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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挽音转了转手中的玉扇,双眸缓缓睁开一条细逢,迸射出一抹精明锐光,“董粒栖一事皇帝必会追查,可还记得交代你放在董府书房里的信?今夜自有人前去取,到时无论发生何事你们都不必插手。”
“是,少主。”双胧城主肃容,他记得前几日少主交代他将一封信送到董府书房半隐秘处,原来高瞻远瞩早已预算到会有今日,这一切皆在少主的掌握之中,他定然坚信不疑。
“潋碧派掌门人近几日情况如何?”扶挽音缓缓开口,语气毫无起伏,漠然至极,双胧城主颔首答道:“江湖在紫京中兴浪的厉害,皇帝下过数次杀令,明暗中要置江湖人于死地,属下谨遵少主吩咐,秋掌门未出任何意外,只是江湖中无门无派的高手死了不少。”
“退下。”
“是,少主。”
直到双胧城主离开,面容憔悴的尘寒才敢走近,她到丛林深处端起一碗药,一滴不剩饮尽,扶挽音侧身回眸,满山锦绣静如流水无痕,青峰水色在这一瞬间生机盎然,几片落叶被风裹进水湖之中,一起一落荡开碎碎的涟漪。
“我效忠妖界皇朝数千年,你为何信任我?”尘寒目光坚定的注视着绿茵浓浓中的他,阳光透过每一片树叶的罅隙争先恐后的洒在他的肩膀上,沉静素雅到令人不忍打扰。
他静如夜色下细细游走在空气中的琉璃月光,任你如何触目可见,始终触手不及。
“在下信任的不是姑娘你,而是自己。”扶挽音徐徐一笑,像是随意回答,偏偏又有几分蛊惑的意味。
也许人的一生都无法遇见可以令自己倾尽全部去信任的人,既然如此又会有谁是真心的将自己托付给另外一个人而无所保留?尘寒深刻且清楚的明白着,这几千年来她都不曾有过一日怀疑自己对皇的信任,同样也不敢自信自己在皇的心中是否有相同的分量。
她倾心以待,却不曾相信他会回报全部,除了信任自己,有谁真真正正信任过别人?尘寒低声自嘲,“如此简单的道理,我竟花了几千年的时间也琢磨不透。”
扶挽音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笑道:“随寒倒是看的比你要透彻。”
她?尘寒冷笑了一声,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扶挽音营造的氛围中,自然的扮演了今日需要她扮演的角色,她却不自知,讥笑道:“她是看的比我透彻,但却为了这份透彻她错了几千年,直至今日,扶公子可以问问她是否当真大彻大悟了。”
数日来,皇朝的冷冷清清空荡四壁无不提醒她自己是皇随时都可遗弃之人,尽管自己陪皇经历了多少大起大落,站在皇身边的那个人始终不会是自己,尘寒微笑对着手中的空碗,自嘲自话:“即便看的比任何人都透彻那又如何?随寒信任她自己,背叛赋予她生命的男人,到最后却忘了问一问十一少是否也信任她?”
她一反常态,虽然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死一般的冷寂,若非长时间日夜被心魔所煎熬,现在怎么会像具被抽干了血液的空壳?然而若无坚固而强大的意念,又怎会到了行尸走肉的地步还不忘使命?
她爱影碎诗,哪怕面目全非也不会忘记,但就算她再坚不可摧,焚亦不化,扶挽音也知道该通过哪条途径让她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从而得到他所需要的成效,也正只有她这种极端的精神才能够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
“随寒信任自己,所以她得到的东西是你不曾得到的,远远是你所不能及的,且不论她是否得偿所愿,恐怕有遗憾也不曾后悔,既然不悔,又何须大彻大悟?”一番话毕,扶挽音手心微倾,玉扇缓缓而展,玉光与阳光交汇出惊心动魄的圣辉,将尘寒此刻的神情一览无遗,他肆无忌惮的观赏她所有的秘密和心迹,好比一个侵略者,在一瞬之间窥到她内心深处。
她的全部,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竟然不悔吗?”尘寒愣愣的自言自语,砂袖几千年来的幸福与光荣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她被踩在脚底下,几年前的匍匐养成了她最可怕的习惯,以至于她从来不敢信任影碎诗的同时更不曾信任过自己。
她认为自己败了,败在几千年前,即便是砂袖隐世七百年,即便是七百年后影碎诗重生,她也再找不回对自己的信任,所以她不曾主动争取过,从来都没有。
落花点点沾衣襟,片风尽拢云袖内,扶挽音怡然立在绿荫之中,唇角勾着几许隐匿的玩味,清风把他的话清晰且深刻的送到了尘寒的心底,尘寒无法自救沉沦在他的声音之下,陷入那些遥远的回忆,残忍的过往再一次一刀刀的剜杀着她,她仿佛看到自己遍体鳞伤的跪在皇的脚下,而砂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傲了几千年。
“夕阳该落山了,没有日光会永远高高盘踞在苍穹之中,纵使它翌日会重以高傲的姿态回归,但暮色,总有那么一瞬间的机会在世人的眼中占得一方风姿,虽短暂,但血艳。”扶挽音收回目光缓缓展颜一笑,暮色恋恋不舍眷恋着他温柔的脸庞,正如他自己所言,血艳而惊心,“燃烧化为灰烬的蛹在被火光包围的那一刻,必定光不可挡。”
尘寒猛的瞪大了眼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眸光锋利似剑,寒气万千,当即畏惧的后退了一步,却听他开了口,声音轻柔面容温和,“在下昨日交代之事办的如何?”
尘寒微喘着松了一口气,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看错了眼,如此强大的谈话落差造成了她无法缓解的压力,扶挽音不再看她,天色不早了,想必末雪空正在残音楼等他。
待到夕阳落了一半,满山披上璀璨霞光,空无一人的半山腰才算真正静了下来,离开时尘寒满心都是砂袖,对领药的地点改在南墓山的事无动于衷,更不知扶挽音是何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青锋遁入哪座渊(五)
夏夜似着华服起舞的女子,天地更换新一层幽艳的面容,一寸寸绛红褪去,披上了晚妆。
南墓山一片夜暮苍茫,从幽冥界出来的凤倾泠与慕奈兰路径此地,双双停下了脚步。
“本少去去就回,到时去找你。”慕奈兰放开牵着她的手,独自上了山道,凤倾泠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背影,冷不防出声:“你要去乱花山庄问他寒岚岛藏着谁?为何不问我?”
慕奈兰停步并未转身,更不说话,凤倾泠也不走近,隔着十多步的距离抬头看着他,半晌后叹了一口气,“你不用事事考虑我的感受,也不用担心我夹在中间是否为难,只要问我就能知道答案,为何从不向我开口?”
慕奈兰无言以对,虽然凤倾泠心明如镜,但他却不愿因此逼她选择,习寒弋是她的师父,养育了她十多年,对今世的她而言是何等意义他怎会不明白?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无法承受?是七百年前凤想兮的强势在你心里太过深刻?还是今生我凤倾泠很懦弱?”凤倾泠面无表情,慕奈兰转身看她,神情复杂朦胧不清,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下去,凤倾泠直直盯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什么前世今生?对慕奈兰而言由始至终就没有凤倾泠这个人,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那日扶挽音在寒岚岛看见的是……乱花山庄的若成风,幻成雨。”
慕奈兰猛的一惊,若成风幻成雨?这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的表情和想法肯定和自己今早听到时一模一样,凤倾泠不可置否,“今早我和扶挽音碰面时得知的,至于那两人为何会出现在寒岚岛,我已经没机会回去问清楚了。”如今的寒岚岛就像一座巨大的谜宫,她从小生长于那,却是至今才发现那里的人和那里的事她陌生到一无所知,习寒弋的来历,寒岚岛水下行宫的男子,无处不在的机关,以及藏着的若成风幻成雨,她统统不了解,这种无知而懵懂的感觉很不好,像被玩弄了似的。
慕奈兰原地不动,看样子像是在沉思,然而凤倾泠刚动一步他便察觉到,“凤娘子。”
“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介入和寒岚岛有关的任何事,不想看我受伤,但她是我师父,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自己一无所知的活着,尽管也许我今生很短暂。”破封后,能记得这世上曾有我凤倾泠的只会有习寒弋一人,于我于她而言,只是两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入夜,乱花山庄,残音楼亮如白昼的光泽毫无悬念夺走了月华的风采,精雕细琢的玉壁在静冷的薄夜下如沐浴了沧青湖水那般,挥溅着温润如昔的通透薄光,雍容出尘。
玉楼上,扶挽音倚靠在玉栏旁,墨衣修饰出修长的身姿,华带束腰,青丝流泻,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便足够惹人浮想联翩,高雅入画,他眼含笑意望着五步外的末雪空,白衣胜雪,韵若冰霜,如此妖冶的碧眸碧发却未替此人增添哪怕一丝风情,然而愈发清冽冷酷。
末雪空的脸色日益苍白,如今的他就像一只被飓风酷吹整夜的烛火,摇摇欲灭而顽强不息,纵然明知最后逃不过燃烧殆尽的结局,他却甘为清风错,毅然化身烛火。
“你对她说了什么?”彼此相看无言了好一会,自问耐心不错的末雪空不得不在此人面前自愧不如,他有足够的耐心和他对视,但他忍受不了被这人笑眯眯盯着看半天。
他言语冷淡,绝无亲近之意,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排斥,扶挽音并不介意,收回目光投入浩瀚无垠的夜空,神色淡雅,墨眸半垂,淡定的仿若旁边没人。
末雪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也好话不说第二遍,便这么倔强的沉默着,夸大的袍子被风钻进,填的鼓鼓的,似要将他纤细的腰肢折断,又像是要努力填满他瘦弱的身体。
天暗欲低,风起不断,扶挽音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待三师妹醒来大师兄问她吧,她若愿意说自然不会瞒着,时辰不早,大师兄不妨直入主题?”
他这种你在浪费时间的表情和语气令末雪空有些不满,立时便拿碧眸瞪着他,这张玉颜华美而沉静,高雅而清丽,受尽世人爱戴,是何等的高不可仰,但这双漆黑的眸子承载了太多旁人无法看懂的深奥,好比一张向黑夜里铺开的巨大天网,网住一切漆暗的色彩,凝聚成毫无光亮且阴凉的地狱。
只要你看上一眼,便再无法从里面逃脱出来,认栽的末雪空对上他也只得束手无策,唯有尽量不去看他,好让自己保持住不冲动,他问:“寒岚岛藏了谁?”虽然那天只来得及打开一条裂缝,但足够令扶挽音洞悉其中谜团,这点他很有信心。
此刻玉茫山的景色已入眠,周围静的只有两人的对话声,欲回答的扶挽音被一把慵懒柔媚的声音抢了先机,“藏了你们这俩看门的。”
话音未落,紫光惊现夜空,风光旖旎了整座庄园,而后独独进了残音楼,很是欠虐的绕着丰神俊朗的扶公子转了半圈,而后化作一位风姿妖娆,容若百花的公子,以撩人的姿势横卧在玉栏上,被风散开的紫发如一段深刻在人心底的回忆,缠绵而艳丽。
扶挽音徐徐望了他一眼,以眼神传递:祸水。
末雪空无视祸水,满脸写着震惊,心里一阵搜索该以什么方式来表达现在的心情,最后也只说出四个字:“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起码本少没骗你,但就不知道方才你的好二师弟是不是也预备和本少一样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