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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明只觉得胸口一空,始终无言安静的杜箬突然就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跑得有些急,又大着肚子,所以跑到棺材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向前倾,所幸扶住了边缘,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里面躺着她的母亲,她的亲人,而她的死亡却是由自己一手造成,所有的恨和悲,在看到陆霜凤紧闭的双眼时一刻聚集,像是当头一棒,把她从这几日浑然的空间里拉出来。
她躲不过去了,母亲就要被拉去火化,从此以后她再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更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给她织毛衫,给她送她爱吃的腊肠和包子,更绝望的是,她再没有妈妈。
“妈……”悲恸尖锐的一声呼喊,带着她这几日一直压在胸口的绝望,整个人都趴在棺材的盖板上,双手死死抓住边缘。
有人去拉,有人去劝…她始终不松手,双眼通红,满是恨意。
乔安明穿过人群,站在杜箬背后去揽她的肩膀,可是她是费了死劲在挣扎,她不能松手,一松他们就会把母亲推进去,但她也没有哭,只刚才尖利的喊了一声“妈”,之后所有的声音都熄灭,只看到她挺着肚子,有些吃力的将整个上身都贴在盖板上。
就这样足足僵持了几分钟,那些拉遗体的工人都不耐烦了:“怎么回事,你们家属倒是劝劝呢,今天上午还有好几家的灵车等在门口要火化,都排着时间呢,所以赶紧的,把她拉走!”
毫无感情的喝斥,杜箬的亲属也帮着劝,但是只是嘴里说几句,没人敢去拉,因为乔安明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极其有耐心,抚着杜箬的后背慢慢劝:“杜箬,松手好不好?让你妈安心的走吧,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乖,回过头看着我,想哭就哭出来,但是别趴在这里…”
“好了…松手,让他们推进去吧…总要过这一关!”
……
乔安明半搂着杜箬的肩膀,不停的劝,几乎花光了他所有能够想到的词,可是她依旧不动!工作人员开始使蛮力,一根根拔开杜箬紧紧抓住棺材边缘的手指,她再咬着牙,一点点像八爪鱼一样再附上去,如此反复几次,乔安明终于看不下去,双手捏住杜箬的手臂,狠劲将她整个人都拉过来面对自己,双眼冷漠的咆哮。
“杜箬,你醒醒,看着我!你妈已经不在了,就算你抱着她的尸体再坐上一整夜,她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你就松手吧,让逝者安息,也放生者一条去路,好不好?”
“让逝者安息,放生者一条去路?”杜箬寒着眼重复他的话,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是红色血丝和惊恐,最后她肩膀一甩,寒瑟看着眼前的男人。
“乔安明,我也想放生者一条去路,可是现在我妈死了,她在我面前活生生被车撞死,就躺在这里,就要推进去火化,你告诉我,谁能放我一条生路?你吗?顾澜吗?还是我自己?”她像一头惊醒的小兽,满身煞气,悲痛到极致而演化而来的阴鸷仇恨!
乔安明看着眼前的杜箬,怒而悲凉,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将手臂伸过去想要扶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可是杜箬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拥护。
乔安明不发一言,干脆用蛮力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自己怀里…
拖遗体的工人见状,趁机就拉着棺材往小门里走,杜箬整个人在乔安明怀着不停的挣扎,咬牙切齿:“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拦住他们,他们不能把我妈带走…”
她清冽的恨意带着一点呜咽之气,指甲全部抠入乔安明的肉中,可是他不管不顾,将手臂收紧,把她圈在自己怀中。
眼看陆霜凤的遗体就要被推进小门,杜箬干脆一口咬住乔安明的胳膊,用尽全力,舌尖很快就传来血腥味,乔安明忍着痛,腾出一只手安抚着她不断抽泣而颤抖的背。
杜箬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整个人近乎虚脱,只能一面用拳无力拍着他的肩,一面碎碎的低咽:“乔安明…求求你放开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想让我妈走,我无法原谅自己…”
“杜箬,你冷静一点,让你妈妈安心的走吧,你还有亲人,还有孩子和我…所以别这样好不好,算是为了我…”
她受了多少苦和痛,他在一点点还回去!
如果之前的灾难他没有在她身旁,可是现在这样搂着无声呜咽的杜箬,他觉得所有的力气都几乎要用尽,心里卡着一根刺,疼痛难忍。
他不是神,至少在她杜箬面前他早就变得脆弱无力,所以这样的苦楚,他不想她受第二遍,他也已经挨不住第二遍。
周遭的亲属就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名的企业家,媒体眼中的医药界传奇,此刻却如此无力地裹着杜箬, 用手不停柔顺抚着她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而杜箬的愤恨也一点点在他怀中平息下去,刚才的发狂透支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全身发软,只余一点微弱的呼吸。
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母亲去世,所有人都知道她怀了乔安明的孩子,前路模糊,现世荒芜。
他说“让逝者安息,给生者留条出路…”可是她的出路在哪里?或许在母亲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她跟乔安明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出路!
☆、V081 马不停蹄
乔安明在公司呆到中午,没有吃午饭,秘书细心地给他订了外卖,送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正靠在皮椅上养神,眼睛微微闭着,应该是睡着了。
背后的百叶窗依旧没有拉开,房间里光线有些暗,冷气又开得足,但是夏日热烈的阳光还是拼命透过缝隙往里钻,刚好有一束就折射在他眼眉底下,投下一道阴影,却让他整副面容看上去都疲倦得很。
秘书眼中的乔安明一向精神奕奕,即使连续开几小时的会议,再马不停蹄地出差见客户,依旧可以做到思维清晰,面无倦色,可这样卷缩在皮椅里的乔安明突然就让秘书想到了“苍老”两个字。
苍老的不是他的面容和躯体,而是那种背光而坐,浑身无力的倦怠感觉,像是厮杀太久的兽,收掉所有羽翼,缩在角落里沉睡不起。
最近网络和媒体上全是这位风云人物的桃色新闻,妻子入院,小三怀孕,他被世俗和舆论逼到了绝处,秘书突然有些同情,将打包的外卖搁到桌上,再亲手亲脚的离开。
乔安明那一觉睡得有些沉,好像做梦了,却想不起做了什么,最后被桌上的手机铃声吵醒。
“乔总,能不能来趟医院?老太太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彭于初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
以前好像有本书上说过:上帝是公平的,你抢走了别人的东西,必将用你的东西去还!
乔安明手里拿着医院最终的检查报告,主治医生在一旁作解释:“X光钡剂检查可见胃内有边缘整齐的圆形充盈缺损,胃部有溃疡,可见龛影,所以……”
医生说到这里就不敢往下讲了,抬头留意乔安明的表情。
乔安明面色很冷,医生讲得这些,或许平常人听不懂,但是他卖了这么多年药,医理通了80%,所以自然懂医生的意思,只是他不信,抬首逼视那医生:“所以什么?”
“所以……”被乔安明这么一冲,那主治医师就更不敢往下讲了,陪着笑说:“不过还没有做胃镜呢,能不能确诊还要做了胃镜再说,乔总,您看要不下午给老太太安排做个胃镜?”
“不需要!”说完乔安明便转身,招过彭于初:“你去安排转院,转去崇州中医院。”
现在任佩茵所住的医院在心脏科方面比较权威,可是中医院擅长内科!
彭于初领命去安排了,很快中医院就派了车子过来接,乔安明的母亲要转院过去啊,天大的事,中医院直接派了内科的主任过来随车。
任佩茵昨天刚受了乔安明冷落,今天又被一群人前簇后拥地转院,折腾一番,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母子哪有隔夜仇,她以为是乔安明自省了,所以才要大动干戈地给她转院,可是胃镜和一轮常规检查下来,基本可以确诊。
胃部肿瘤,胃镜下可见息肉样脉瘤呈球形,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胃癌。
乔安明捏着手里一叠大大小小的检查报告,就算再不愿相信,也必须面对。
彭于初去跟医生沟通了一番,回到病房的时候见乔安明正坐在走廊,长腿微弯,双手交叠地撑着额际,报告就被他那样捏在手里。
那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住院部走廊人渐渐多起来,因为家属开始送晚饭,彭于初深叹一声,走过去说:“乔总,都安排好了,手术定在一周以后,院方会联系专家过来。”
乔安明在喉咙口“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彭于初不敢多说,只无关痛痒地劝了几句:“您也不需要太担心,医生说老太太的肿瘤没有恶化,中期,手术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乔安明依旧“嗯”了一声,其实如果不是出于基本礼仪,他估计连“嗯”都不想“嗯”。
彭于初见他没心情,也不说了,只劝他:“出去吃些东西吧,然后我叫小张送您回去。医院这边我会看着的,太太早晨刚出院,一个人在家,您还是得回去看看。”
乔安明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黯淡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仿佛有魔鬼在跟他较量,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我明天早晨过来,手术和病情别跟她透露,我明天自己跟她说。”
乔安明说完便站了起来,或许因为坐得太久,脚步有些踉跄,站稳后又有些不放心,回头叮嘱:“有事打电话,记得别跟她说病的事。”
“好,记住了。”彭于初的声音都有些闷涩,因为那日的乔安明真的让人看了同情。阵豆上血。
回去的路上,小张很安静地开车。
乔安明一直保持坐直的姿势,闭着眼睛,脑子里塞满了许多东西,却又全都毫无头绪,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想了一路,车子就停了。
小张回头小心翼翼地说:“乔总,到了。”
“到了?”他睁开眼,窗外很暗,乔宅的别墅铁门旁边亮着路灯,门房见到他的车子过来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是啊,到了。”他又暗自喃了一句,却坐着不动,他不动,小张也不敢再开。
“太快了,再出去绕一圈吧。”乔安明坐了几秒钟,发号施令,继续又靠到椅背上闭起眼睛。
小张其实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回去空荡荡的别墅,里面住着顾澜,他回去要面对什么,旁人都知道,无非是顾澜的眼泪和声讨,如今老太太又住在医院,胃癌,面临手术,不知能不能顺利过关,乔安明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去应付顾澜。
所以小张应声,又将车子在门口绕了一圈掉头,一路开上高架。
杜箬一直劝莫佑庭走,但他死皮赖脸,就是不愿回桐城,更要命的是他也不去酒店开房间住,夜里就睡在杜箬家外厅的长凳上。
好在夏天,不怕冻着,但是闷热得很,又没有空调,莫少爷睡了两夜就焐了一身痱子出来,乔安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杜箬正在给莫少爷扑痱子粉。
她一手拿着粉扑,一手接过电话:“喂,哪位?”
乔安明听到那头有些干脆的声音,硬是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却听到那边又传来莫佑庭的声音:“你赶紧给我擦啊,痒死了。”
“等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