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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悬崖高峰似乎直接霄汉,耸入云间。
谢曜微微一叹,沧桑的双眼依旧看不见漫漫前途。一袭淡蓝轻衫的背影,清瘦挺拔,渐渐隐没在野草流云之中。
☆、气凌霄汉
谢曜牵着芦苇;漫步华山崎岖险道,却不知去从何方。
芦苇年近老迈,马力不如往昔,走不了半路,便要歇上一歇。这山道上杂石乱草;谢曜也生怕芦苇失蹄滑落山崖;便寻了块较为平整的宽地,敛袍坐下。
华山之巅,流云悠悠,一人多高的野草随风飘荡。
他见得这景色,不知怎的便想起多年前和天书坐在蒙古的斡难河畔,那日的天气也如今日这般;暖风和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谢曜不自觉的喃诵出这首诗来,芦苇听到立刻俯头拱拱他的下颌,谢曜抬手抚摸它的鬃毛,将酸苦咽下,笑出眼角细纹。
虽然心结难释,但谢曜也明白往事如流水,与其悲今伤往,还不如敞开胸襟活个自在。
山路间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谢曜内力深厚,百步远便听个真切,脚步匆忙,却是两个武功不弱的人。但不知这个时候来华山作甚?
这一转思之间,便见两人上了峰顶,两人神色慌张,只听其中一人悄声道:“潇湘兄,这华山林深山密,到处可以藏身。咱们好好的躲上几日,算那秃驴神通如何广大,也未必能寻得到。待他到别地寻找,咱们再往西去。”
谢曜乍听之下,觉这口音熟悉,仔细一想,竟是以前交手过的尹克西。他口称“潇湘兄”,那么另一人便是潇湘子了。
当年忽必烈领着蒙古诸武士来中土为虐,而其中金轮法王、尼摩星、霍都等已然伏法,达尔巴、马光佐作恶不深,只剩下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看这二人怙恶不悛,不知又在干甚么奸恶之事。
听潇湘子阴恻恻的道:“尹兄且莫喜欢,这秃驴倘若寻咱们不着,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处。咱们若是贸然下去,正好撞在他的手里。”尹克西道:“潇湘兄深谋远虑,此言不差,却不知有何高见。”潇湘子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主持是和尚还是道士,都下手宰了,占了寺观,便这么住下去不走啦。那秃驴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山上穷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寻数遍,在山下守候数月,也该去了。”尹克西喜道:“潇湘兄此计大妙。”他心中一喜欢,说话声音便响了一些。
潇湘子忙道:“禁声!”尹克西歉然道:“嗯,我竟然是乐极忘形。”接着两人悄声低语。
谢曜隐没在杂草丛中,将二人谈话听个真切,竟全是歹毒主意,当下便要出去将二人掌毙,忽听得山腰里一人喝道:“借书不还的两位朋友,请现身相见!”这两句喝声只震得满山皆响,显是内力充沛之极。
谢曜一惊,心想江山辈有人才出,时下的高手是越发多了。
他略略探身,往呼喝声传来处瞧去,月光下只见一道灰影迅捷无伦的奔上山来。过了一会,看清楚灰影中共有两人,一个灰袍僧人,携着一个少年。
潇、尹二人缩身在长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气。谢曜见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却是略逊杨过,不由得暗暗称奇,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寺庙道观也没少去,怎地江湖之上从未听人说过有这样一位人物?
那僧人奔到高岗左近,四下张望,不见潇、尹二人的踪迹,当即向西峰疾奔而去,谢曜见他走了岔道,当下便窜出草丛,一左一右顺手将潇湘子和尹克西拎了出来,掼在地上。
潇湘子和尹克西武功也不弱,却被人莫名其妙的如拎麻袋般拎出来,二人同时抬头一看,只见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竟是谢曜,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便吓得面无血色,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僧人听到动静,立刻折转回来,竟不理睬潇、尹二人,先向谢曜合十行礼,说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敬谢居士高义。”
谢曜看这僧人时,只见他长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公。这觉远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俨然、宏然,恢恢广广,昭昭荡荡,便如是一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
谢曜不敢怠慢,奉揖还礼道:“在下谢曜,拜见大师。”心中却自寻思:“怎从未在少林寺见过此能人异士。”
觉远闻名诧异的看他一眼,复而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识天山谢居士尊范,幸何如之。”向身边的少年道:“快向谢居士磕头。”那少年上前拜倒,谢曜微微颔首,只瞧这少年小小身材,形貌甚奇,额尖颈细、胸阔腿长、环眼大耳,虽只十二三年纪,但凝气卓立,甚有威严。
“敢问小师父法号?”
那少年听谢曜问话,不禁伸手挠头,低头笑道:“谢居士抬举小僧啦,小僧……尚是俗家姓名,姓张,名君宝。”
谢曜闻言一怔:“张君宝?”
“正是。”谢曜惊讶神色转瞬即逝,随即看向觉远,指着尹克西二人,问清两方恩怨。
原来不久前,尹克西和潇湘子来到少林寺,盗取了少林寺四卷《楞伽经》,因此觉远才和张君宝追来华山。谢曜只听《楞伽经》三字,便明白了为何二人要偷走这满是天竺文的经书。年少时,他同天书藏身少林寺藏经阁,可不为的也是那《九阳真经》么?谢曜想通其中关节,一言不发,转身便擒了尹、潇二人,左右手拇指按住二人头顶死穴,问道:“经书在何处?”
他语气不疾不徐,平平淡淡,手上力道却不轻,尹、潇二人登时全身绵软,委顿在地,心中更如擂鼓,惊怕不已。
尹克西脸色煞白,呆了片刻,惨然道:“姓谢的,就算你将我二人杀了,那又有何用?不瞒你说,那经书在逃出少林寺的时候便遗失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觉远听到经书遗失,不由“啊”了一声,快步上前,搜遍二人全身,半晌怅然说道:“经书果然不在了。”
谢曜看向他,问:“大师想如何处置二人?”
觉远想了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谢居士出手相助,贫僧感激非常。但这二位施主想来也真真不知经书下落,贫僧这便折回少林,将经书遗失之事报于方丈,容后再议。”
谢曜心知尹克西和潇湘子定有谎言,这觉远和尚心地善良正直,不去追究,他也不好说甚么,当下便将尹、潇放开。两人一直被谢曜纯厚的内力压制,好不痛苦,一阵猛咳,搀扶着连滚带爬离开。
此时天色已晚,觉远和张君宝也要赶回少林,便和谢曜告辞。二人才走片刻,杨过等人顺路寻来,远远看见谢曜,便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丁跃率先跑到谢曜跟前,故作埋怨道:“师父,你去哪儿啦,几位前辈选来选去,都想称你为五绝里的中侠义,你怎不见人影?”
谢曜微微一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义兄在前,无论如何这名头都不该落到我头上。”郭靖笑了笑,和黄蓉对视一眼,好似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
“甚么义兄、两兄的!你武功咱们公认天下第一,难不成还有假么?”老顽童不知从哪蹦出来,围着谢曜又跳又闹。
谢曜拍拍他肩,挑眉说:“说的也是,既然如此,我就将这名头让给你……就叫……嗯,中顽童!”
老顽童两眼放光,拍手道:“中顽童!中顽童!这个好听!”众人瞧他这般模样,不禁发笑。
本是一番欢乐气氛,谢曜目光扫过众人,没由来的心酸,这欢笑声,反而更衬的自己孤单。
待众人笑罢,他将申屠行冲、杨过、丁跃三名侠门弟子叫来跟前,沉声问:“可还记得侠门谨奉哪八个字?”
三人不假思索,便道:“侠义为怀,济世扶人。”记得当初在天山玉京洞,正是本着这句话创立侠门,作为弟子,如何敢忘?
谢曜欣慰一笑,道:“你们记得就好,此后侠门,便得由你们来发扬这精神了。”
三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惊疑不定:“师父?何出此言?”
谢曜仿佛开玩笑般,笑着说:“我军大捷,暂享太平。你们都有独当一面的才能,门派交给你们为师再放心不过,江湖上摸爬滚打大半辈子,还不能让我好好歇会儿么?”
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放下好多担子,像闲云,像野鹤,游历四海江湖。
摸了摸怀中爱妻的牌位,谢曜不禁浮现一抹笑容。
丁跃打小便黏谢曜,听他好似要离开,忍不住上前两步,捉住他衣袖:“师父,你去哪?不要侠门,不要咱们师兄弟了么?”
“你们都成家立业,在江湖也有一席之地,该多多照顾师弟,怎的还向着师父?”谢曜本想伸手摸摸他们头顶,可想到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当着众人这般做法着实幼稚,尴尬的将手背在后面,轻声道:“天山又不会消失,师父走得倦了,自会回来。毕竟那里……始终是家啊!”
杨过眼圈一红,重重点头:“是,到了年尾,我和龙儿也会回天山。”
申屠行冲良久不曾开口,这会儿忍住眼泪,强颜欢笑:“等郑金和悬壶成亲了,不知道侠门多热闹。”
谢曜而后又向黄药师、一灯、郭靖夫妇等人告别,牵起芦苇,回头抱拳:“今日相聚,喜笑言多。青山绿水,就此别过!”语毕,拂袖转身。
郭靖瞧他走的并不是下山的道路,忙出声喊:“曜弟!你那是上山路!”
谢曜闻言似乎怔了怔,顺着山路抬首望去,一直望到星河满悬的夜天。他反而大步上山,仿佛走的并不是坎坷的山道,而是登天的路径。
背影萧萧,一袭长衫,转瞬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走了半晌,却已到了华山之巅。
月圆触手可及,繁星密密点点,谢曜立在山崖前,衣襟猎猎,任风吹乱夹杂银丝的头发,愁肠百转。
他人入中年,回首半生,随波随浪,浮浮沉沉。
痛过,爱过,恨过,苦过……但不管多么逼仄的生活和苦难,都没有做过恶事。
谢曜早已经忘了来时的路,却不曾忘在江湖行侠仗义。这般作为,或为自己博那身前身后名,也或为年轻的一句承诺。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天书的理想……最新的理想。
于己,于家,于国,于天下。
姓谢的这一生——无愧青天。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抱歉不能做到再写十多万字,一是因为我懒,二是因为工作很忙,三是因为再写下去是团灭的节奏,所以……后面的剧情基本插在番外当中了,不怕虐的可以看。有什么意见和批评大家可以直接说,这篇文我自己是不满意的,因为不是自己的风格,所以,《小观音》预计10号开文,二十万字左右,喜欢可以围观。还是那句话,感谢将近一年来你们的陪伴,鞠躬~撒花~~~
☆、番外
这一年;乃元朝至元十六年。
天山的边陲小镇,似乎并不受战争影响,商贩挑着杂货沿街叫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镇口一棵老槐树下;摆了一张八仙桌;一把太师椅。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白须老者,身材精瘦,一双绿豆眼儿甚是精神,右手拿着一把罗汉竹折扇,左手握着一块油亮的醒木。
只听“啪”声脆响,白须老者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