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般拿定主意,于大夫已跟着邱妈妈进来,垂手把脉,云华但觉手腕一暖,
于大夫的手其实也并不算多暖和,凌晨从被窝里被人拉出来,他的手简直是凉的,但谢云华手腕比他更冷,如一段冰雪。
于大夫心就往下沉。
明显的胸盈仰息、五藏不安、谷气衰微、血慢阳脱。人总要点血气才能活着的。谢六小姐再这么冷下去,怕要冷死了!得给她烧把火、活一活血,烧什么呢?于大夫胡思乱想,暖腹当然莫过于阿胶、福参,或者利害点,黄麻叶……
他脑门上磕着床沿的地方,又剧烈的抽痛了一下,像有人拿砖头揍他。一个词儿忽然蹦了出来:芩桂莪甘汤!
茯苓、桂枝、三棱、莪术、甘草,太普通、太平和了,不符合于大夫一贯以来的作风,但阵阵抽痛的脑壳,又容不得他多想。他提笔写下那张烂熟于心的药方,想想那抹指尖上的冰凉,还是不放心的添上一昧仙桃草。
像当初下苦楝柴胡一样,于大夫心是好的。他真心指望仙桃草能救活谢六小姐。
可是……他为什么听见空中传来隐隐一声哀鸣?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四章 繁花至暮
“这样就好了吗?”邱妈妈盯着药方上淋漓墨迹,不放心的追问于大夫。
呃……照于大夫的意思,其实能艾炙一下是更好。但未出阁的千金娇躯呢!撩起衣服给他烫艾?于大夫提都不敢提,只把药方交给邱妈妈。
邱妈妈千恩万谢的,又送于大夫出去了,这次只送到门边,让其他婆子接着护送,她自己紧抓着药方转回身来,对洛月道:“我照这个方子去取药,你把药铫子先烧上。”
洛月掀起帷帐,应了一声,乐芸在旁边瞥那方子,眉心一皱,指三棱、仙桃草那两昧:“这个,平常都没用过,府里的药房恐怕没存。”
云华可不也想到了这点!顿时就想骂“误人性命”。
须知谢府书香缙绅,规矩何其之大。男女眷分开居住,爷们那边院子或许还松动些,女眷的内院,门禁森严,大夫要过夜,二太太点了头、几个婆子陪在偏屋,还可以。半夜要走动,哪怕为了六小姐取药,除非惊动管事媳妇,否则腰门就过不去。还幸是六小姐一直病着,行出例来了,只要凭邱妈妈这张脸,任什么钟点,从六小姐院子到药房,一路都可走得。这药房也只限府中的药房,想出去抓药是万万不能。府里这药房备家人不时之需,只储了寻常得用的成药、外头不便现买的人参等贵重药材、以及府里人说明了要备的物色,至于其余药材,中医可入药的何至千万余种,怎备得过来?六小姐平常吃的药,也不过照方子多配些,或留在自己屋里备用、或一起吩咐给茶房慢慢熬制去。于大夫那帖狠药,因不是第一次说起,明珠为人周到,先叫药房把方上各昧药材都备了,以防六小姐真有个紧急,上头作主让大夫搏一搏时,外头采买来不及。
可于大夫再要写新的温补化瘀方子,任明珠那样周全的人,也不是神仙,猜不着几千万种药里他要取哪一种,怎能备好?势必要出府去抓无疑了。
要出府,就得先去问二太太,二太太为人,必定先道声“怎么好!府里可是嫂子当家,我须越不过嫂子去。”拉大太太来一同糟心。大太太说不定还要扯上老太太,非等天大明,抓药的出不得府去!这怎不误人性命?
乐芸眉毛竖了起来,骂道:“这庸医!他怎么不事先想好要哪几昧药,好叫我们早备着!”
外头,于大夫抓了抓耳朵皮子,好像有人在骂他?不至于吧!这时候的病人仆从,不应该赶紧抓药熬药去是正经吗?六小姐这身体像大战之后的废墟,再不调理,估计体温急剧下降、心跳停止,芳魂仙逝,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了。当然于大夫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没料到废墟的情况会如此严重,他临时开的方子也不知救不救得回来……嗯哼,这么一想,他又盼着六小姐的婢仆们拖!拖到天亮再抓药才好呢!自古病人与老人,最难熬过去是黎明前幽昧未晓时分,命火在这时刻最容易熄灭。叫他们拖!拖得药抓回来时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就不是他的错了,而是病人家里规矩大,延误了治病时机……嗯哼,他又抓了抓耳朵壳子。
“庸医!”乐芸再骂一声。她倒不是心疼主子,而是想到跑来跑去向太太们禀报的麻烦,她身为一等丫头从头要陪到脚,势不能偷去睡觉,因此恨恨。
云华俯在枕上,轻轻的又咳了一声。
谢六小姐每到这当口,向来不说话,没人想到她会发言,乐芸根本不睬她,只同邱妈妈计议抓药事宜。连忠心爱主的洛月,也只不过是忙去把痰盒又取了来,给主子备用。
云华那声轻咳,不过为引起众人注意,她好发话,不料成了这番效果,不由失笑,唇角向上翘了翘,竟连把笑容再扩大一点的力气也没有。先前她冷的,不过是手腕,如今,头脸肩胸都如冰雪,云华自己倒觉不出寒冷,只觉得室内诸人物越来越缥缈,竟像要随轻烟而去一般,幸得洛月抓住她的手,那赤忱热力又把她拖回人间:“姑娘!你身上这样冰!”忙忙要抱被子来,又催邱妈妈生火。
时节才入秋,别屋都没备火盆,只有六小姐这里,因她常年体弱怕冷,火盆竟是盛夏也不曾收起。乐芸抢过火钳道:“我来我来。邱妈妈你想法儿抓药去。”
抓药出府,不知要跑多少腿。趁外头跑腿踢皮球的时候,她好在火盆边打个盹。到太太前头碰灰的事情由人家去做,太太万一到六小姐屋里看一眼,乐芸还是小姐榻前勤恳侍奉的好丫头。乐芸算得门儿清。
云华此时顾不上跟乐芸生气,只怕自己等不到新药熬过来就断气。一夜之内,一个灵魂连断两次气,这也太扯了一点!外头大夫,恐怕指望不上了。她自力更生,招呼洛月:“你脱了外衣,进我被子来。”又叫住邱妈妈:“你且停停。”
洛月还当云华想人陪睡,呆呆想了想,丫头没有进小姐被窝同睡的道理,以前洛月陪着六小姐睡,最最亲密时也不过在小姐脚边再搭个被窝,像小狗似的蜷在里面,这次也照章办理。
云华用尽身体允许的所能呵斥:“性命要紧,顾什么尊卑,还不过来!”
洛月忙进云华被子。云华整个人缩在洛月怀中,才觉暖和了些。
她这一份冷,是因自己身体已无力产生足够热量,所以如繁花至暮,竟渐凋零,纵捂再多被子,也不成的,小小一个火盆烧在帐外,又怎及得被窝里真有个人暖洋洋的抱住。从此洛月的体温就是她的体温,云华暂时不用怕自己冻死了,集中精神吩咐于妈妈:“妈妈你歇会儿,且不用去药房了。明日——”看了看窗纸,改口,“今日是重阳,五更时分,碧玉姑娘必定开始发配各人工作,诸丫头婆子都要前往听令,邱妈妈你从这里走到碧玉姑娘面前,必无阻碍,然后你实话实说,道这药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她会用最快速度让你拿到药。”
一席话,并不算很长,云华要喘了四五次才说完,声音又微弱,邱妈妈挨近了也听不清,还是洛月替小姐复述了一遍,邱妈妈听真了,虽还不是很懂其中的机窍,难得看自家小姐如此冷静有主意,顿时也有了主心骨,搬个凳子坐到门口等五更去。
乐芸生了火盆,看洛月和邱妈妈各有差使,六小姐独独阖目养神不理她,本该乐得清闲,却不知为何生出些寂寞彷徨意昧来,蹩到床边:“姑娘,我做点什么?”
云华连眼睛都懒得睁:“你么,休息休息……天亮还有你劳累的呢。”
抓药由邱妈妈去跑腿了,明儿还有什么特别劳累的?乐云当小姐在跟她讲客气话。从六小姐这根木头嘴里,要吐出句客气话,真稀罕!倒叫乐云呆了会儿,才抱了个被褥在床边铺开,试探着又看了小姐一眼,见她不言不动、鼻息微微,似已睡着了。洛月不放心,将脸贴在她脖颈上,能感觉到脉动,这才松口气。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五章 芙蓉人情
云华是被药香惊醒。
刚刚睡了多久?怎么像有人跟她说话儿来着。她展眼看窗纸,天已明,但还没大亮,约在卯时。邱妈妈捧着新熬的药:“姑娘,醒醒,喝药了。唉还是姑娘说的对,碧玉紧忙的叫人帮我抓药去了。姑娘您喝一口。唉后门外就有药铺,可不转头就抓回来了。还幸都是药草,大夫说沸开了再炖一刻钟就好。若是用石料入药,那得多久?我看着姑娘这样就焦心……”絮叨个不住。
不,梦里不是邱妈妈的声音。
云华抿了几口药,身体渐渐暖和舒适,但还是疲倦,喝完药再睡一觉好了……作小姐,不用像作丫头时提心吊胆,偶尔生个病还怕误了主子的事,恨不能披着病衣就跳起来,轻伤不下火线。云华思量自己作明珠的日子,真是天天在苦战,风光固然风光,到底是个奴才,苦是真苦,竟不如作个小姐,也好,死一场都值……
唉呀,云华想起来,梦里是有人问她:你恨不恨?
她笑着回答:从丫头忽而变成小姐,若还生恨,叫那些更苦的人怎么办呢?
梦里那人又问:“然则你就不恨你自己枉死?”
云华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其实说到底,恨、抑或不恨,又能如何?身为体弱的庶出小姐,又能对长辈如何?
云华一口一口咽着药,想得呆了。
“姑娘今儿吃药倒乖。”邱妈妈欣慰道,“以前喝两口吐一口,还会悄悄把药倒了呢!”
云华一愕,现在算是知道六小姐的病为什么越拖越重迟迟不能好!生病的孩子还不肯吃药,这是有多么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洛月高高兴兴提进一个小布包来:“重阳糕!姑娘您喝完药,就可以吃糕点哦!”把包打开,“瞧啊,今年的糕点多漂亮!”语气充满诱惑。
确实漂亮,明珠亲手操持的嘛!而且,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糕点很甜哎!如果另一件事她也没记错的话……六小姐这病,忌辣,宜少进甜食,且不能过咸,总之要以清淡为主?
所以洛月为什么一脸“乖啊吃了药就给你糖吃”的表情摆弄那包糕点。难道她不知道这东西对小姐的病不好吗?!云华凝目洛月。
洛月会错了意:“姑娘,糕点就可以了啦,不可以吃糖!”想了想,“桃板也不可以。虽然洛月照你说的那口味又买来了……嗯,还是等你身体好些再吃!”
不吃药,还偷嘴零食……云华双目含泪,真觉得六小姐是自找死路!
“华儿,你好了?!”一阵香风,方三姨娘进了房间,眼睛在屋内一扫,见着洛月手里捧的重阳糕,便拈起一片来,给云华搭在额上:“我儿诸事皆高!”
是有这个风俗,长辈在重阳节早上给孩子讨个口彩。两手空空踏着晨曦进门的方三姨娘,这个口彩讨得还真方便!
说起来,她今天打扮得甚为明丽,狄髻溜光水滑,斜插短苏琼钗、后衬月牙花钿分心,耳畔一对秋水绿翡翠坠子,着桃花红衫儿,秋香绿滚青辫儿褙子,系天青缠枝莲裙子,裙下微露蝶花丝鞋尖儿。她向云华端详时,那股关切劲儿是发乎真心的。但即使在这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