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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为定论。
而王与君女之子,流落他方,已不可复得。
正文 第一章 永巷冷馆
崔珩放下一卷本子,又拿起一本。
西戎忽然勾结北胡作乱,还雇了天竺、疏勒等国的战士,大举进侵中原。崔珩顿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他要平定局面。
主和者,杀。失地者,杀!
他一定能够度过这场危局。等度过之后,臣民们会千百倍敬畏他,尊称他为中兴之主,千载难逢的明君。
是的。太平皇帝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上天知道他的才能,特意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一展身手的时机到了!
但内心深处,他难以抑制焦虑:也许他一直高估了自己?也许这场战事是上天在嘲笑他?连日衣不解带处理军务政务,他的脑袋开始浑浊。怎样才能撑到胜利?也许他将节节败退,成为亡国之君,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深吸一口气,崔珩强求自己镇定下来。至少脸上不能有任何波动。
多少次,险而又险,他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凭着镇定的表现,鼓舞着手下人,终于化险为夷。如果连他都慌乱了,臣民们怎么办呢?
“我必能取胜。”崔衍在心中告诉自己。
然后他翻开这本新奏章。
里头弹赅一个罪人,管理未城。朝廷摊下征赋,此人竟然拿未城的石油和铁私卖给西戎换钱与牲畜。并且还私蓄妖宠。当地民谣说,一雄复一雄,飞入太守府……
崔珩厌恶的皱起眉头,批示:“斩!”
就把奏章合上了。
打开另一本,是谢云剑的军务。他仔仔细细的看,眉头渐渐舒展开一点,忽想起一件事,将刚才批斩的奏章重新打开。
未城?
他记得未城是派那傻子阿逝去守的。而阿逝的夫人,是老七差点要娶的女孩子。谢云剑的妹妹,谢六小姐……云什么来着?
他看,谢云氏,妻夺夫纲,总揽当地政务,嬖幸一双夫妻,后来知道那妻子也是男扮女装。两个男人经常出入太守夫人府,秽乱不堪。
“妻夺夫纲?”崔珩抿着嘴唇想,“阿逝愚钝不能视事,给他配这个夫人。就是准备让她代替丈夫主事的。秽乱不堪?难道是因为阿逝不能行人道……”他去翻云剑的奏章,云剑通篇说军务,没有一字提到胞妹。
崔珩叹了口气。
终于改批:“没入永巷。”
然后他将这两个本子都放到了一边。改看其他的,等一撂本子低下去,天边已微明。
“回雪。”他对旁边三帝姬道,“你也歇歇吧。”
三帝姬崔回雪生怕太监伺候不周到,亲自在父皇身边磨墨、描字。听得吩咐,放下笔,恭谨应了声:“是。”
眼窝下已有疲倦的黑圈,但没有起身离去。
崔珩没有离开书房,他不会走。
崔珩满足而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起身。
“恭送父皇!”三帝姬拜俯在地。
崔珩走到外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坐在椅子上,前仰后俯打瞌睡,一见他。忙跳起来:“皇上!”
崔珩心中柔软的触动。
这把岁数,得到这么个女孩子,是老天给他的恩赐。
裳儿是真的关心他哪!不顾自己青丝散乱、双手冰凉,先把他的手捂到自己怀里:“好了没有?休息休息,我给你捶捶肩。”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笑起来,“真是!满朝的事。哪有能办完的?皇上,告一段落了罢?”黑莹莹的眼眸期盼的对着他。
“嗯。”崔珩道,“我看到你……余世子夫人的卷宗了。”
“她。”裳儿呼出一口气,“皇上您就交有司,该怎么论怎么论,别为裳儿家里这个蠢透了的华妹妹,给皇上添堵。”
崔珩眼里逸出一丝笑意:“怎么叫蠢透了?”
“有些人看着聪明极了,实际上你就是恨他笨坏了。有着人看着笨坏了,实际上才叫聪明极了呀!”裳儿理所当然的回答。
崔珩拍拍她:“我先关谢云华到永巷去了。”
裳儿哦了一声,要紧且扶崔珩进行稳阁,便在书房旁边,小小阁间,是供皇上办公疲倦暂憩的所在。这个房间,本来是不许妃嫔进入的,怕干涉政务、又怕分皇上的心,但裳儿这样关心皇上,一点都不了解政务,又完全没有要“分皇上心”的那方面举止,只是开始推拿。
她手势又这么舒服。
崔珩舒服的吐出一口气,慢慢盹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问:“朕是否太宽慈了,以至于西戎敢起兵?”
裳儿不假思索回答:“我看是西戎发了疯才真!”
“哦?”崔珩阖着眼皮问。
“你说一个人儿子女儿都嫁到别人家,他还敢打人家,不是疯了是什么?西戎的生意全部都放在我们这边——好吧不说全部,也差不离了。他们也没撤商,撤了就让我们发现了对不对?然后他们就这样打哎!照理说两个人和和气气的能发财,还是打起来能发财?北胡打,那是他们没本事和气啊!西戎都已经从和气生财里赚到这么多甜头了,忽然打烂,打过去的能抵过生意路上的?所以我才说他们发神经嘛!”
崔珩心头一动,好容易涌上来的睡意全跑了,仍阖着眼,问:“他们为什么发神经?”
“会不会受什么刺激了?或者那边主事的根本换人了,换上的人是个神经?”裳儿咕咕的笑,“总之,两个人好好走着路,忽然一个发神经的先打了一拳,那算他占先手,人家没防备。正常人谁会防备神经呢,是不是?不过呀,到得后来,肯定是正常人赢啊!因为神经病说到头来怎么比不过正常人呢!”
崔珩长长呼出一口气:“所以,我们稳扎稳打,一定能操胜券,是不是?”
“当然我们操胜券。”裳儿瞪大眼睛,“西戎那些黑脸傻蛋怎么可能吞下中原?”
崔珩哈哈大笑,长身而起。
“皇上你干嘛?”裳儿一咕噜下地。
崔珩又往书房走。
“皇上你把心里的事办完了,一定要休息了!”裳儿追着给他披衣服,“不然皇后娘娘不放过我!”
崔珩又大笑,进了书房,笑声顿住。
书房正在开窗换气,后头木屏隔起一个小间,铺了被褥,三帝姬和衣而卧,听见崔珩的笑声,正揉着眼睛坐起来。
“怎么不回去睡?”崔珩心疼道。
三帝姬温婉的笑笑:“渴来饮,困来眠,处所也不怎么相干。”又问,“父皇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边已开砚试墨。旁边太监忙忙的相帮。
崔珩含着欣慰的笑,提笔,面色转为凝重,想了想,唰唰写下去。
云华进了永巷。
确切的说,永巷里的冷馆。
一般的罪人,进了永巷之后,立刻给分配各种苦活累活,干去吧!
宫里这种活,可是很多很多呢!
譬如刷马桶。当然罪人没有资格进各宫收集马桶,但人家收集好了,交给她们,让她们刷洗干净,要干净得可以用舌头舔——嬷嬷来验收时,确实会抽几只马桶请清洗者舔一舔……不想呕吐的话就下死力气多刷一会儿吧!
譬如洗衣被,很厚重的那种,特别在冬天,绝对是催命的节奏。
还有采露,天还没亮去收叶子上的露水,听起来很风雅,做起来那可要命,尤其考虑到为了不弄脏露水,提前要把凝露的叶子都擦干净……全都擦干净啊!真叫人一把辛酸泪……
还有捣香,听起来也很风雅是吧?好多香料在制香之前,看起来也不过是草根、树皮、石块,要捣成汁,或者捣成细末,很细很细……都绝对是累死人不偿命的体力活!
云华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其中任何一样……或者几样。反正半壁江山沦于水火,她确实有罪。洛月她们生死不明,她确实有罪。她手中确实掌握着一些权力、脑袋确实不算很笨、真要急起来确实有路径上达天听,这样的资源之下她也没有能救谁,那么……确实是有罪的。做点苦活,心里还能好受点。
结果,人家把她押进永巷,就往一个偏冷的屋子里一丢,结束。
云华呆了一会儿,想:“难道因为谢家的关系,买通了宫中,把我软禁就算数?”
她仰头四顾这个所在。
两间木梁瓦房,一敞轩、一闭门,天井小小,古老而破败。柱子上盘着龙,墙角遗留着金粉,这才有点宫廷的气息。
云华正欲举步往敞轩的瓦房里看看——有一角灶台呢!莫非是厨间?
又有个女人来,看也不看云华,大喇喇走到右边闭门的瓦房前,“哗”把门推开,扬声道:“绿奴!你说病了,这儿有个人来了。够了吧?冷禁还有个奴婢伺候你哪!”
回身就走,经过云华,好歹留了句话:“你的活就是照顾她。她要是死了,你要担干系。小心些。你就在这院子里,外头别出去了。”
好的。但是“她”是谁呢?怎么会到这里来?得的什么病?要如何照顾?会不会传染?凶不凶险?若实在凶险了治不好,云华要不要担干系?
这些全都不管了,女人像忙得不得了,又像害怕这个院子,举脚自顾走了。
云华叹口气,绕过天井角落的大树、树下一口八角小井,走到右边房门前,瞅着里头黑洞洞的,正不知该不该进,听里头一个声音道:“把门关关罢!这风灌进来,不好受呢。”
鼻音很重。
正文 第二章 流美人之死
云华跨进房里,掩了门,定了定,视线适应了,看见了里头样子,四四方方一个房间,没什么家具,陈旧的气息扑鼻,贴墙一张床,垂着布帐,旁边一个小窗洞,糊着不知多少年前的纱。
比六小姐当年的病房还惨。
人倒起霉来,真不管是在官家、还是皇家,要吃苦一样吃苦。
云华心下恻然,且先问个礼再说:“小女谢家行六,贱字云华,敢问——姑姑如何称呼?”
帐子留着一道缝,云华瞥见里头,本待叫“姐姐”的,生生把舌头扭回来。
那女子一脸苍老晦黯,头发蓬乱花白,看起来是个老太太……但若真是个老太太,怎么声音又不算很老?恐怕遭了难、生着病,容颜老得快,也是有的。云华心里踌躇着,且用了这个含含糊糊的“姑姑”。
那女子道:“我原叫绿星。”
这几字说完,就不再多言。云华等了等,发现她不会再主动开口了,暗忖:“怎么有这样寡言的人?恐怕背后有什么干系,她不敢说多呢?”
宫中秘密甚多,少知道些倒是福气,云华也知道,但小小院子,两人不知要共同生活多久,总不能就这样哑默着。云华想想,继续自报来历:“戎朝挑起战端——”
“怎么戎朝开战了么?!”绿星猛可激动起来。
“是……是。”云华迟疑,“怎么您不知道?”
绿星喘过一口气:“你不用怕。人家不是故意瞒我。若不许我知道的,一早准跟你交代过了。她们只是懒得告诉我罢了。他们——戎国吃下多少地盘了?”
云华咬了咬嘴唇:“还在打。我想他们终要败回去的……现在北、西、南,大概有一半的地盘,都在打。”
绿星奇道:“我们扛住了么?是谁在挂帅?”
“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