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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他笑了下。
「姑娘慢走。」
「嗯。」
见她走后,亓官沂躺着凝望看不清的夜空,因为下过雪,云层薄,星子全都露出来了。
夜色轻临山林,薄雾轻覆河面,无数的星子高挂在夜空,闪烁着无止境的言语。淡淡的清风拂过穹谷,月华悄悄地散布在云端,带来似真似幻的美景,彷佛可以掌握,但又可能失去。
而他失去了她。
他没死……
「居然没死啊……」手靠着眼,隐隐有东西滑落,有些湿,有些热,但他不想去理它,就任它滑落。
冬风吹,吹着吹着……
阳光,好刺眼。
直觉的抬手掩住眸,挡住那过于灿烂的煦阳,如蝶羽般的眼睫眨了眨,想爬起腹部却一阵刺痛,浑沌的脑子开始转动。
她记得她中了一箭,然后坠崖后却跌入河中,顺着河水流到这,隐约记得她有抓住什么东西,顺势爬上来,之后就没意识了。
看来,就算她想死,自身的求生意志还是让她死不了。
扯出自嘲的笑花,曲瑶光低首看着自己的伤势,却意外的发现已经有人替她包扎过了。
是谁替她包扎的?
曲瑶光抬起螓首四处张望,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她动了动四肢,觉得行走应该是没问题,索性站起来,找了根树枝当拐杖,缓慢往前走。
既然天意不让她死,那她就活吧。
也许,是他不让她死。
习惯地捧起胸前的玉佩,她的眸底流过一抹柔光,想起那人曾眉飞色舞地讲着大漠的壮丽景色,层岩峭举的奇异山水,深山里的奇特民族,然后,他总是以一句话作为总结——
——有一天,等你辞官后,我陪你去看!
可是那一天却不会来了。
眸光黯然,她轻轻摇首,捧起胸前的玉佩,柔声低喃道:「现在这种情形,算是另类的辞官吧?」
指尖划着上头的雕纹,目光有些遥远。那么,她就去看看吧,看看世界是否有他说得那么美丽。
既然老天不让她死,那么她就看,替他看所以没看过的东西,好好的等他十八年。
谁教他不让她提前去找他。
「十八年后,你要记得来找我啊……」她轻声叹着。
因为这是他说过的承诺。
「大人,车备好了。」一个声音唤回他远扬的神智。
「好。」自沉思中回声,左相习惯地展开水墨扇,轻轻摇着。
「大人,您要去哪?」
「离开。」耸耸肩,他很好心的替他解答,唇上漾着愉快的笑花,「因为这里太无聊了。」
煌历明嘉癸丑年,某日左相突然失踪。令人惊异的是,朝中无一人知晓他来自何方,去向何方,问尽朝中人,却无人知他姓名为何,只知官名。
左相消失后,几年光景,煌朝覆灭。
林野杂记.南云游士笔
第十章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十八年后,你会在哪里?
——十八年后,我会在你身边。
所以,他会等着,一直在她身边等着。
等她出现。
春风吹着,路边不知名的鹅黄色小花吐露着淡淡的香气,夹着雨后的清新,绿叶上欲滴的雨露闪着银光,随着风飘落,落下一地银色珠幕。
农人拿着工具翻土,就等着时节一到好插秧,妇女手拿提篮,为着劳于农耕的夫君备食,在他工作到一个段落后,递上一条手巾,送上一杯茶水。
望着那夫妻间不多话却温馨的举动,黑眸更加黯然。亓官沂啜着手中的香茗,静静的看着这民风淳朴的小村落。
他打从那天离开,不想久留在那块伤心地,就沿着那条河走,一路走过他曾跟她说过的山中景色,走过她与他晃过的竹林风景,走过以往他俩充满回忆的小道。
风景依旧绝丽,但他却不再觉得美。
最后,他来到了这个小村落。
这村子没什么不好,就是淳朴简单,每个人的想法都象是透明的,一眼望去全都清清楚楚,村子里发生什么事,随随便便看个人就知道,连问都不用问,这也没什么不好,与他和她过去的那种生活相比,在这里生活是简单多了。
他想,她会喜欢这里的。
他将她的遗物葬在这,然后在旁边盖间竹屋,陪伴在她身边。他记得她喜欢竹林,所以他特地选了个有竹林的地方。
放下茶杯,亓官沂看着旁边的墓,一如往常地开始除草,口中也不停地碎念着话语,象是隔壁的小猫生了,或是哪家人娶媳妇了,什么话都说。
「今天你想吃什么?我告诉你喔,林大娘教我新的糕点,味道还不错,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今天天气很好,前些日子我买到不错的茶叶,我泡一壶给你喝,好吗?」
「最近村子来了个布贩,我瞧他卖的布挺好的,若不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真想买一疋布做件衣服给你。」
风吹着,路旁的小草摇着,已习惯说话没人回答,也不会有人回答的亓官沂仍旧不停说着话。
手中的草拔着拔着,突然,他不再说话了。
只是望着墓,然后沉默。
突然想起好久好久前,已经忘了是多久前她仍在的那个下午……
「我退出江湖陪你好吗?」他搁下手中的香茗认真的问,黑眸带着难言的深黝看着她。
曲瑶光自书本书抬起头,美眸如秋水荡漾,粉唇微微勾起弧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逃得开时再说吧,哼。」最后的哼声隐约带着笑意。
见状,亓官沂只是淡笑着捧起香茗静静喝着,秋阳依旧煦暖。
那年的秋风很温暖,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好冰寒。
回忆,突然变得好残酷。
心中的伤口不停被往事勾起,然后撕开。
他默默地承受着每一次的伤痛。
「我留在这陪你,好吗?」长指轻轻划着墓碑上的名字,他的语气好轻好柔,象是哄着小孩子般。
空寂的竹林没有人回应他。亓官沂沉痛的闭上双眸,紧抿的唇象是在隐忍什么。
许久后,他幽幽的开口。
「我陪你直到生命的尽头,好吗?」
耳边只有风吹动,无人回应。
他闭上眸,轻声叹息。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有个人站在村子口。
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戴着帽子掩去大半容颜,背后背着弓和箭袋,头发则束成一束,简单却勾出无人可比的英气。她一双丹凤眼看着村子,然后红唇微勾。
习惯性地捧起胸前的玉佩,指尖轻轻划着玉面上的纹路,曲瑶光笑着,笑得有些沧桑。
「沂,这个村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过?」
风吹着,没有人回答。
习惯这种情形,她耸着肩,往村子前进。
看到她似乎在找人,一名大婶很好心的上前寻问。
「姑娘,你在找人吗?」
「嗯。」曲瑶光自怀里取出前些日子从南宫谦那边得来的左相画像,在妇人面前摊开,「请问,有见过这人吗?」
「这人长得真俊哪,可惜我们这座小村子里没有这个人。」大婶摇摇首,语气有些可惜。
「是吗?」早就不抱什么希望的曲瑶光仅是颔下首,「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暂住的?」
「姑娘,你找地方住啊?」大婶上下打量她后,觉得她应该不是什么怀人,和善的对她一笑,「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有个房间可以借姑娘住,如何?」
她点点头,抬起手示意她带路。
大婶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地停下步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问她:「哎呀,看我胡涂的,还没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曲瑶光。」
「那我称你曲姑娘可好?」
「请便。」
没有太多兴趣在对话上,曲瑶光望了下四周,看着这祥和宁静的小村子,不禁心想,那个人应该会喜欢这里吧?
算算,那人也离开她有三年了。
离十八年还有十五年啊……
「曲姑娘,说到你的名字,我们村里有个人的妻子跟你同名呢,不过已经死了,唉,我不是故意要说秽气的事,曲姑娘别介意啊!」大婶看她一眼,就怕她不开心。
「无妨。」
见状,大婶放心的说下去。难得有外人来,大嬏很开心的说起故事,说得眉飞色舞,而曲瑶光只是静静听着。
「唉,那个人是两年前来的,那时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若不是他说身上衣裳是白的,谁也不相信,哎,这不是重点,他来的时候,手中紧捉着两样东西,一个是把大刀,另一件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好像是铁片弄成的衣服吧?我记得他有说过,那个叫什么来着……」大婶很苦恼地想着,可是想不起来。
「战铠。」曲瑶光很好心的告诉她答案。
「对对对,就是那个东西。他那时一手拿刀,一手拿那件战铠来这时,真把大家给吓坏了,还以为是哪来的强盗。」
「嗯。」曲瑶光点头表示了解。想象得出来,在这种和平的小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不吓坏也难。
「那人来了,看着大家拿着刀子木棍也不紧张,只是慢慢在村子里走着,然后在竹林里找了块空地,把手上那两样东西挖个洞埋起来,又找了块大石放上去,上头刻着名字,等到大伙混熟了后,才知道那东西是他妻子的遗物。」大婶偏着头,有些不解的又说:「不过,哪家的姑娘会用那么大把的刀子啊?还穿那么奇怪的衣服……」
大刀?战铠?
隐隐有些东西连了起来,有些模糊,可是答案却令她的心跳加快了起来。
「大婶,你说,那个人的妻子和我同名同姓?」不知道为什么,她发出的声音有些干哑,好像在期待些什么。
「对啊!对啊!都叫曲瑶光,还真是有缘。哎,曲姑娘,前头就是我家了,你先歇着,我到后头倒茶。」
「嗯……大婶。」在她要离开前,曲瑶光唤住了她。「你说的那个人,还在这吗?」
「在啊、在啊,他就住在那边的竹林。」大婶急着要把这个巧合告诉其他人。
「嗯。」淡淡的应了声,她垂下眸。
眸中象是在思索些什么。
——试着,去遗忘吧。
她说过,因为过去的事不能回头,回忆太过痛苦,所以,只能试着去遗忘。
可是,他不想忘了她。
虽然,回忆是如此的痛苦。
但他心甘情愿。
只有如此,他才能感觉她是曾经存在过。
「曲瑶光?」一如往常,亓官沂拿着自己做的东西向村中的农人换些菜,却意外的听见这个耳熟到令他心痛的名字。
「是啊,这个曲姑娘的名字正巧与你妻子同名同姓呢!」在旁边嗑着瓜子喝茶的农夫说。
「她是怎样的人?」
「那姑娘看起来象是走江湖的,背着一把弓,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太清楚长啥样,不过她就住在林大婶家,到她家串门子就知道啦!」农夫狭促的朝他挤挤眼,「小子,你该不会是想娶她吧?」
亓官沂闻言失笑。
「不,我的妻子只有一位。」他的妻子只有她。
他抬起眸,近似迷恋的看着天边红霞,想起那个人在夕阳下的玄丝也是这种光芒。
但,那个人只有一个,不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