?”
他越往下说末雪空剑眉拧的越紧,虽然脸色沉的可怕,却没有发作,“从地狱冥宫到南墓山,明着是你一力阻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