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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心里一动,“嗯”了声。
白苏进了屋子,后面跟着个丫鬟,白苏介绍道:“她叫朱砂,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朱砂忙蹲下身,给景秀行礼:“奴婢朱砂,见过六小姐。”
“快起来。”景秀看了眼朱砂,白白净净的,一张笑脸,手上还拿着几本书,她笑着道,“朱砂姑娘来有事吗?”
“我们小姐知道六小姐生病,怕您嫌闷,派奴婢送两本书来消遣。”就把书递给白苏。
白苏拿过去给景秀看了看,是两本传记,景秀笑道:“替我谢谢五姐姐。”又看了眼巧娘。
巧娘早就准备好了赏钱,正要递给朱砂时,朱砂忙推道:“还请您收回,要是五小姐知道,会打死奴婢的。”
巧娘和景秀俱是一愣,景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五姐姐很会教导你们,还是替我谢谢她,等我身子好些,一定去看望五姐姐。”
朱砂应了是,再一俯身,转过身子离开。
说了两次谢谢,第一次只是敷衍和淡然,第二次明显真诚些,还说来回访。如果不是自己不要赏钱,是不会回访的吧?
六小姐果然有些不一般。这是朱砂见完之后的感觉,立刻就回去告诉了景蝶。
景秀随意翻起一本书来,其实很多字她都是不认识的。她在萍乡的时候,因为每日都要吃药,请的大夫看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开的药方总是缺斤少两,收的药钱却高,甚至拿些劣质的药来糊弄。后来发现不对劲,她才开始识字,把药方看明白,又核对药物。乡下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她认识的字也很有限。
略略翻了一页,她也不是很能看懂,不由得叹口气。
白苏道:“奴婢那里有一本《千字文》,要拿来给六小姐看看吗?”
景秀微微一笑:“好啊!”
白苏拿了书来,笑道:“府里开了家学,平时小姐们都跟着女先生念书,或是去绣楼做女工。六小姐病要早点好,好了就能跟她们一起念书。”
景秀点点头,神色间很是憧憬,嘴角噙着笑道:“以前在萍乡时,常听码头那边的说书先生讲书,说的多半是些名人纪实,像是西楚霸王、精忠岳飞、杨家将等,听得多了,倒是很喜欢那些故事……”
“原来六小姐喜欢那些英雄事迹。”白苏笑道。
“是啊,大约是觉得他们身上都有种坚韧不拔的气概,很能激发人心,我一有时间就去听讲书。只可惜现在听不到了,只能靠自己看懂。”
白苏直点头,把床榻边的盏灯挪近了些,将灯剔亮,轻声道:“慢慢看,仔细伤了眼睛。”
景秀认真翻阅起来,突然抿唇低声一笑,白苏听出笑得怪异,忍不住抬起头看着景秀,这一看,就瞥到书里夹着的一张信笺,她惊得脸色一白,不顾规矩伸手夺过景秀手上的那本《千字文》,急急道:“奴婢真是该死!”
景秀认真道:“那本书的扉页上写了名字,我看到了。”
白苏峨眉大蹙,神情羞愧:“奴婢糊忘了。”
景秀仔细看着她细细的弯眉,很是温婉。
府里的丫鬟过了二十岁没有配人的话就要放出去,景秀知道这个规矩,白苏有十八了……还有两年,她就能熬到出府,与这本书的主人得见。
只是却熬不到了……
第十八回 偏寻根究底 定游刃有余
远香堂里,处理完景汐的事后,傅正礼脸色不虞,霍氏看他一脸劳碌,十分关心道:“老爷昨夜没回府,一晚上没睡吧,我马上叫人去备晚膳,今晚就早些歇息。”就要出去喊丫鬟进来。
傅正礼叫住她:“行了,萧姨娘那备好了,我去她那用膳。”还没换衣服,就走出去了。
霍氏神色一冷,陈丰家的看傅正礼刚进屋一会儿,就大步流星出来,她忙往里屋去,看霍氏神情,安慰道:“老爷大概是去府衙了……”
“去萧姨娘屋子了。”霍氏敛色,坐下来,“老爷总说萧姨娘最体己人这话一点不假。刚回府,她就备好了膳食,我知道老爷忙了一日一夜,回来就该为他准备晚膳,却全忘记了。”
“太太别多想,这不能怪您。老爷从不过问内宅中事,哪里知道当家的苦衷。您要掌管中馈,多少琐碎事要打理,又要照顾哥儿姐们,今儿是被十小姐的事牵绊了,才没顾上,当中辛苦老爷是明白的。”
霍氏颔首,说起景汐的事来:“刘妈妈说那水仙是送给景秀的,是景秀不要,打算送给景沫,被景汐抢了去,是这回事吗?”
陈丰家的小心翼翼点头:“是这样。”
霍氏就沉思起来,过了会才道:“你觉得是不是景秀有意送给景沫?”
“这可不好说。”陈丰家的忙道,“刘妈妈说,抬去六小姐屋子的时候,六小姐看都没看几眼,怕屋子里的药味坏了花香,才抬出去送给其他小姐,要送大小姐也是临时惦记起大小姐代她敬酒,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预料到后来这些事。再说了,都是巧合碰上十小姐,不然抬到大小姐屋里,也不会出这种事。”停了口气,看了眼霍氏,又道:“我多嘴一句,倒是觉得,六小姐不要花,大概是睿表少爷送的缘故。您看她见过睿表少爷一面后,晚上还咳出血来,是不愿接受睿表少爷送的花。”
霍氏微微一点头:“过会把白苏喊来,我听听她怎么说。”
陈丰家的应了是,立刻去请白苏。
半个时辰,白苏来到远香堂,霍氏问了今日发生的事:“……当时你也在屋中,跟我细细说清楚。”
白苏如实禀道:“刘妈妈送了两盆水仙花来,六小姐在喝药,屋子里一股药味,六小姐怕把花香搅坏了,叫刘妈妈抬出去送给其他小姐,想着入族谱那日,大小姐帮她敬酒,就说要送一盆给大小姐。”
霍氏颔了首,又问:“她单单只说送给景沫,你觉得会不会有意为之呢?”
白苏脸上仓皇,想了好半天,斟酌道:“应该不会。”
霍氏“嗯”了声,也许是她想多了,本来是个极小的事,偏偏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还惊动老爷来善后,往日这种事一贯是她来处理,她才觉得有些蹊跷,要了解清楚才好。
当家这么多年,最容不得那些聪明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闹事!
景秀卧在床头看《千字文》,这是认字入学的基本,简单的字她也都认识,看起来不费劲。
正看得认真,外面巧娘撩开帘子进来,紧张道:“我看白苏被远香堂的丫鬟请去了,会不会要告诉太太什么话啊?我就知道她被拨来这,准没好事,她又是个心思剔透的人,怕是她看出什么了……”
景秀看完这页,放下书,轻声道:“她不会多说什么。”
整个傅府,霍氏最信任的是陈丰家的,陈丰家的是霍氏陪房,后来嫁给了傅府的外院管事陈丰,两口子只有陈胜这个独子,霍氏见他们为府里劳心劳力,就帮他们一家脱了奴籍,还要陈胜做了傅景荣的陪读,准他参加科举。可惜他没能考中秀才,后托霍氏人情,去傅氏族学里帮忙。
陈胜到了娶亲的年纪,霍氏屋里的五个大丫鬟正当适龄,打算许配一个给陈胜,五个丫鬟中白芷年纪最长,霍氏选中了她。两人的亲事就快定下时,陈丰家的却说想把白苏讨去。
原来陈胜相中的是白苏,却不好意思提。陈丰家的素喜白苏勤奋又细心,见儿子对白苏上心,就到霍氏跟前把和白芷的亲事推了,反而要了白苏。
白芷亲事被推,闹出笑话,以为是白苏暗地捣鬼,两人因这事红了脸,几次当众吵起来,霍氏知委屈了白芷,算作惩罚,把白苏拨来景秀这里。
巧娘看景秀一副走神的模样,犹豫道:“你以前跟我说,你在府里做好了准备,是不是笼络了白苏?”
景秀回过神点头,灯烛的暖光照在她脸上,有种静谧的流光。
她没得天花死去,却患了一身病,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可一心想着要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十岁的时候,当不用躺在床上喝药,能走路不喘,她就开始谋划。四年的时间,千方百计去了解傅府的情况,最终找到了白苏。
那时白苏还只是伺候在霍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在府里又是签的死契,一辈子都要待在府里为婢。可她在外有个青梅竹马的冯生,她一心想要出府。
有一次,霍氏去庙里拜佛,遇到宵小劫财,当时白苏帮霍氏挡了一刀,回府后,霍氏就把白苏提拔成一等。这件事,是景秀和白苏里应外合。
白苏为了供冯生读书,才兵行险招。
事情的进展都很顺利,白苏在霍氏身边尽心尽力服侍,又得了头等大丫鬟的职。可她年纪越来越大,要被许给陈胜,白苏没有办法,去找景秀商量。
而景秀一直在等回府的机会,这个时候,终于被她等到了……
只是这些事景秀都没告诉巧娘,她做的是会没命的事,巧娘早在外成了家,还有个失散的女儿,景秀不敢告诉她。就算和白苏所做暴露了,巧娘不知情,也不会受牵连。
巧娘若有所思:“难怪我看她总是在提点你,今日要不是她说水仙花不能收,咱们才躲过一劫。可她为什么会帮你?”
当中复杂,景秀不想说太多,只道:“她不想嫁给陈胜,要我帮她。”
白苏觉得陈胜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就算没认识冯生,也不愿嫁给他。照白苏的说法,陈胜一无大志,霍氏本想器重他,为了让他参加科举,特意脱了奴籍,可他只考一回童试,落榜就没了斗志。二无主见,他和霍氏屋里的五个大丫鬟都有来往,明明心里中意白苏,非要等到霍氏定下白芷,才去告诉他娘,伤了几人情面。三无胆识,就算喜欢白苏,他还要他娘到霍氏跟前讨要,自己不敢担着。
巧娘紧张道:“你怎么帮她?你自己都是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哪里还能帮别人。”
景秀微微一笑,她以前还未想到法子,却送来了一个机会。
有的时候,自以为谋划得滴水不漏,却往往时有偏差。
世事无绝对,凡事都有意外,就好比邓睿……
她决定一试,对巧娘道:“前日邓睿送来的簪子,您帮我找出来,明日我想佩戴。”
巧娘不知其意,看她目光镇定,没多问立刻去找簪子。
第十九回 世事无绝对 姊妹各心思
第二天天刚亮,景秀喝了药,起床梳妆打扮,梳了百花髻,把邓睿送的那支翠玉步摇别进堆纱花里,步摇在纱花的衬托下如众星捧月般,摇摇曳曳。又穿了件沙绿色襦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婷婷袅袅,如春日枝头的嫩芽。
白苏看她今日穿得清雅脱俗,不禁笑道:“六小姐今日气色好多了,打扮得也是人比花娇。”
景秀冲她抿唇一笑,走到床头拿了两本传记:“我不大识字,辜负了五姐姐一番心意,你陪我去把书还给她吧。”
白苏点点头:“起来走动走动也好。”就要给景秀披件松花绿镶白羽毛披风,被景秀阻止道:“穿得很厚实,捧着手炉就不冷了。”
白苏撑起了伞,扶着景秀往外面去。
踏出清风阁,西厢院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景蝶的蝶心阁靠近木香榭,有一条花墙夹道,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