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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葱茏的树木,聂无忧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蓝衣公子欣长的身子伫立于窗前一动不动,他的默然坚挺的背影嵌入了身前绿色,酣畅淋漓地渲染成一副山水画。
“聂哥哥,你在生气吗?”
水芊灭看着聂无忧的身影好久,心里有些忐忑,咬着嘴唇问。
“没有。”聂无忧并没有转过身来。
“不,聂哥哥因为身体的原因,从来没有吼过别人,可今天……”水芊灭紧紧地瞧着蓝衣公子的背影。
聂无忧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水妹妹为我着想才唤来苍山三隐,我怎么会生气。”
水芊灭突然不说话了,往昔灿烂的笑容隐去,面部涌上一层淡淡的阴霾。她的双眼盈盈似有水波流荡,无比坚定地看着聂无忧。
聂无忧淡淡地看着她的双眼。
“我根本就没提苍山三老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水芊灭开口反问。
聂无忧沉默不语。
“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求爹爹让我出来,为什么又任性地拉你前来!”水芊灭的身子一步一步后退,手衬在桌沿紧紧抓着,寻求无比的勇气。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聂无忧默默走上前,手伸向了水芊灭,温柔地扶着她的身躯,稳定她的身形。
水芊灭闭上了眼睛。她明明看到窗外一地的花开尚好流离生光,内心却觉得无比冰凉。
“你看,你从来不主动接近女人,今天为了他,居然把我抱在怀里。你还要否认吗?”水芊灭痛苦地紧闭双眼喃喃道。
聂无忧还是沉默着,只是手轻轻地一抚一抚水芊灭的后背。
“是初一吧?是那个木头一样的人吧?”水芊灭挣脱了聂无忧的怀抱,低声嘶吼,“你害怕他逃走再次招致杀身之祸,不惜恶语相向。你甚至不知道每次只要他开口说话,你就凝神细听,眼光追逐着他的影子……”
沉默许久的聂无忧突然哑然失笑:“我有这么明显吗。”
水芊灭再也忍受不住,冲上前双手死死地扳住聂无忧的手臂,拼命摇晃他欣长清俊的身子:“可他是男人啊,再好你们也不能在一起。”
聂无忧双唇紧紧抿着,不做辩解,凝视着面前的姑娘。他的面容依然俊朗,眉目间依然是坚定温柔的光辉,可是眼里却有股淡淡的看不明的情绪。
“七叶连星璀璨花夕,无忧湖畔水浣青溪。”
水芊灭猛地放开双手,双目无神,空洞的眼睛扫过四周:“呵呵,我真是傻啊,很早就注定的命运……”
聂无忧突然扬起了右手拂点水芊灭的穴道,她的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聂无忧静静地将怀中人平躺放在睡榻上,拉过锦被盖好她的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一间极其开阔明亮的房间内,伫着几道身影。
房里氤氲着飘渺淡若的清香,明轩高敞,一切铺设用具皆是北塞未有的繁复式样,依稀可见户外檐角金琉碧瓦,冷意勃发的是至高无上的威严华贵气象。
一位鎏金丝线滚边的白衣少年冷冷端坐于主桌前,低头查看面前桌案上一副羊皮图纸。他的身后笔直站着黑,绿,白三色锦袍老者,皆背负双手噤声不语。
门轻轻推开,进来一名俊美绝伦的黑衣少年。他静静凝视白衣少主,不敢贸然出声。
白衣少主冷冷抬起头,一刹那间,他的容貌让眼前英俊无匹的影子冷琦黯淡无光。
这个人的脸,简直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精致深邃的五官,镜湖冰封的双眼,身姿增削一分皆无可适应,脸色苍白接近透明,泛着冰晶冷泽的光芒,衬着他的凛冽气势,有一种锋芒锐利而惊耸世间的美。
“结果。”他冷冷的嗓音如山涧幽深冷冽的寒泉,冰凌凌地在人心底流过。
“回少主,琉璃火已经护送到位。辟邪黑衣卫少年仅剩五名。所有计划中的人都来到客栈。龙纹剑正随身携带,可以……”
白衣少主冷冷地盯着冷琦面目,吐出几个字:“说话讲重点。”
冷琦身子瑟然一动,恭声说道:“荆湘国,李敬唐旧部在客栈主楼。已安排静如夫人出场,五名少年伏击……”
白衣少主似乎右手轻轻动了下,“哧”的一声划破静寂空气,如此之快,让房内众人都无从堤防。
冷琦右腿弯曲颓软,一股细缕如发的指风强劲地窜进环跳穴,他的额上渗出薄薄汗珠,身形不稳最终屈膝跪下。
“长记性了么?”还是那道冰冷低温的声音。
冷琦抿着嘴用力说道:“安排妥当,今晚动手。”
少年冷淡地挥了下手,冷琦躬身一礼低着头后退,退至门边才抬头静静离去。
三色锦袍的老者互相对视,眼里都是淡然无波的神色,心里却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事:看来没有把山路上偶遇那名青衣少年的情况说出来的确是上上之举。
“神算子。”白衣少年冷淡地对空中说出这个名字。
白袍老者疾步走至桌案前,恭敬作揖,朗声回道:“神算先生目前去了武州古井台。”
“地下城?”
“正是。等着冷护卫前去。”
白衣少年长身而起,黑色琥珀双目盯着羊皮图形某处,反射着冷冷流离的光。
“三老可看清楚自己的目标?”
不等白袍老者回答,另外两位马上抬手行礼:“牢记在心。”
“引到落雁塔才准动手。”少年突然语锋一转,冷冷说道。
三老互视一眼,对于这个转变过快的命令也没有太大惊异,心里知道少主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于是均恭声回答:“是,少主。”
看着少主又低头查看山川地形图册,苍山三隐躬身退出房间。
走了几步,回廊转角处站着黑衣肃然的冷琦。
三老沉默上前。冷琦等到他们走近,说道:“多谢三隐先前山林里施以援手。”松柏和竹老仿似闻所未闻,继续前行,只有兰君立于冷琦跟前笑了一下:“顺路而已。”
冷琦知道这三个老古怪肯在暗处听他调遣一次出手袭击初一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说穿了就是看他在少主面前还有一席之地,不敢交恶而已。同时初一初次出剑重击三老颜面吻合了他对初一可能用剑精妙的猜测,幽州山林里的那场争斗,想必狠狠震慑了连他在内的几个人的心思。
这个奇怪的初一,这个聪明谨慎的初一,渐渐让他有着手刃而后快的欲望。
十二月初九,夜。
塞外的冷风呼啸,卷起漫天遍地的白草。幽州瀛云镇灯火辉煌,偏安北州一隅,落得歌舞升平永享繁荣的盛况。
客栈主楼偏南角三层,被主人打通房屋,一室的灯火璀璨,一室的娇媚莺啼。外面寒风瑟瑟,秋霜百折;室内风光旖旎,温暖如春。
这间上房规模极大,隐隐带有王宗贵族府邸之气。房间分三向设座,座北朝南的主座上是个虎背熊腰的粗犷汉子,满脸英气,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左右闪烁,看着满室春花笑得合不了嘴。
他的座下或坐或站十几个人影,盛装打扮的美妙女子穿梭其间,一时袅袅绕绕,环佩叮当,迁延顾步仿似人间仙境。
初一立于阴影中,低低地叹了口气。
阮四回头看去,眼前的少年面容沉寂如水,双瞳闪着甚似琉璃的光芒。他的双目直视堂上,看着满室的莺莺燕燕,暗语流香,不回避不瞠视,和满身的暗哑阴影合为一体,除了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突然灯光暗淡,环乐声响起。
几名小宫女般的少女走至大堂四角,用帷幔遮住了璀璨生光的夜明珠,光线一暗柔和迷离,乐曲声趁时响起。
两股着绛紫纱裙的女子娉婷步出大厅,身姿妙曼不可言语。她们时而旋转,时而匍匐,长长的水袖迎空飞舞,满室摇曳如花。初一不禁想起了的一句话: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一路走过来都是战火不断,饿殍遍野的局面,可在炼狱般的乱世里居然也有人间天堂。这天堂是踩着众人粼粼白骨而上的,是牺牲众多蝼蚁纷繁的性命铸成的。眼前是肉眼看不见的命运齿轮——乱世中的女人,尤为不堪,境遇凄惨。
初一知道如果他没猜错,今晚的主角就是对席上的那名男子,还有更为苦楚的红颜,明明就似这般,能隐约预知即将发生什么,却又无力改变。
众娇妍女子柔媚伏身,匍匐萎地,似团团铺开的紫鹃花。花中活灵活现妖娆盛开着一朵雍容华贵的白牡丹,波光潋滟的眼波轻忽地掠过主座,含有无限风情。她腰肢柔软盈盈不堪一握,轻轻摇摆,晃动鬓角的白牡丹簌簌抖动。
初一心里浮现四个字:人间尤物。
仅仅看她背部就如此妙曼不可言,遮掩得恰到好处的白色纱裙引起人无限遐思。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丝丝娇媚,一旋身一挥袖便是凌波仙去。
初一看着她的身影目不转睛。厅上那男子眼睛随着人影流动,眼里除了她,已经没有别人。
阮四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在光影流转乐鼓声天的空隙,用传音告诉初一:“是如夫人。”
“该来的,一个都不会逃掉。”初一盯着大厅里的侧座,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阮四想起这一月有余的颠沛流离,侥幸存活的他们到达这极北之地,接下来的仍然是不可抗拒的被安排好了的命运。
因为他们是避邪少主手上的棋子。
“只是我不明白,娇柔妩媚的女子遍地都是,为什么不远千里护送来如夫人?”初一仍旧看着厅上,眼里的光闪烁不明。
“美艳胜花的女子。”初一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阮四沉默了半刻,最后还是说出了这个秘密:“如夫人有种别的女人无法比拟的本领——房媚之术。”
初一的脸转了过来,眼里带着微微的光火,如同被灌注了甘霖雨露的苍白大地,发出丝丝缕缕的青烟。
阮四知道初一已听明他的言下之意。如夫人的柔媚在江湖中所知甚少,入幕之宾更是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眼前的少年看似聪明机警,明明能参透许多江湖中的禅机,为何在阅历和人物典故方面有些不甚明了?
阮四叹息初一的迟钝是有道理的,想来初一只在辟邪山庄苦读三月的书籍,很多人物典籍无法和现实事迹联合在一起。
阮四看着初一的面庞一直盯着大厅,他仔细查看了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吃惊地问:“你懂唇语?”
初一不动,只平静地传出声音:“四层东角,紫气东来天字号房。”
阮四不明就里地看着初一。初一继而传声:“主座上男人对身旁护卫说了这句话。”
阮四显然震惊不已,他看着初一的眼里又是那种炙热的逼视:“初一,你真让我吃惊。”
初一垂下了眼睑,厅上的珠光在他面部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阮四,我受尽了老天的惩罚,少时为了生存,不得已学习许多技能。”
只微微一瞬,他复又抬眼看着面前,似乎刚才那个沉默木讷的少年只是一个幻影。
一曲舞毕,白衣素裹的如夫人明艳地裣衽一礼。那锦袍男子咧着嘴笑着:“美人……”
如夫人无限娇羞地低下头,男子走近她拥在怀里。
阮四只觉眼前的青衣少年身上有种淡淡流转的落寞与悲哀,还没等他理清这种思绪,只听得见初一淡泊警示的语言:“来了。”
主座上的大汉和如夫人早已不见踪影,房内萦绕着淡淡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