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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这样两个字离她何其遥远,乡里人都觉得能进宫是顶了不起的事,为妃可谓光宗耀祖,高人一等。可当这两个字摆在她面前时,她没有多想,提裙跟了上去。她想知道为什么要进宫?
“我再好好想想。”傅正礼犹豫地道,“除了为如眉,我心里也觉得愧对她,毕竟她是我和如眉的女儿,一直在外受委屈,回府还是为了救他大哥,若是再把她往火坑里推,我怎么对得起如眉?”
老爷心中多少对柳姨娘还有感情,赵总管这样想着,没有接话。
景秀看两人往那扇门走去,她停下脚步。深夜去玲珑十二馆做什么?
“老爷,我看这件事还是请四爷做主,看四爷怎么说。”赵总管掏出钥匙开门,边小声地道。
傅正礼“嗯”了一声。
看他们走进去,只是把门带拢,并不关好,景秀在外迟疑良久,住在玲珑十二馆的傅四爷又在她要进宫的道路上扮演什么?
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于是不再犹豫地跟着走进去了。
又是那条窄小黝黑的小道,有了上次曾九的引路,她早就默默记下了路程,一路走去也不太费力气。
看着不远处微弱的灯火,暗夜里并排几间竹石堆砌的茅舍,其中有灯火的那间就是傅四爷的房间,好像那位四叔晚上喜欢对灯看书。
她踮起脚围着茅舍才走到窗下,只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胆子,也未考虑太多,就又上前了几步,把耳朵紧贴在窗下。
窗檐下有露水落在她脸上,顺着脖颈又滑落在衣襟里,浸湿了里衣。
只听里面傅正礼的声音道:“……邵谦来了滁州,请我进京辅佐新帝,他既来了就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不答应恐怕也不行。”
等了良久,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只听傅四爷缓缓地道:“有什么主意吗?”声音无任何波澜。
“太太的意思是送一个女儿进宫,代表我们的投诚,我来与你商量,是不知道该送谁进宫?”傅正礼长叹了口气,就算女儿嫁不了高门,他也不愿把任何一个送进宫,他曾经在太上皇身边做过侍读,也见识过后宫里的妃子们争宠,女儿进宫就算得宠也早晚有一日被磨灭得不成人样,毕竟她们都才十五六岁罢了。
傅四爷看傅正礼伤感的神色,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不想送侄女们进宫,邵谦的事,我来想办法。”
一旁的赵总管忍不住道:“四爷,事情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太太已经打算送六小姐进宫了……”
“六小姐?”傅四爷轻声打断道,耳边就想起那个从容不迫的声音“傅氏景秀见过四叔”。
他唇角微不可及地勾起一丝笑来。
傅正礼解释道:“六丫头景秀是上个月才进府,你不知道她。”
傅四爷敛了笑意,放下书道:“那就送她进宫吧!”
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命运,景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听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奇快。
她瑟瑟发抖起来,也许是她不经意间发出了动静,只听里面突然有人喝道:“谁?”
景秀登时愣住,感受到背后一股劲头迎来,一双灵巧带着芳香的手迅速捂住她口鼻,“嘘”了声。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背后的柔声,冲着里面道:“父亲,是我。”然后放下捂着景秀口鼻的手,往旁边的栏杆处走去,边道:“我来看看四叔。”
是景沫的声音!
景秀看到景沫窈窕的身姿转过栏杆,提裙往屋内走去。
里面放松了警惕。
不多时,听到傅正礼沉着声音道:“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有人进来吗?”
景沫进屋后,给傅正礼和傅四爷弯腰请安,把身上提着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恭敬道:“父亲勿要怪罪,我是看天气转热了,四叔这里连件像样的春衣都没有,才叫人做了些衣裳。父亲又忙于公事,我不好打扰,只好自己送来给四叔。”
傅正礼眉头皱起,傅四爷却温和地道:“是我让她常来的。”
傅正礼不由得诧异,傅四爷不紧不慢地道:“身边都是粗汉,衣裳破了也没人会缝,景沫看到帮我缝缝补补。”
景沫笑着道:“四叔在边塞受了苦,父亲不能照料周全,我做女儿的服侍四叔也是应当。”
景沫这样说,傅正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至于那件事……我先考虑清楚再说吧!”
傅四爷点点头。
傅正礼才和景沫走出去,踏出去的时候,轻声嘱咐景沫:“以后再不许来这,听到没有!”
声音有些严厉,景沫应了是,眼神却往那边窗户看了眼,看不到景秀,她眉神晃动,微微松气。
在景沫踏进屋子里的时候,景秀早已轻脚往茅舍的后面转去,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正是曾九。
曾九如沐春风地笑道:“六小姐,真是巧啊!”
景秀有些尴尬,耳畔记起景兰的规矩,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唯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
她这犯了几条规矩了。
曾九笑道:“六小姐,月也赏完了,再和我进去见四爷吧!”
景秀被请了进去,屋子里的傅四爷还是那身暗红色的貂皮袍,只是灯下额间有细细密密晶莹的汗珠。
他慢慢站起身,脚步一沉一缓地走到景秀面前,虽走得慢,但脚步沉稳,看不出腿脚受伤不便,在景秀面前停下脚步,身上有淡淡书卷墨香,他目光深沉地注视在她面上,声音却出奇地温柔道:“很喜欢听墙角吗?”
第五十九回 落荒而逃 设计重绣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筱颖儿
景秀微微一愣,他竟然早知道外面是她?
傅四爷颇有些居高临下气势,这气势压迫得景秀不知道怎么出声,他却平静幽幽地道:“如果你在黑夜里生活两年,也会有一双敏锐的耳朵。”
他不止听觉敏锐,连观察力也较旁人厉害些,一句话就已解释为何能听出只自己。
景秀抬起脸看着他,却发现他明明是笑着,那笑容里却有着空洞洞的苦涩及压抑。想他自小被送到军营磨砺,做过将军,打过胜战,败过军,做过俘虏,腿又受伤,隐居于此……他所经历的恐怕是她难以想象的,所以才会流露出看破世间疾苦的悲悯之态。
只是她又何尝不是呢?
自小被逐,又无父母,得过天花,患了嗽喘,苟延残喘……
想此,她看着他亦是微微一笑,扬起脸慢慢地道:“四叔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在黑夜里生活过呢?”
傅四爷脸上划过一丝惊疑,只是短暂,背转过身子语态闲闲地道:“我刚才有意说送你进宫,你就露了马脚,这个样子实在不够聪明。”
景秀看着他挺拔单薄的背影,昏暗的光线里投射出颀长影子在墙上,虽模糊但依稀可看出他棱角分明却冰冷的模样。她捏紧了手指,努力让自己平静地道:“四叔是觉得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面前的人身子一恍惚,景秀淡淡然地道:“四叔做过将军,高高在上,领千军万马杀敌破阵,自然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生死……”她蓦然想到了邵谦,那个喜怒不一的人,当他只肖举起手就可以掐死她的时候,她就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活得如此卑贱,只要惹得他不快,是不是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置她于死地。
“想来这种感觉一定不错……一个陷阱就能让人不得不跳,这种玩弄别人命运,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就像是摆弄布偶一样,亦或是像四叔布阵一般,一手操控所有……”喉咙里的哽咽让她语气变得生硬。今日的事,明明是选中了景月进宫,只是因为二太太的不肯,就让霍氏改变了主意。而这一桩好事无疑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算是看明了,不管她做什么,就算卑躬屈膝地讨好,霍氏早已想出千百种对策让她离开,或是利用她的价值,强逼她离开。
“偏偏粉身碎骨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人会心疼你,也没有亲人会在乎,你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人。”景秀仰起脸,噙了泪水和笑容,心底却是怆然的。大哥的迟疑,有一刹那的绝望,让她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娘的死因要查,可是她更希望她唯一的亲人大哥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不能保护她,也能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
傅四爷听着这含悲的语调,瞬时涌起心头往事,他的神色也变得异常复杂。直到背后没有声音,只听到微弱的喘气声,他脸色线条变得柔和,缓缓转过身,看着景秀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有她半边红肿的脸,他眉头轻微一蹙,上前一步,拿出汗巾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极轻微地道:“你脸上有伤,莫要哭了。”
景秀向后倒退一步,敛下头慌乱地擦去眼泪,她情绪失控,也不知刚才多说了什么,就急促地道:“四叔早些歇息,景秀告退。”
略弯腰行礼,正要踏出去的时候,傅四爷不紧不慢地道:“如若将来有任何麻烦就进来。”
景秀脚步一滞,也未应声,匆匆落荒而逃。相比于邵谦,这位傅四爷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为什么会看着他落寞伤感的神色,自己竟然失神地吐露出那么多话?她几乎一鼓作气地跑了出去。
傅四爷的手还停顿在为景秀擦眼泪的姿势上,一动不动,曾九进屋看到,不禁变了变脸色,还是提醒道:“爷,要不要我送她?”
傅四爷收回手,握紧了汗巾,触手一阵冰凉,他只默认地点了头。
曾九看得恍惚,但也立刻躬身退出去,追上景秀。看她跑得不见,暗暗好笑,这位六小姐不是有嗽喘,还能跑这快?又想起刚才的情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摆了摆头,又复一脸正色,他腾空一跃,追上景秀。
看那小姐果然捂着胸口,弯腰喘息,他上前道:“六小姐身子不适,还是别跑太急!”
景秀听到背后的声音,站直了身子,待略平息,继续向前走。
曾九也不多说话,只是慢慢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前时,又自觉地打开那扇门,然后躬身做请,很是礼貌地笑道:“六小姐住在清风阁,将来若有任何麻烦,不妨在楼阁上系根红丝巾,远远的我看到了,也方便让六小姐进来。”
景秀淡淡“嗯”了声,埋着头就往门口走去。不管什么事都不需要他帮忙,她自己一个人可以。
看着那位六小姐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曾九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是一个悲情人啊!
回到清风阁时,白苏已帮她安排好了一切,进屋时很顺利。
白苏看她眼圈红肿,就要下人去煮了鸡蛋来敷眼。
景秀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眼,任由白苏用热鸡蛋轻轻滚在她眼睛上,好长一会儿才道:“是不是明日就该回来了?”
白苏手指一僵,明白她问的是去乡下考试的事,但问的是冯大哥,还是邓睿表少爷。她一时也难以猜测地道:“约莫是的。”
白苏继续手中动作,突然被景秀轻轻握着手腕,如常镇定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从来没变过。”
就是这句话,白苏不由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