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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早就惹到他了,也不差这一次。」从以前她就很想试着把刀放在他脸上,此时不做更待何时。「你们两个这次战后就辞官吧,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忠告。」
「我不懂……」冷斐冽吐出疑惑。
曲瑶光笑了笑,淡淡的道:「反正,这次我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
是不会,也不想回来了。她的话随风而飘,最后消逝在风中。
第八章
“你有想过吗?假如我们真的隐居了,那你想做什么?”
那一天,他们突然聊起这个话题,他记得他是这么问她的。
“大概是开间武器铺子,打些刀子吧。那你呢?你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那时她淡淡笑着问他,他还记得背后的竹叶照着阳光看起来好翠绿,连拂面而来的风都有浓浓的阳光。
他笑了,笑得像煦阳。
“只要能在你身边,那就够了。”
那样,就够了。
他从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在江湖中多年,他早已看过太多人为此露出来的丑陋脸孔,他只求一份交心的感情。
他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够了。
手指动了动,亓官沂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四周的景象,却听见周遭的人闹烘烘,耳朵有些受不了。
「少爷醒了!少爷醒了!」老福的破嗓高叫着。
他真想叫他闭嘴,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闭……」很想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来。
老福急忙拿水给他润喉。
喝下些水后,亓官沂觉得好多了,咳了声,又开口道:「老福,给我闭嘴,吵死人了。」
他又喝口水,转首看着活像哭丧般满脸泪水的众人,开口骂道:「哭啥?本少爷还没死,别给我来个五子哭墓,如果是嫌泪水太多,大不了我介绍你们去兼差,包你们赚翻……咳咳!」
一群人急忙帮他拍背顺气,就怕他一口气没接上又倒下。
「少爷,不是我们爱哭,实在是您一直没醒,见您一醒,我们一时太感动了,不由得真情流露。」
亓官沂奇怪的看他们一眼,想开口但气阻住胸,引得他猛咳不已。
他的身子有这么虚吗?
「咳、咳咳……一直没醒?我才睡个两三天罢了,感动个啥?」他看到老福比了一根手指,恍然道:「喔,不是两三天,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一季?半年?咳、咳……」
老福看不下去,拍着他的背顺气,并直接公布答案。
「少爷,您不是睡了一天,也不是睡了一个月,更不是睡了一季,您是睡了一年,整整一年!」
闻言,亓官沂整个人愣住。
一年?!
「一年?咳咳、咳……你说我睡了一年?」亓官沂指着自己,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不会吧?我才不过被鞭子打了几天,怎么会要睡个一年?」
不会吧?他只觉得身子虚了点,动作慢了些,头脑钝了点,然后……咳!是有点不好。
老福听了额上青筋直冒。
「打了几天?老福赶到时,少爷您只剩下一口气,差点就可以上西天同佛祖作拜把了,没睡个一辈子就要偷笑了。」
他真的睡了整整一年?那……
「咳、咳……瑶光呢?还有……」他摸摸身上,「我那把小刀怎么不见了?」那把小刀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要到的。
「瑶光?谁啊?小刀?没有小刀啊……啊!难不成是那时换衣服也放到死人身上啦?」一旁的小福困惑的想了想,拍手惊道。
亓官沂张开嘴才正想骂人,老福又缓缓道出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听说曲将军又上战场了,之前有探子回来说,双方的人数差满多的,可能有危险……」这样他们马栈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真是的。
上战场?!
亓官沂连忙下床,连鞋都忘了穿就急着要出门,可是他步伐虚浮,走没几步就要跌倒,老福及时伸手拦住他,老脸上满是汗珠,他紧张的唤道:「少爷,您身子才刚好,急着要到哪啊?」
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吧?
「咳!放手!」亓官沂回头瞪他,「我要去找她!」
找她?找曲将军?找那个正身处危险战场上的曲将军?老福眼睛转了转,然后叹息。
手刀,劈下。
「唉,少爷,失礼啦!别怪我,我这可是为您好啊!」老福扶着倒下的亓官沂,轻叹道。
阳光洒落在曲瑶光身上,照亮了她的脸庞,跨上马背脚跟一踢,骏马迈开四蹄,轻快的踏着步。
「瑶光。」熟悉的嗓音在她身边响起,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怎样?」她指指军队,挑眉问。
南宫谦摇摇头,「不乐观。」
「是吗?」真糟糕,这次的对手看来很棘手。「斐冽呢?我记得他也在上头不是吗?」
「是啊,看来这次他是打算一次铲除。」
「一次铲除吗……」曲瑶光眼瞟过军营,环视一下四周,双眉锁紧,暗自盘算可用兵力。「人真少啊。」
「三千兵力,老的老、弱的弱、瘦的瘦、病的病、残的残……将军,你要什么毛病统统都有,如何?」南宫苦笑道。
「胜算如何?」曲瑶光唇微扯,美眸定定望着远方问道。
「尽力而为。」
「是吗?」习惯性抚上胸前的玉佩,她的眸光黯然。
南宫谦识相的不再开口。
北风呼呼地吹,呼呼地吹……
逆着风驾着黑驹快速奔驰,白雪覆了一身,亓官沂脸色犹比雪还白,但他仍旧不管地奔驰着,一心一意想赶到她的身边。
亏老福那记手刀,害他又在床上多躺了一天,怕老福太忠心,他只好大半夜偷偷出来,有道理吗?堂堂当家主子,居然大门不能走,只能偷偷自小门离开,这样能看吗?
是不能看,所以等他回去,就是该他们好看的时候了。亓官沂在心里冷哼。
一阵风雪扑鼻而来,亓官沂半伏在马上,双肩剧烈震动,捂嘴猛咳,倏忽,俊眸轻眯成线,他缓缓摊开掌心,上头多了几丝血花……
白雪呼啸,狂吹雪浪。
世界宁静。
曲瑶光凝视着雪花融化,抬起螓首,看着远处昔日征战的熟悉故土。
这里是她第一次征战的地方,年少踏上这里时,她曾想过有今日?
当年技压群雄,爹的目光中也含着期盼,期盼着她能为朝廷带来光明,同时也含着担忧。而那个一生以国为重的爹,是否有想过有一朝会为女儿代死?或许,在她初次上战场时,早已有觉悟。
那他呢?
那个眸中始终带着光彩,嘴角老挂着笑花的男子,是否想过,有一日他会为了防她铸下大错,而身陷牢中并命丧黄泉?
那个打从遇上就死缠她,始终不离身的男子,曾与她同上战场杀敌,为她挡刀挡箭,如果还在,他会对这一切说些什么呢?
无悔吗?
还是只是灿烂地对她一笑?
她不知道,在生命的雪花飘落时,答案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了。
前进的步伐没有停顿过,身后的京城也变得渺小,但她没回首,一次也没回首看过。
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了。
昔日所在乎的一切,包括想要扳倒左相,多年来所搜集的所有罪证,在离京前的那个晚上,她亲手将它烧了,曾经追逐的意义已经没有了,随着尘灰飞舞,一切,似乎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不再重要了。
白雪茫茫的林间突然传出喊杀声,曲瑶光惊愕回神,发现中了暗伏,她立刻整队往后退,却发现敌军采两面包夹方式,正将他们逼向某处。
「将军!是璟军!」
曲瑶光狠狠瞪着眼前众多敌兵,冷汗流下额,这次她的行动属于机密,除非有人泄漏才可能知道……
突然,她想起一人。
「那名无聊的家伙……」很有可能,不,是极有可能是那个无聊到找乐子的家伙通风报信。美眸里冒起熊熊火焰,她恨恨的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头当靶子射!」
如果,她能活着回去的话,一定!
烽火四起,战鼓如雷震,声声震撼人心,来往的刀枪交集,呐喊声、刀剑声、马踏声……声音太多太杂,让曲瑶光忘了思考,只能反射性的抬起刀,砍下,然后抬起再一刀。
敌军不断涌上来,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混乱的声音中,突然,让她想起他们相遇的那个下午。
那天的天空,好蓝、好蓝。
刀起刀落,晃过眼前的尽是一片血红。耳边的喧嚣听不进,只听见自己心跳不止的声音,一声一声地跳着。
生与死,太近了。
近到她来不及,或者是不想思索。刀子挥落,生命即逝,生命来得太快,也太短,她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
抬眸看着如那日下午的湛蓝,浮出了他的笑脸。
那个,她来不及抓住的人影。
锐箭破空而来,胯下的马吃痛的嘶叫,却倔强的不肯倒下,仍硬是向前跑了几步,曲瑶光看着长年伴随她的良驹带灵性的眸子,再次被箭射到后跄跌几步,硬是往前再跑,却被逼到崖边后终究不支倒地,不甘的眸子瞠得大大的。
跌坐在地的曲瑶光,抬首看着围绕的敌兵,伸出一手抚上爱驹的眸,替牠掩上不瞑目的眼。
「你已经尽力了。」她喃着,然后起身,维持她武将的尊严,抬起她的大刀遥指敌军。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看着无尽的敌军环绕,她心中毫无惧意。
雪停了,风微微吹起,扬起她垂下的青丝,浴血的身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突然,她笑了。
生与死,好近。
她与他,也好近。
踏过奈河桥后,她是否就能再见到他呢?那张容颜,是否未改呢?
见到她,他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瑶光!」
熟悉的嗓音在远方响起,她眨了眨眼,又笑了。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出现幻听了。
看来,她真的太想他了。
思之欲狂!
挥刀,手却碰到胸前的玉佩,有那么一刻她闪神了,突然想起在好久好久以前,那个笑着将玉佩挂上她脖子,口中念着「上邪」一诗的男子;还有更久更久以前,那个轻吻着她的手,轻声笑着说走不了的男子;还有那个她狠下心想赶走,却仍旧缠着她,愿同她下地狱的男子。
那个爱她爱得太多太深,而她却来不及回报的男子。
现在想想,她好像还没和他好好道别过,他就离开了,离得太快、太急,让她措手不及。
什么话都还来不及同他说。
身上的伤愈来愈多,脚步也愈来愈后退,染着回忆的眸眨了眨,她好像看到了他的身影,是他来找她了吗?
以前曾想过,人要死之前,究竟会想起什么。
此刻她却发现,满脑子居然都是他。
想他啊……
「将军!」冷斐冽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想要救包围住的曲瑶光。
一支冷箭呼啸而来,不留情的射中那道纤影,手中的大刀一顿,她看到自己腹部中了箭,红艳慢慢染开,对面又一刀挥来,她抬手要挡,却忘了自己已经站在崖边,无路可退。
然后,脚步一滑——
「将军!」看见这一幕的冷斐冽冲来想要抓住她,却被远处的箭射中,一并落崖。
「不!瑶光!」远处有个人在嘶吼。
那声音好熟好熟,熟到令她感到心痛,心隐隐被扯痛。
曲瑶光轻轻闭上眼,眼角好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