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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垂下眼帘,再不多张望了。
那些女子将云华延进帐中,但见帐外虽是灰色粗蓬布,帐内却是雪白的细布,里头略有几件竹制的矮几、矮榻,灵鹫衫女子只有一小半跟她进帐,进来的,或捧盆、或安巾、或置架、或支屏,帐外又进来一批女子,也有五、六人,皆为十五六岁少女,头戴花冠,身着莲青凉衫,或捧带、或奉衫、或抱屐、或设镜,一时帐子里衣香鬃影,花光钿痕,却是极安静,各人做各人的,几乎不发出声音,更不会彼此误撞在一起。云华自认训练不出这么多、这么优良的侍女,也知能用得起这样侍女的,不是皇家、也是显达权贵了。须臾帐中心设了四面茶褐底绣八联弄狮杂剧人凉屏,屏内大约八步见方,贴屏一小架,上头澡豆汗巾各物齐备。屏外支了复架,上头梳栉环带诸物也齐备,都用竹盒罩住。这些都放置完,大部分女子们便安静无声陆续退下,留两名花冠少女服侍云华立于屏后、两名灵鹫衫女子护立屏风两侧,帐外两名仆妇抬了一个大木桶来,三十多岁女人引她们将桶子扛进屏风,放在地上,这两名仆妇也退下,又几名仆妇进来,各以小桶提水,倾入大木桶中,直至倾满,都退下。花冠少女替云华缷了衣物,请她换真红木屐步至屏内,入浴桶,云华浸入浴桶内,只觉汤色浅碧、汤味清香,泡着特别祛腻消乏,也不辨汤中加了什么。侍浴女子手势俱佳,和驿站中那婆子何啻云壤之别!一时浴毕,伺候她擦了身子,换了一身新衣,却是雪青地轻衫长裙,垂细玉带,足下换了碧底驼绣串枝萱草轻履,又为她做懒梳髻,以錾花卷草半月梳结定,眉间点一粒宝钿。这般打扮罢,恍眼看来,云华不啻是个新离月殿的小仙人。
打扮已停当,五人便服侍云华出帐子,出了帐口,又是十几个女子接住,再延云华进另一个帐子,却原来适才那帐子,只为沐浴之用。新帐中檀案银器、磁墩琉架,洁净得一尘不染,女子们替室内诸物又是一番细碎安置,才陆续退出,余两个女子,请云华便坐于玳瑁罗汉床上,替云华细细推拿,一个女子在旁边,侍奉茶水。最开始叩门请问云华的三十多岁女人,满脸堆着笑侍立在旁边。
她不说话,云华也不说话。云华不是不好奇,但她知道若有人肯花这么大力气招待你在闷葫芦里,那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你做。那人的心情,一定比你的好奇心还急迫。
几人闷声不响呆了一会儿,女人果然先开口。她道:“谢六小姐今年是十二?”
云华不回答。连自己是谢六小姐,她都不承认。
女人又静了一会儿,问:“小姐跟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云华终于开口,道:“您何不问王爷去呢?”腔调不卑不亢。
女人笑了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既不说高兴、也不说生气,就那么笑微微的又立了会儿,问:“谢六小姐想家么?”
云华睫毛低了低。“家”这个字,对她这样死而复生的人来说,尤其的五味杂陈。
外头又有人来。
帐门一掀,异香馥蕴,环佩玲珑,乃是四个冠饰金花、带束蹀躞的端庄侍女,手里各挑一只香球,里头腾出细细的香雾。帐内诸人一见此四人进来,便一起拜倒。云华也起身肃立,只不知要来的何人,暂不敢拜。但见那挑着香球的四人,进了帐中,分列两旁,也拜倒,又有两个紫罗衣的华髻侍女,搀进一个桃形金凤冠四面垂大花钗、耳含核桃大明珰、身着弧线边大翻领窄袖宽身连衣曳地大摆红裙的贵人来,却是云华认识的,雪宜公主。
室内诸人俱已齐呼公主。云华也连忙大礼拜倒在地,口称公主殿下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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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浴中察破绽
……帐内没有一个人敢插进她们之中说一个字,连呼吸都细不可闻。香烟霭霭,倒也不浓,只是清清淡淡的漫出来,帐中似个浅浅的雾天。
雪宜公主慢慢道:“你以一己弱身,承泼天的担当,既如期完工,又使令工人伤亡减至最小,民众感戴皇家恩泽,本宫不至于遭骂名。你于本宫、于皇家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怎的不为自己辩护?”
正文 第十八章 浴中察破绽
帐子本不大,一下子多出五人,便有些挤。原先替云华推拿、并侍茶水的三人,退向后去,贴帐壁立了,那叩马车门的女人则依在案后侍立,雪宜公主带来的提香球四人,各择一角,将香球支起,随后两个奉立公主身后,两个雁翅拱立,一时分立得当,花钗相映、香烟如雾,帐中不觉局促,只觉繁华似锦。
雪宜公主上下看了云华一眼,叹道:“别来又已三个月。”
云华仍伏在地上,低眉顺眼应道:“是。”
雪宜公主叫她起来,握着她手仔细看看她:“还是憔悴了。老七那猴儿真真的毛糙!”
云华腼腆陪笑。
雪宜公主放开她手,赐她坐,问了些别来的事,云华自不敢瞒,雪宜公主却也并未问及什么私密要紧的关窍,只是泛泛聊了聊,却笑道:“我有一事不明白。”
云华心下打鼓,不知她要问什么、自己又当答不当答,口中只道:“公主请讲。”
雪宜公主左臂在膝上支起来,纤雅的指尖托着下巴:“我要把那几个屋顶都换过琉璃瓦,是有些为难了,不知你怎么赶出工期的?”
云华不意她问这个,大奇,面上老老实实回答:“并没换,只是在原来瓦面铺个架子,另加琉璃瓦,可以省去撤旧瓦的时间。”
“哦?”雪宜公主歪着头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云华奏道:“回公主,小女鲁钝,如何想得出工程上的事,是原有能工巧匠,思忖出这个巧法子。”
雪宜公主眨了眨眼睛:“这样啊。我又听说琉璃瓦面太光滑,工人铺到后来,无处落脚。都要另支架子以便攀援,又是一道大工序呢!可也想法儿省了?”
云华忙跪地谢罪。
雪宜公主“哎”一声,伸手拉她:“说着说着怎么又跪了,这个习惯很不好。我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云华不敢不答:“若一片一片瓦铺,必须在屋顶外再搭攀援架。为了赶时间,我们先在地面上扎出瓦架,每架一行、十来片瓦,固定得当后,整个架子搁上原来瓦面安置,比一片片铺设可省一半工时。但这样铺的瓦。并没有真正嵌在屋顶椽面上,其实不能挡雨。风雨来时,主要还靠原来瓦片阻拦。琉璃瓦只是起了装饰作用。从来未闻定制中允许这样的铺设法。是云华为迎王爷及时入住,擅自准了工人这般做去。罪责全在云华一人身上,请公主降罚!”
雪宜公主微微一笑,直起身子,道:“原来如此。”
一直起腰。中年贵族女性的威仪尽显,适才那一点点娇嗲,便消失了。
雪宜公主作女孩子时,其实也是顶顶懂得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后来岁数大了、地位又稳固,就不太做这种事。不过若是需要在谈话中放开对方的警备,她还是偶尔会采用这样的方法,眨眨眼、托托腮。句头句尾加几个咦咦哎哎的衬字,声音放得天真好奇,效果不错。
云华既已言无不尽,雪宜公主便放威仪,道:“你已知罪。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是吃准王爷护着。本宫不会罚你么?”
云华又跪到地上去:“小女真心知罪。违背了皇家定制,其罪滔滔,只盼莫连累家人,此事原是小女一人不知轻重、胆大妄为。”
雪宜公主指尖轻轻在案上划了划:“你怎么不为自己辩解?”
云华垂头:“罪已铸成,不敢砌词狡辩。”
帐内没有一个人敢插进她们之中说一个字,连呼吸都细不可闻。香烟霭霭,倒也不浓,只是清清淡淡的漫出来,帐中似个浅浅的雾天。
雪宜公主慢慢道:“你以一己弱身,承泼天的担当,既如期完工,又使令工人伤亡减至最小,民众感戴皇家恩泽,本宫不至于遭骂名。你于本宫、于皇家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怎的不为自己辩护?”
果然都知道。云华在王爷府工地的所作所为,雪宜公主果然都知道。
当时当地,云华功过,雪宜公主已记在心中。今时今地,云华是恃功邀赏、还是老实请罪,又是另一笔帐。
云华知道自己赌对了,口中却更加期期艾艾,只自责违了规矩、就是违了规矩,又赞公主圣明,只当这一关能过了。
雪宜公主却忽道:“其实从最初假托民妇言语婉谏本宫,你原原本本只为庛护那些苦役。这是为何?”
云华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雪宜公主锐利的目光。
像谢小横一样,雪宜公主看出云华那小小的奉承手腕。与谢小横不一样,雪宜公主看不上这种小手腕,她要看穿人的真心。
尤其是,这个人要嫁她心爱的七弟,她要撕开一切迷障,摸清这人的心地。
云华咬了咬唇:“小女,不忍见他们伤亡,不知为何,只是不忍。”说到此处,抬头。
目光与公主相接,清澈无伪。
雪宜公主等了等:“然后呢?”
“然后……”云华为难,“不知为何,就做了那些事。”
这是真心话。
但凡多动动脑子、为自己想一想,她从榴花会上就不该出头劝谏公主。
雪宜公主又盯了她足足半盏茶时间,放松了她,声音也真正变得柔和了:“倒是善心孩子。你小心些,今后服侍王爷,需以王爷为重,不可滥施善心,连累王爷。以这桩事论,若我大怒论你的罪,你的家人怎可能不受连累?你为了他人,害了家人,那便不是大善,是大恶了。”
云华眼眶发热:“多谢公主教诲!”
真心感激。
云华自己知道,原有这种见小失大的毛病。前世怜云柯一番求告,竟不顾他真私奔了对谢家名声伤害,也要偷金子给他用。今生怜那些苦役,倒也有想过公主是否会盛怒,赌有九成胜算,才出手。但若一着失误呢?谢家败在她手里,她……她,倒算替前世报仇了罢?
云华只有苦笑。
云华倒不知,那用架子铺琉璃瓦一事,既瞒不过雪宜公主、又如何瞒得过谢小横?谢小横不意云华在榴花会上横生枝节,本该盛怒,却奇雪宜公主并不降罪、反委以重任,揣摩之下,已知公主心意,便喜云华歪打正着。方装聋作哑,由得云华闹去。
雪宜公主几次试探,已真正把云华当成了弟媳。抚慰了云华一番,嘱她好生休息,缓步出帐。
曾叩云华马车门的那女人,也跟在公主身后出去了。
雪宜公主未与这女人搭言,只与她一前一后、行至又一帐前。倒侧身让了让:“章姑姑,您请。”
那女人欠身:“不敢。公主请!”
两人这般让着,帐内有人发了话:“都进来罢!让到明天去么?”
雪宜公主与章姑姑相视一笑。雪宜公主到底先了一步,进得帐来,拜见帐内那发话的人,原来便是太后。章姑姑名为沉璎。原是自幼入宫、贴身服侍太后的人,于太后身边立了。雪宜公主拜禀太后道:“女儿去见过那谢家的六姑娘了。”
太后笑问:“如何?”
“都说甘罗十二为丞相。”雪宜公主俏皮道,“女儿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