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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娘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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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子,倒真有些不自在。

    秦祯的酒,自然是王妃亲自斟,周青青早有准备,悄悄将坛子里中的酒倒掉,给换上了白水。秦祯拿到杯子仰头一喝,嘴角扬起无声笑了笑。

    男人们一喝酒就开始撒野,又是围着篝火跳舞,又是猜拳斗酒,荤话连天。秦祯也是个中好手,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周青青待在这里不自在,便趁着大家疯闹的时候,悄悄离开。

    整个战营,都是歌舞升平,周青青走了好远,才稍稍寻了出安静的地方。却见前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怔了一怔,笑着走上前:“冯将军,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冯潇手中把弄着一把竹笛,昂头看向她:“王妃怎么不在王爷身边看着他?”

    周青青蹙眉摸了摸耳朵:“我哪里看得住他,耳朵都快被吵得发麻,也不知他们能闹到几时,我只想清静一会儿。”

    冯潇笑了一声:“王爷大伤未愈,只怕喝多了伤身。”

    周青青左右看了看没人,悄声道:“我悄悄给他换成了水。”

    月色下,她神色俏皮,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半点看不出已嫁作他人妇。她倒也不避讳,在冯潇身旁大喇喇坐下,道:“冯将军,你给我吹一次上回在酒肆里那首曲子可好?”

    冯潇笑了一声,未做应答,只将笛子放在唇边,片刻之后,悠扬婉转的笛声,从他唇间流泻出来。旷野之地,前方是茫茫夜色,后方是狂欢战营,这思乡曲夹在中间,与周青青上回听来,又别有一番风韵。

    她听得有些怔怔然,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在金陵的那些日夜,待到曲子结束,不知不觉竟然泪湿满脸。

    她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抬起衣袖,轻擦了擦眼睛。

    冯潇转头看她,眉眼浮上一丝笑意:“王妃是想家了么?”

    周青青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默了片刻,冯潇又低声道:“今夜不知为何,我也有些想家。”

    周青青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神色略带苍茫忧愁,有些奇怪问道:“冯将军不是说自小颠沛流离,不记得故乡在哪里么”

    冯潇点头:“我确实幼时就颠沛流离,也早不记得家乡在何处,但这些日子,不知怎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儿时的一些场景,有山有水,有屋子有荷池。我想那大概就是我的家吧。”

    周青青思忖片刻,试探问:“冯将军不记得自己为何会颠沛流离?”

    王侯世家,市井百姓,每个人自有其与生俱来的气质,冯潇虽则是西秦马奴出身,但她总觉得他跟西秦市井草根的粗人并不一样,长相也与西秦人不甚相同。

    冯潇沉默了半响,才回答他的话:“战乱,我梦里的家园,皆被战乱所毁。”

    周青青想了想十几二十年前的天下局势,虽然她尚未出生,但也知那正是南周和西秦打得最凶的时候,许多人因为战乱失去家园,倒也不足为奇。

    周青青无奈地笑了笑:“战乱确实可恨。本以为西秦与南周议和,我和武王成亲,本以为这世道至少能安稳几年,没想到北赵又开始不消停。看来想要天下太平,大概只能在梦里吧。”

    冯潇叹着附和道:“是啊!只能在梦里。”

    周青青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偷溜出来这么久,怕是王爷会找我,我就不打搅冯将军的闲情雅致了。”

    说完大步走开,走了几步,身后的笛声再次响起,只不过很快随着她的脚步,被掩埋在战营的够筹交错中。

    周青青找到秦祯处,却见他正和几个将士斗酒,身子有些东倒西歪。她心里一惊,赶忙走过去,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王爷,你怎么喝酒了?”

    秦祯指着身旁几人,笑嘻嘻道:“夫人将我的酒换成水,叫这些家伙给识破,我正被罚酒呢!”

    这不是胡闹吗?周青青将他扶住,同一旁的郁将军道:“郁将军,王爷重伤未愈,大夫交代不能喝酒。”

    郁将军本以为秦祯好得差不多,见她忧心忡忡,才知并非如此,忙道:“那王妃赶紧扶王爷去毡帐休息,刚刚王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已经喝了一大坛子酒。”

 第三十三章

    够筹交错继续,周青青扶着醉醺醺的秦祯回到毡帐。旷野之外,夜深露凉,她将榻上的罗衾铺好,又将一方狐裘搭在一旁,让他慢慢躺下。

    秦祯两颊发红,双眼微闭,嘴里胡乱呓语,偶尔有蹙眉,似乎是有些难受。周青青将豆大的油灯,拨亮了一些,蹲在榻边,将他的衣服解开。

    她将旧药取下来,好在伤口早已愈合结痂,只是仍旧红肿,又小心翼翼给他涂上新药包扎好。正给他把衣服系好,手却被他抓住。

    秦祯半睁开眼睛,眼睛里是醉酒后的迷离红色:“你可是想回金陵,不愿意待在西秦?”

    周青青嗔道:“让你别喝酒你不听,明早伤口疼可别喊疼。”

    秦祯抓住她的柔荑,在手心揉了揉,笑道:“等击退北赵,我就放你回去,让你同弟弟妹妹团聚。”

    周青青怔了一怔:“此话当真?”

    秦祯阖上眼睛,嘴角牵起一丝浅笑,低声道:“想得美!”

    这话落音,他头微微一歪,发出沉沉的呼吸声,竟是睡了过去。

    周青青气得差点一口银牙咬碎,举起拳头朝榻上的人虚张声势挥了挥,复又悻悻放下。刚刚他说的那话,明知他只是玩笑之语,但她却有那么一刻当了真。

    其实她如何能回得去,她不仅是西秦王妃,更是两国和亲的那个南周公主。若是真有秦祯放她回西秦那日,想来就是两国议和作废之时。

    她幽幽叹了口气,吹灭油灯,爬上榻睡在一边。说来也是奇怪,两人不过是同床共枕过几日,她竟然对跟这人睡在一处,有种莫名的习以为常。大约她真是个惜命的人,因为惜命所以认命。

    帐顶有月光倾泻下来,还有风吹过,隐隐像是有狼啸夹在其中,再往北似乎就是草原,那是狼的故乡。

    旷野不比家中,晨光打在毡帐顶,便将整个账内照得通亮,将熟睡的人从梦中唤醒。周青青睁眼时,对上的便是秦祯一张生出了些许胡渣的脸。

    他眉眼长得太好,宿醉并不影响他的清俊。他嘴角噙笑,睁着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直看着眼前的人。见周青青睁眼,开口问:“昨晚我醉倒后,是你替我换的药?”

    他声音沉沉,带着晨间特有的沙哑。周青青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是近在迟尺两人缠绕的呼吸,总归是有些忍不住的脸红。她故意沉下了脸,掩盖这种让她自己都不习惯的娇羞,硬生生道:“不是我换,难不成还是鬼换的?”

    秦祯噗嗤笑出声,在她鼻尖捏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是你替我换的,我其实是想问你替我换药的时候,有没有趁着我喝醉,把我没受伤的地方也看了去?”

    周青青恼羞成怒嗔了一声:“秦祯!”

    秦祯大笑:“好啦,反正我都是要给你看的。”

    周青青干脆翻过身不理他。秦祯在她背后轻笑一声,悉悉索索起身换衣,这回声音已经恢复了正经:“我要跟郁将军和冯潇他们商量作战事宜,你饿了自己吃些东西,要是觉得无趣,就在营地随便走走,让侍卫跟着你,免得遇上不认识你的小兵对你无礼。”

    周青青翻过身看他背影,因为自己躺着而他站着,便显得这个人愈发高大挺拔,虽未穿上铠甲,也是英气勃勃。

    她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伤口不疼吗?”

    秦祯笑了一声:“我这伤本来早该好了,只是一直舟车劳顿,没能好好养,才拖到今日还有些疼。放心,昨晚那点酒,算不得什么。”

    周青青嗤了一声:“也不知谁喝得不省人事,还好意思说那点酒!”

    秦祯转头自上而下看向她:“若是你没偷偷溜走,我也不会被人发觉是以水代酒,所以说起来我昨夜喝醉,全都赖你。”

    周青青哼了一声:“你就会耍无赖。”

    秦祯笑开,缓缓躬下事,趁她不备,在她额头上偷了个香:“这样是不是更无赖?”

    周青青瞪了他一眼,又翻身朝内。等到他的脚步走远,她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淡去,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帐里有打好的水,她漱洗一番,随意吃了些干粮,便掀开账门走出去。

    此时正值清晨,昨日歌舞升平不见踪影,只余匆匆忙忙的将士,及战事将启的紧张气氛。营帐都长得差不多,周青青也不知秦祯在那一顶帐中跟人议事,只得听了他的话,在营地随便走走。账外的侍卫,主动跟在她身后,显然是秦祯交代过。

    周青青见这两个看着憨憨直直的侍卫,不免又腹诽秦祯将聂劲给占了去。

    一直到了中午吃饭,秦祯才回到营帐。兴许是真的身体底子好,昨夜喝了那么多酒,身上的伤无碍倒也罢了,整个人还精神奕奕。

    周青青正在准备两人的食物,不免好奇:“王爷,打仗是不是特别能让你兴奋?”

    秦祯怔了一下,继而又哈哈大笑:“你真当我是你们南周传闻的那样?跟嗜血的狼一般?”

    周青青瘪瘪嘴道:“不然在路上你还病怏怏的样子,一来战营就来了精神?”

    秦祯笑着拿起一块干馍咬下一口:“大敌当前,我这个主帅若是还病怏怏的样子,你觉得不会影响士气?”

    周青青了然地点点头:“但你确实喜欢打仗不是么?”

    秦祯失笑摇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这么残暴的男人?”他顿了顿,不答反问,“岳父大人喜欢打仗么?”

    周青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父亲:“父亲虽然是南周赫赫有名的战将,但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打仗。他曾经同我说过,若是外敌不入侵,内贼不作乱,他宁愿做个布衣百姓。他打仗从不是为了征伐,而是为了南周的安宁。”

    秦祯若有所思地点头:“曾经有一位长辈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年岁尚有,受父亲叔叔们的教导,一心只想长大后能征战天下,将西秦的版图扩张。但那位长辈的话却让我受益颇深,国之为民,百姓愿意的事,才是皇族应做之事。后来我深入市井,才知百姓不过是求个衣食无忧,安稳度日。从那时起,我不再热衷打仗。”他笑了笑,又继续道,“你可能觉得奇怪,既然我不喜欢打仗,为何一路打到你们南周的蕲城?”

    周青青好奇看他,等待他的答案。

    秦祯挑眉:“就跟你说的那样,总有外敌入侵,内贼作乱,我是个不喜欢被动的人,所以要让你们南周再不敢有任何动静,才能放心撤兵同你们言和。”说罢,他默了片刻,又道,“这回的北赵也是一样,我要让骆皇后知道,我们西秦绝对容不得半丝侵犯。”

    他神色倨傲,语气笃定,如同他一贯的张扬不羁。但周青青却不由得对他有了一丝改观,本以为他残暴好战,原来竟同他父亲一样,都是厌恶打仗的人。现在想来,他当初会同南周提出议和,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默默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大约是她的眼神与往常不同,秦祯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你看我作何?”

    周青青戏谑道:“你长得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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