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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郧城往边关的军营,历时五日,如今才到一半的路程。燕君此次只带了段奕鸿一人前往,将镖行的具体事宜交给了何润之打理,而穆青云则在她的相劝之下留在了王府。
原本以为秦翊会等她一起前往军营,谁知她在王府里等了半日,都不见他到来。想起那日他痛苦离去的表情,她也不敢去找他,希望他能慢慢淡忘,放弃执念。
“嘶一一”
马蹄翻飞,大道中央忽然出现一队人马,看对方的衣着,倒像是帮山贼拦路抢劫。果然,待来人开口,熟悉的台词,让燕君忍俊不禁。
“快快下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就留你们一条小命!”
燕君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摊手道:“各位大哥,不好意思,我的银子都交给我大哥保管了,你们想要就问他要吧。”她眨着眼,好心地指给他们哪位是她的大哥。
段奕鸿斜睨着眼,扫着她向他指来的手,挑着眉梢,没作搭理。那些山贼们自然是领会了,齐齐将目光调往段奕鸿身上。
“快把银子交出来!要不然老子让你横尸当场!”那山贼首领叫嚣得厉害,却不知他此刻的人头已经别在了自己的裤腰带上。
燕君牵马退后了几步,看好戏地瞄向段奕鸿,看他这个武林盟主遭受这般侮辱后,会如何反应。为了增强效果,她还特意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惊叫道:“大哥,钱财乃是身外物,你就给他们吧,要不然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段奕鸿冷眼扫了一眼,周身的寒意在霎那间迸发而出,冰冷的字眼从他口中幽幽吐出:“你、们、找、死一一一”
一道银光乍闪,燕君也跟着眼睛倏亮,又见秒杀!千真万确的秒杀!
十几个山贼在瞬间毙命,皆是一剑封喉。
狠辣的手段,凌厉的剑气,连她都自叹不如。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凭借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杀了自己,撕毁那什么狗屁契约,根本不需要一直跟随在她左右。那么他现在肯放下身段留在她的身边,又是为了什么?他有什么企图?
从前也曾对他产生过疑问,然而今日她的疑心更重,曾听穆青云说起,段奕鸿在出门押镖时曾消失过一段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疑问。
待见他的视线扫来,燕君收起了心神,冲他微微一笑,大赞道:“厉害、厉害!刚才那一招实在是太帅了!什么时候教教我吧?”
段奕鸿从身上取出一块白丝帕,优雅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渍,有种日本武士道的味道。手中的丝帕朝着半空中一抛,他利落地收剑入鞘,酷酷地说道:“教你可以,先施行拜师礼,三跪九叩!”
“切!”燕君白了他一眼,拍拍马走人,想让她三跪九叩,门儿都没有。
段奕鸿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下。恰时,官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箫声,他微蹙了下眉头,竖起耳朵辨认箫声传来的方向。
燕君也听到了箫声,放慢了马速,侧耳倾听,只觉得这箫声有些诡异,似在召唤着什么,又似在传递着信息,不像是一首完整的曲调。待她想要继续探究之际,箫声忽停,再也无迹可寻。燕君回眸,捕捉到段奕鸿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心中的疑惑更深。
夜里,两人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燕君躺在床上思索着日间之事,总觉得那箫声跟段奕鸿有关,尽管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番,可惜都没有什么收获。
她轻叹了声,只希望他不会对自己不利。她的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忽然又想起了穆青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也在想念她。想到分别时,他一番啰嗦的交待和嘱咐,燕君抿唇微笑,心中无限甜蜜。
“君儿,如果两军真的交战,你一定给我退得远远的,不许冲到前面去。
“君儿,你要防着段奕鸿,他不可全信。”
“君儿,外面天气寒冷,记得要多穿衣,不可疏忽大意。”
“君儿,记得要想我,不许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君儿,我身上的毒一解,就马上去找你。”
“君儿……”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王府,再听他继续啰嗦下去,她天黑之前都没法离开了。对付秦翊,她还可以用武力,可是对他,她舍不得,也打不过他,所以她只能选择逃跑。
天哪,伟大的穆青云,怎么能这么啰嗦?
燕君想着想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来有了牵挂,是这般甜蜜的滋味,仿佛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思绪间,窗外忽然飘来一阵箫声,忽远忽近,正是和白日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诧异地坐起了身,紧接着听到了隔壁房门开阖的声音,她知道是段奕鸿出门了。果然,他和那箫声之间是有关系的。她立即穿戴整齐,紧随在他身后,一道出了门。
段奕鸿的轻功极高,几个纵跃就失去了他的踪影,燕君追至小巷时,就再也找不到他。而那箫声也消失了,她更加没了线索,不由地懊恼。或许,她也该学习一下这个时代的功夫,尤其是轻功。她近身搏击的能力的确不错,可是倘若对方施展轻功,那么她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她迫切地认识到自己的弱点。
小巷的尽头,两条黑影忽闪而过,引起了燕君的注意。深更半夜,竟然还有像她这般的夜行者在夜里出没,她第一念头便是飞贼之类的奸恶之徒。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跟去看看,就当是做件好事了。出于正义的心念,她悄步跟着,尾随在两条黑影之后,想要一窥究竟。
一座大宅,古色古香的豪门大宅,朱漆高阔的大门,由两只石狮盘膝镇守。拾阶而上,大门的上端挂着一幅匾额,上面写了两个字,方府。
眼见着那两条黑影一跃跳入了大宅的围墙,燕君也跟着轻灵地攀墙越过,落地无声。此时墙外刚敲过了三更,大宅内寂静无声,偶有虫鸟的低鸣,万籁俱寂口前方的两人动作极快,似乎对大宅内的环境极为熟悉,一转眼的功夫,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在宅子内一阵摸索,远远地,看到些许微弱的烛光自一间屋子里散发透射而出,燕君于是循着光线走近那屋子。窗纸上,映着三个人的影子,身形不一,随着烛光不断地摇曳,对话声从屋内传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我的府第?”
“天行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你们……你们是天道门的人?”
听那主人的声音不断地颤抖,似乎非常得惊骇,燕君不由地好奇。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这不是墨家所崇尚的理念吗?难道他们所谓的天道门便是墨家的前身,或是其中的一个分支?
她继续侧耳倾听,宅子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仍是带着颤音,哆哆嗦嗦:“方某一家一直循规蹈矩,并未做任何万恶不赦之事。”
“哼,你方家霸占民田,坑害百姓,还敢说循规蹈矩?你自己看吧,这是我们赤行者所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如有一项不实,你再喊冤不迟。”
“你们……你们是天道门中的赤行者?赤行者,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两位,方某知道错了,请再给方某一个机会。方某一定散尽家财,将金银财富全部归还给百姓,绝不敢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赤行者,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
这句话如一颗石子投入了燕君的心中,激起层层的涟漪,想不到在这个时代还有如此行大义的侠者,倒是令人敬佩。
“我们赤行者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就以两天为限,我们要亲眼看着你实现你的承诺。”
“是、是,方某一定照办。”
屋内的身影晃动,燕君立即找了处阴影躲避。房门打开,烛光的掩映下,走出两名赤色长衫的男子,各自的脸上皆蒙了一块红布,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孔。
原来这就是赤行者,有着极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和抱持理想信念的人群,不过这世上大多数的组织在建立之初都秉持着正义的信念,然而经营到最后,无一例外地都成为统治阶级手中的有力武器,再也不复它当初存在的意义。但无可否认地,他们的确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她想要继续观望,看看眼前的所谓替天行道的赤行者究竟是否如他们的宗旨一般可信。而另一方面,最为重要的是,天道门,让她联想到了穆青云的出身。他是天道门的墨主,他身上所中的剧毒便是天道门特制的毒药,或许她能通过了解天道门,从而更加了解穆青云的处境。
回到客栈时,段奕鸿也已回了他的屋子,一切好似从没发生过一般。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决定在小镇上停留数日。
而这两天的时间,燕君栖身于方府,将方府的各个角落摸了个遍“不得不说,方府的确是肥得流油,什么珍珠玛瑙、金银宝器,这些都不值一提。
座落于方府佛堂纯金打造的金佛、金莲台、金香炉……满室的金器,这哪里还是什么佛堂,分明就是藏金纳贿之所在。佛堂因此也成了方府的禁地,不准任何人出入。
燕君这两日就住在佛堂之中,头枕着金佛的赤足,脚架着纯金的香炉,美美地大睡,养精蓄锐。方府的厨房也成了她自家的后花园,肚子一饿,就往里面逛一圈,什么美味佳肴任选任取。方府的人口多,方老爷姬妾成群,每日让厨房准备各种燕窝补品,燕君就专门趁着这机会,帮她们分担些美食,不亦乐乎。
两日来,方老爷果然如约地广散金银给附近的百姓们,府里的珍珠玛瑙、金银宝器越趋越少,唯有这间佛堂的金器一件未动。看来这位方老爷也不笨,为自己留了一手,尽管性命比金银重要,但也不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两日后,两位赤行者终于离开了方府,正当方老爷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开开心心地打开佛堂的大门时,赫然发现佛堂已经被洗劫一空。听闻方老爷当场就昏了过去,从此一病不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通往城郊的古道上,两匹黑色的骏马并肩而行,速度适中,马上的两人身穿赤色的长衫。原本蒙在脸上的红布已经揭去,露出两张五官端正的脸,一人年纪稍大些,下巴处生有些许刚刺的短须,另一人则长得清秀稚嫩,年纪应该不过十五、六岁。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相互交谈着。
“七哥,赤主今晚真的会去财神庙吗?我加入赤行者至今,都还没有见过赤主,想到今晚就能见到他老人家,我真是激动。”
“什么老人家?赤主不过二十又五的年纪,哪里有那么老?”
“赤主虽然年轻,可是他的事迹遍布天下,凡天底下大奸大恶之人听到他的名字,谁不被他吓得魂飞魄散?”
“赤主年轻有为,行踪不定,想要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今夜他召见秦国境内的所有赤行者,看来是有大行动了。小九,你要用心留意赤主的每一句话,他是个极有学识之人,能得他的点拨,你必定受益匪浅。”
“嗯,我记下了。”
两匹马经过一片树林,不徐不慢地行进着,在某棵高耸的大树上,一人仰身斜躺于树梢,将两人的对话尽皆收入耳中。
赤主?
应当就是赤行者的首领了,穆青云的手下都称他为墨主,而这位赤主恐怕和穆青云在天道门中的地位相当,不知究竟是何等出色的人物?
燕君折了片树叶含在嘴里,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