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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芳草”,又是“君”子,到底是说生男还是生女呢,谁都解释不清,陈氏这下可就更糊涂了。
立春后,燕子快要生产了。由于实在是困难,燕子不停地在床上又喊又叫地闹了三天三夜,血水与羊水流得房间里到处都是,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唐皆能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可千万要生个儿子”他暗暗祈祷。这天晚上,燕子终于生产了,她鬼哭狼嚎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山城里,传来传去,使唐皆能的心象游魂似地也跟着在回响。“哇”地一声,孩子生下来了,房间里反而没了声响,陈氏接着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又是个女的”她告诉儿子:“真不争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接生婆是周氏,她急急地走出来,告诉唐皆能:燕子出血现在没法止住,得赶快把岳父张老给找来。
张老其实就在里屋坐着打盹,被叫来替女儿止血,行医五十来年的他,看到女儿血流如注,面色惨白,老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但血仍没法止住,因为这是很罕见的内出血,可能是燕子生小孩的心情太急迫、太用劲的缘故。“没得救了,你去跟你堂客见个面吧”张老出来对唐皆能说,脸上的肌肉不断地在抽搐。
“我对不起你,没给你生个儿子”燕子那失去光泽的眼,满含着一腔哀怨。已经神情麻木的唐皆能,也失声痛哭了起来。
唐皆能的姨太燕子出殡办得很热闹,完全不象是给没名份的姨太办的。县城里的人都说,为了生上个儿子,把命都赔上了,这个姨太做得也算对得住唐家了,这样个葬法并不算过分。
为了纪念燕子,悲痛欲绝的唐皆能把第二个女儿取名小燕。
死了姨太,现在生儿子的责任就全落在唐皆能的堂客娇容身上了。娇容很不安,即使在她跟自己的男人同房的时候,她也有一种喘不气来的感觉。这天晚上,唐皆能在与堂客例行公事般干完“那个事”之后,他恨恨地给堂客扔下一句话“你去看看医生吧”。
娇容的心,真是更加惴惴不安,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她到处打听可有专医妇科的大夫。倒是自己的婆婆陈氏打听到,衡州回雁峰有个叫二姑的神婆,专门替女人看病,据说能治不少不孕症。从没出过衡山县城的娇容,知道这个消息,毫不犹豫地要把在衡州的魏国叫回来,让他带路,就上路了。
回雁峰是南岳七十二峰的第一峰,山并不高,但山上有回雁寺,又近衡州城墙,所以香火很旺。在山脚下,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摊铺和低矮、黑暗的民居。魏国带着娇容穿街过巷,费了好大劲才在一个低门沿的木楼前站住,门没关,正对着屋里的一座用香火供奉的观音神龛,下面有三个蒲团,已经被磨得光溜溜的。二姑就在站在旁边斜对着门,拿着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但娇容出现的那一刹那,二姑的眼马上睁开,眼珠直直地把娇容打量了几上几下。二姑干瘪瘦小的身子开始在拥挤的房间里忙碌起来,她把娇容引进里间,东拉西扯地问娇容闰中秘密,把平时羞于启齿的娇容,问得连想隐瞒的机会都没有,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二姑提出要替娇容查身子,娇容怔了一下,也竟然同意了。
据说二姑替娇容查完身子后,脸色大变,心不在焉地就要娇容给打发走。娇容想给她钱,二姑坚决不要,把她推出门外,就把门给关了。娇容漫无头绪地回到家中,脸色青青的,没人敢问她什么。第二天,唐皆能就发现自己的堂客已经在吊死在屋檐的木横梁上了。娇容的父母魏其实与堂客听到这个恶噩,气势汹汹地来找唐皆能算帐。半年之内连丧两妻的唐皆能,真是如屎涂面,恶气难出。堂客为什么要自杀,他怎么会知道,只能是去衡州看病的缘故,他让魏国带岳父、岳母上衡州去见一下给他们女儿看过病的神婆。
二姑一见昨天来过的小伙子带着两公婆,立刻明白了几分,吓得不住地念“造孽”。二姑告诉其实两公婆,他们女儿是个“石女”,下面没有生小孩的东西,这一辈子是生不出孩子的,而且活在这个世上也不会有鱼水欢的。她还奇怪,为什么她丈夫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堂客是个假女人,还让她来看病。二姑告诉两老:自己吃这行饭已经四十多年了,还只是第一次亲眼见过石女,听自己的师傅说,替这种人看病是要遭罪孽的,昨天起她的腰就已经疼起来了。
回到衡山,魏其实两公婆一言不发,任凭唐皆能草草把女儿下葬,自己则收拾了家当,到金溪乡下散心去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县城里很快就传遍了各种谣言。什么魏家女人是狐狸变的,专吸男人的精血、唐家是发外不发内(女人外嫁生替外家传宗接代,自家则无生男的福气)、唐皆能是天生的八字硬,没有女人有命能跟他过(除非是命更硬的)……一时间县城里的闲人又多了起来,唐家的、魏家的人一个个忧心忡忡。风雨满城,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人们总不自觉地重复祖上流传下来的故事:魏家人男人是狼变的,女人是狐狸精;唐家的男人如果不摆脱魏家的女人就会绝种。
渡帮前帮主刘进财的死是在邓世荣再次到衡山来才揭开的。
原来,渡帮的前钱粮军师钟奎到了五贤社后,被委以土木监工。这天他去衡州采购烈性炸药炸山取石,建新码头。听说是五贤社的人,店里的伙计就问他:“去年买的炸药可好用?”钟奎马上问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来买的。伙计也不隐瞒,说是去年立春前,有人来买一批火药,当时来人也没说是哪里人,但听口音是衡山县的,也说是要炸山取石,所以他也就把那人奎当作是钟奎一起的了。回到衡山后,钟奎的心里直纳闷,买这些炸药的会是谁呢,而且正好是渡帮的码头被炸的那个时间。自此,钟奎就特别注意谁家曾买过炸药、谁懂得用炸药。也算是凑巧,这天他在吴一甲家喝酒,醉熏熏地上厕所,却到了柴房。一脚踢到一个铁盒子,正是跟自己买的炸药的铁盒子一样。吓得他尿意全无,小心翼翼地拿下来一看,正是一捆捆被油纸包着的同一牌子的炸药。钟奎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好一个混帐”,钟奎故做镇定地喝完酒,一声不吭地告辞回去了。
过了不多久,钟奎约吴一甲单独一个人到“醉不归”酒家喝酒。酒家早前是作为钟奎归随五贤社的见面礼带过来的,仍由钟奎的人经营。两人要了个单间,没完没了地喝了起来。喝到半醉时,钟奎走到吴一甲的面前,眼睛红红地盯着他问:“你炸码头拿了多少银两!”吴一甲张口结舌仍想抵赖,钟奎一拳打过去,把他的鼻子打得血肉糊模,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上。幸亏墙是木板的,吴一甲仍能说话。钟奎把桌上的杂什一扫,全推到地上,一把吴一甲抱上桌。酒家里的伙计都赶来了,钟奎大喝一声“都滚出去”,看到钟奎这副模样,伙计也就吓得都不敢吭声退出去了。
吴一甲在桌上,被钟奎抓住衣领喘不过气来。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兄这么凶过,也是心里发虚,直流虚汗,他坦白地说:“码头是李志清叫我炸的,但帮主的死不关我的事。”
“那帮主又是谁杀的?”钟奎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我,我看九成是原来五贤社人干的。”吴一甲有气没力地吐出这句话,眼睛一闭,头就歪在一边不吭气了。
钟奎连忙把伙计叫来,泼上两盘凉水,吴一甲就醒过来了。钟奎让手下人把原来渡帮能叫人的人都喊到“醉不归”酒家来。一会儿,原来渡帮的弟兄,陆续来了百来号人。象原来的天文军师弓敬听说“醉不归”出了大事,也赶来了。
他看见鼻清脸肿的吴一甲被两个旧伙计架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钟奎大声问吴一甲:“码头是谁炸的?”
“我。”
“谁叫你炸的?”
“李志清。”
“收了多少两银子?”
“五百。”
“打死他”下面的伙计都在喊。
正在这时,吴一甲的家人与几十个手下打着火把,拿刀拿铳地赶到了。这班人一到就动起手来,赶开人要将吴一甲救回去。钟奎的伙计拿家伙的不多,显然打不过,这时就有人要夺刀,形势一触即发。弓敬看到这里,就登上一张酒桌,大声说:“弟兄们不要再打打杀杀了!”一看是足智攀谋的前天文军师弓敬,拔刀而出的渡帮人马,都怔住了,听弓敬发话。
“大家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渡帮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弓敬声音洪亮一下子就把听的人给抓住了:“是因为我们不够齐心,搞窝里斗。现在渡帮已经不复存在,大家为什么想不通,还要在这里打打杀杀呢。不错,吴一甲炸掉了我们的饭碗,死有余辜;但帮主莫明其妙地死了,又是谁下的手呢。这笔帐又怎么算呢?我们都曾经在一个锅里吃过饭,现在是不是也要一起睡棺材呢?我们死了谁会最高兴呢?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谁不想有衣穿有饭吃,过过太平日子呢?大家念在旧日兄弟的情份上,给我弓敬一个面子,这次就放了吴一甲。今后大家各走各的路,过去的事一笔勾销,算老帐也没什么意思了。”
渡帮的老伙计都嘀嘀咕咕地走开了,吴一甲也被自己人救回家去。弓敬一言除大乱这事,很快都在衡山传开,人们都说渡帮时还只有弓敬象个长了脑袋的人。
邓世荣到金溪,还专门到刘进财的墓前去上香。回来的路上,唐皆能问帮主,这刘进财会是谁干掉的呢?“弓敬”邓世荣轻轻地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顿时,唐皆能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象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好半天才醒过来。此后,唐皆能见着弓敬,每每看到他那满脸堆笑,心里都会涌起一种莫明的厌恶。人都做到这份上了,恐怕还是站远点为妙。
邓世荣在衡山、衡州转了一圈,着到洪福堂与商行的事都进行得不错,就放心地走了。与上几次不同的是,这次邓世荣没带钱来,反而带回一笔一千两的红利。
唐皆能的婚事又成了县城里热门的话题。洪福商行生意很红火,这是每一个长着眼着眼睛的人都可以看见的;洪福堂自从弓敬加入后,人强马壮,来头很大,县城里的绅士老爷们都要给洪福堂的头头之一的唐皆能几分面子。如今的唐皆能,已经成了继唐候天之后的唐家的大能人了,所以他的两度丧偶,本是给县城里其它大户攀亲的机会。只是社会上的流传的各种说法,吓跑了有心之人,谁肯白白把女儿往死路上送?所以,唐皆能丧偶都半年了,也没人上门提亲。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这天大清早,唐皆能去伯父家,找祖圣、祖荣两兄弟商量一下唐族修谱的事。深秋的山城,已是凉风飕飕,唐皆能临出门时还特地喝了点烧酒。进门时,正与周氏的丫环梅子碰个正着。梅子穿了一件红色的对襟丝袍和绸裤,加上被风吹得红红的脸蛋,全身上下都是红彤彤的。梅子那对大眼睛也一闪一闪地,盯着他,象是在唐皆能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口子,热辣辣的。
在中午吃晌午饭的时候,梅子负责斟酒。唐皆能连望都不敢望她一眼,而梅子也是头低低地,脸色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