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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使-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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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克莱佩   午夜天使 

俄国 圣彼得堡 1870年
  “他们都说你是女巫”。狱警走进地窖,关上门。“他们说你能读透别人的心。” 他粗俗地大笑,“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嘛?”
  塔西娅低着头,浑身僵硬。这是监禁时最糟糕的事,她不得不忍受罗斯塔。布鲁多夫的骚扰。他是个让人恶心的笨蛋,在监狱里作威作福,以为肥短身躯上套个守卫制服就能随意主宰别人。他还不敢碰她—目前为止如是—但他一天比一天放肆。
  她蜷曲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她知道他正盯着她。在关押的过去三个月里,他们折磨了她良久。她原本就身型苗条,此刻更是瘦弱。原本象牙色的光泽肌肤此刻变得苍白无比,和浓密的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狱警走近了。“今晚就我们俩。” 他低哝,“看着我,想想会发生什么吧,我会给你的最后一晚添点记忆的。”她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布鲁多夫的麻坑脸露齿一笑,在脏兮兮的裤裆处揉搓着,边盯着她边开始自慰。
  塔西娅瞪着他,她的眼睛深幽而宁静,得自祖先的遗传。眼睛的颜色是介于蓝和灰之间的苍冷色,就像冬季的内瓦河水。很多人都害怕她的目光会偷走他们的灵魂。俄国人都很迷信。从沙皇到贫民,对脱离世俗的东西总是敬而远之。
  这个狱警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他的笑很快就消失了,突然站立起来,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塔西娅还是盯着他,盯得他冷汗直下。布鲁多夫跌跌撞撞地走开了,他看着她,感觉既恐怖又憎恨。“女巫!他们说的没错,早该把你吊起来烧死,烧成灰。”
  “滚。” 她低声说。
  他正要走,听到有人来敲地窖的门。塔西娅听得出,是她的女仆瓦卡想进来。一看到她,塔西娅先前的镇静消失怠尽。过去几个月的非人折磨让瓦卡老了好几岁,塔西娅不忍看她悲坳痛苦的脸。
  布鲁多夫轻蔑地咂咂嘴,放她进来。“ 肮脏、黑心的女巫。”他咕哝着,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噢,我的塔西娅”,老妇人看到了女孩身上的枷锁,“你变成了这样—”
  “我还好。”塔西娅低声说,伸手握住老妇人的手。“ 这不算什么,我觉得自己只是像在一个噩梦里。” 她的唇角划过一丝荒凉的微笑。“ 我等着结束的那天,但似乎永无休止。过来吧,坐在我旁边。“
  瓦卡提起衣服的一角,沾拭掉眼角的眼泪。“为什么上帝见死不救呢?”塔西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发生的。但这是上帝的安排,我们必须接受。”“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熬了过来,可现在。。。我熬不下去了!”塔西娅安抚着老妇人,“瓦卡,我们还有点时间。告诉我—你把信送到克里叔叔那里去了吗?”
  “我按照你的吩咐,把信交到了他手上。从头到尾我都站在那儿,等他念完信后一支蜡烛都点熄了。他哭了,他还说‘告诉我的侄女,我向她的父亲,我心爱的兄弟伊万发誓,我不会负她 所托。”
  “我知道克里叔叔会帮我的。瓦卡,我求你做的另一件事呢?”
  老仆人慢慢地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塔西娅接过来,放转瓶身,瓶里的黑色液体缓缓地流动,发出油亮的光泽。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喝的下去。“别让他们把我埋了,” 她的声音超然冷静,“如果我醒不过来,我也不想死在棺材里。”
  “可怜的孩子,万一药性太过了怎么办?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塔西娅仍是盯着药液。“那也是命中注定。”她苦涩地说道,如果她不是懦夫,如果她得上天怜悯,她会体面地死去。她在地窖的小小角落里祷告了很久,希望自己有勇气面对命运的判决。而现在命运尚未成局。她常常置身于一堵看不见未来的命运之墙的后面,无处可逃。圣彼得堡的人都想要她死,即使她家财万贯,也平息不了暴民的怒吼。
  他们有理由憎恨她。她杀了一个人—至少她认为是她杀的。杀人动机、安排、证据。。。审判会上的一切都指向是她干的。毫无怀疑的余地。她在监狱里的这几个月来,祈祷成了她唯一的动力,但仍没有新的证据可以证明她与这罪行无关。明天早晨,就行刑了。
  但塔西娅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你可以把我藏在坟墓里,让我秘密地生活下去” 藏在坟墓里。。。,如果她能假死,那么就可以逃脱了。
  塔西娅摇了摇了瓶子,药液是从圣彼得堡的一个医师处秘密买来的。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吧?” 她问。
  瓦卡不确定地点点头。
  “好”。塔西娅毅然地决定了。她拿起药瓶,把药喝了下去。“致:正义。”她说完,浑身颤栗地倒在地上。她将掌心置在唇上,闭上双眼,等待最后一波反胃的感觉过去。“尽在上帝的安排中。”她说,手指松开,瓶子跌落在地上。
  瓦卡跪在她身旁,缀泣着低喊,“哦,小姐—”
  “照顾好我妈妈,尽量照顾她。”塔西娅抚摸着老仆人干枯的灰发。“去吧,”她低语,“快去,瓦卡。” 她倾倒在小床上,瓦卡离开了。塔西娅觉得很冷,耳朵隆鸣。她很害怕,开始用力地呼吸。她感觉到心跳如雷,“吾爱及吾友已离去。。。” 圣母悲伤的画像开始变的模糊。。“你可以把我藏在坟墓里,让我秘密地活下去,直到出头之日。” 她喃喃地祷告着。上帝,你做了什么?爸爸,救救我。。。
  原来这就是濒死的感觉,所有的知觉都没了,身体僵硬如石。生命如退潮般消逝,记忆远去,将她放留在生死之间的灰暗地带。“ 我的眼皮好重,这是否是死亡的征兆。。。”“把我藏在坟墓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知觉,直到开始做梦。她梦到的是刀刃、血池、十字架、圣迹,她发现这些都是圣像画上的标记。圣约翰,尼基塔在葬礼上半掩着脸,严肃地看着她。梦像消失了,她又成了一个孩子,身在开普特里的夏天,坐在镶金的椅子边上,两条小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一边从金边盘子里舀冰淇淋吃。“爸爸,我可以让“幽灵”休息一下吗?“她问道,身旁有只白色的毛绒狗狗,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当然行,如果你吃完的话。” 父亲的胡腮脸上露出了微笑。“塔西娅; 你妈妈觉得我们或许可以给狗换个更好听的名字。。。,雪球,或阳光—”
  “可是它缩在我房间角落里睡觉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幽灵,爸爸。”
  爸爸温柔地笑了。“那就如你所愿地称呼它,我的宝贝。”
  场景又换了,塔西娅发现她置身于安基洛夫斯基皇宫的图书馆里,四面都是书,还有镶金子的皮毛。她听见后面有声音,转过来,是她的堂兄米哈伊l。 他逃开了,回头做了个鬼脸。突然一把刀割开了他的脖子,鲜血汩汩流出,染湿了他的上好锦缎外套。鲜血飞溅到塔西娅的手上和衣服上。她放声尖叫,转身逃跑了。她跑到教堂,跑上台阶,用力敲开厚实的木门。教堂里点着千百支蜡烛,堂内烛火通明,蜡烛的烟弥散开来,照得墙上的画像忽明忽暗。耶稣、圣母、圣约翰,他们都悲伤地看着她。她跪伏在地,额头碰到冰凉的石地板,开始祷告。
  “安娜斯塔西娅。 ”
  她抬头,看到一位美男子站在面前。他发黑如碳,眼睛如蓝色的冰火。她退缩着。他是魔鬼,为她先前的罪孽来索命的。“我没想到会这样,”她低声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求你,放过我—”
  他漠视她的请求,笔直走向她。“不”,她叫起来,但他紧锁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无边的黑暗。突然间那铁臂消失了,他也消失了。她跌撞地回到了吵吵嚷嚷但却光明的世界,她不用畏惧。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从冰冷痛苦的深渊解救了出来。她还挣扎着想摸索什么,然后就被冷酷地拉到地面上。
  塔西娅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灯光。她痛苦地呻吟起来。
  克里。开普特瑞夫脸出现在面前,他的声音听上去隆隆做响。“我想睡美人就是那个国家的象征。事实上,我是在船上发现她的。肯定有位王子在世上其他地方寻找她的下落。”
  “叔叔”,她想说话,但嘴里吐出是几个颤抖的音节。
  他朝她微笑,额头上布满了担忧的皱纹。“孩子,你活过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塔西娅舒服了许多。他和爸爸长得很像,有一副当地人特有的外貌,凌厉的轮廓,浓眉、高颧骨、修剪成型的胡须。和爸爸不同的是,叔叔对大海情有独钟。他早年曾服役于俄国舰队;并最终建立起自属贸易公司。 他拥有庞大的商业舰船坞,每年都往返于俄国和英国之间运送货物。塔西娅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常盼望克里叔叔来看她,因为他总是带回一身盐和海水的味道,并送给她异乡的新奇礼物。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克里说,“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复活了。我用力撬开棺材盖的时候,你就像死尸一样冰冷僵硬,幸好你又活过来了。”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我说的太多了。来,我扶你坐起来。”
  他扶起她的肩膀,把枕头塞到她身后靠着,塔西娅发出抗议的呻吟声。这里是船舱,四面是红色的木墙,舷窗上挂着绣花的天鹅绒窗帘。克里往水晶杯里倒了点水,递给她。塔西娅刚想抿一口,立即泛上恶心的感觉。她的脸色苍白,抗拒性地摇了摇头。
  “圣彼得堡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你的神秘死亡。” 克里说,想用这话题分散她的恶心感。 “有几个官员想要检查你的尸体—包括内政部长,幸好你家人早把你藏起来了。你的女仆瓦卡把你送到我这里,在其他人未发现真相之前安排好了葬礼。几乎没人会察觉到埋在地下的棺材里其实装着都是沙子。”他皱起眉头,“你母亲一生都贫苦,但我们还是不能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因为,她会控制不了告诉别人。真是遗憾。我真希望能想出其他办法,可。。。” 他遗憾地耸耸肩膀。 
  想到母亲的悲哀,塔西娅心中绞痛。人人都认定她已死了,感觉真是奇怪,她知道,为了自己的所爱和爱自己的人,她别无选择。 
  “你最好活动活动。”克里说。 
  她吃力地把双腿滑移到床边,克里支撑地扶着她,她慢慢地移动双腿。 她的关节疼痛,痛得她眼泪盈眶。克里扶着她继续活动,“我们走动一下,让你活活血。” 
  “好的,” 她叹息道,强迫自己移动。呼吸是如此困难,仿佛连自己的体重都无法负荷。她很冷—这一生都从未如此冷过。
  克里轻声鼓励她,扶着她绕地板慢慢的走动。他的手臂坚定地扶稳她颤抖的身躯,维持她的平衡。“ 必定是你父亲在天堂里安排他唯一的孩子经历这一切。我记得我上一次看到你。。。”克里摇了摇头,“你在冬宫里跳玛祖卡舞,连沙皇都停下来观看。那时候你那么活力四射,跳舞时脚尖轻触地板,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做你的舞伴。离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感觉却像过了一生那么长。” 
  她反应很难敏捷,跨出的每一步都痛苦万分,每次呼吸都像肺里着了火一样难受。 
  “我们的船春天时会横跨波罗的海,”克里说,“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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