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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听,知道柳承恩闭门不出,却早将各处的消息打探来了,只得无奈摇头。
马塞鸿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上就设宴,祝老将军一路凯旋!”
“费那事做什么?”柳承恩一笑,“待我去了延春城,不过几月,公子就也该带着众人步步跟上了。”
莫三忙慌笑道:“我也跟着柳祖父去,叫关绍,也跟着去。”
“三儿,你原本不是要留下吗?”莫思贤忙道。
莫三笑道:“思来想去,筹措粮草车马的事,大哥做得得心应手,就还留大哥在家吧。”
莫思贤嘴角动了动,就堆笑对凌咏年、柳承恩说:“两位瞧瞧,几时能叫两个孩子成婚?”
凌咏年望了一眼柳承恩,意思是叫柳承恩拿主意。
柳承恩不假思索地说:“等万事处置妥当了再提吧。”
莫思贤一怔,知道柳承恩是怕凌雅峥守寡,一时气得恨不得甩袖离去,到底忍住了,只说:“那三儿,就交给柳大兄弟了。”
“放心。叫敏吾、绍儿也跟着,有一堆少年郎打趣,却也有趣得很。”
“打仗,你也觉得有趣。”凌咏年笑了一下,被柳承恩瞪了一眼,心知二人的交情是回不去了,只得堆笑道:“那韶吾、佩文、雅峥,几时叫他们回家?”
柳承恩冷笑道:“这会子回去做什么?叫你家依着人口日子送了钱粮布帛来就够了。”
凌咏年虽觉这话没道理,但也没心去反驳,只得闷声应下。
马塞鸿笑道:“不如,叫佩文领着峥儿回家,跟舒儿作伴?听说,一个姓邬的女孩子,伺候在了韶吾身边?这女孩子的娘亲,不巧,又曾是伺候过韶吾母亲的人……”
柳承恩道:“我不知道这事,兴许是内人糊涂着办下的事,回头就将人打发了。既然都在,就趁着这会子商议下,如何对付朝廷吧。”
众人见他脸色缓和,纷纷跟着松一口气,就忙将他们商议下的对策说给柳承恩听。
莫三站在边上,听了一耳朵,忽地见柳承恩对他使眼色,登时想起明日或者后日就要启程,忙溜了出去,不敢直说去找凌雅峥,只说去见凌韶吾。
待被人领进一所院子里,瞧见大片翠竹下,凌雅峥跟马佩文两个正在竹林里烹茶,就斯文有礼地过去,先给马佩文见了礼,就对凌雅峥说:“柳祖父总算原谅了我们。”
“那什么时候出发?”马佩文问。
“只怕就是后日了,毕竟,这事已经拖延了很久。”
“我去叫丫鬟打点下韶吾的衣裳。”马佩文立时站了起来,握着帕子就向房里去。
“我后儿个就走了。”莫三不好去坐马佩文坐过的凳子,就拣了一截树墩坐下,两只手抠弄着树根上的瘤子,“你外祖父为你着想,叫我回来了再跟你完婚。”
“他不知道,是我怂恿你去的。”凌雅峥低头一笑。
莫三笑道:“你不过是将我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有什么怂恿不怂恿?”
凌雅峥笑道:“可我能装不知道,这样,你不就留下来了?”
“你若是那样的人,我岂会看上你?”莫三仿佛只是远行一般,平静地笑道:“我明儿个就要走,你可要我替你捎带什么回来?”
“我想一想,”凌雅峥掰着手指,笑道:“我好不容易守了几年的嫁妆,都交给哥哥了。你今次走,瞧着顶好的地,买上百来顷;瞧着哪一行做买卖油水大,譬如桂花油行情好,就买下几片桂花林;若瞧见那生丝前途大,就买下几片桑树林,总之,多多益善。”
“你真贪心。”莫三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一件再好不过的消息。”
“什么?”
“那片枫树林,如今是咱们的了。”
“整片?”
“整个山头都是,马大哥心里还是相中了京城,料想他没那改都的心。待天下平定了,咱们就去那前世皇城里住着,你若不喜欢那树林里的布谷鸟,就将它们全部撵了。”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凌雅峥咋舌。
“就许你外祖父瞧上湖州,就不许我们家瞧上那前世皇城?”莫三笑了。
凌雅峥会心一笑,既然莫思贤的女婿们都没死,那莫思贤背地里藏了金山银山自然不在话下,莫三定是劝说莫思贤拿了些银子给他,将此时不知多少钱的山头买下了。
“真怪。”莫三忽然说。
凌雅峥惊诧了一下,“什么真怪?”
“你我都不是守规矩的,我还当咱们告别时,定是……”莫三说着,眼前浮现出淫靡的景色,咽了口唾沫。
“呸!”凌雅峥啐了一声,笑眯眯地望着莫三,“你是情愿就这样说话,还是情愿……”
“就这样说话吧。”莫三赶紧地说,“心里留了念想,才会巴不得早早地回来。”
凌雅峥低头一笑,“此去路遥,我不能相送,这把梳子送你。”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把雕镂着红豆的木梳,正待要将木梳上缠着一根头发取下,就被莫三夺了去。
莫三将那根黑亮的头发缠在木梳上,用帕子紧紧地裹住,才纳入怀中,“你且跟舒儿作伴,等我凯旋回来。”
凌雅峥重重地一点头。
此时,马佩文才领着凌韶吾从房里出来,四人喝了一杯清茶,互道一声珍重,便各自散去。
平淡的仿若不是生离死别。
次日柳家摆下一场小小宴席,宴席上众人或不舍落泪或慷慨陈词,个个微醺地回了房。
凌雅峥随着众表兄妹向柳承恩、柳大舅、柳二舅等敬酒,也多喝了两杯,醉醺醺的被人扶回房,洗漱时还略有些清醒,待打发了邬箫语、孟夏等,独自坐在窗前吹了一会风,登时就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扶着高几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就重重地栽在被褥间,似觉有些闷热,便将衣襟撕扯开,听见一声细碎脚步声,低声道:“梨梦,端了凉茶给我喝一口。”
果然有人将她扶起来,将凉凉的茶碗送到她唇边。
抿了一口,凌雅峥说道:“梨梦,睡吧。”便星眸紧闭、眼睫微颤地向后躺去,见身边人挤来,习以为常地凑到他身边。
“知道我是谁吗?”莫三问了一声,见凌雅峥含含糊糊地说“梨梦,你这死丫头,总算回来了”,眼皮子不住地跳了起来,抬起头,望见她衣衫半解,露出一片绯红亵衣,瞅着那亵衣上绣着的龙凤呈祥,煞是君子地将她油绿的小衣拉拢遮住那亵衣。
“梨梦,别闹。”凌雅峥的头向身边人拱了拱。
莫三一时气恼,又伸手将那亵衣拉开,腹诽道梨梦指不定仗着自己是女子,先前占了凌雅峥多少便宜。待拉开了,偏又忍不住心痒,于是赶紧地给她重新拉拢,随即背过身去。
“梨梦,你没那么大的能耐……”
莫三听着凌雅峥嘴里来来回回都是梨梦,起身去讲蜡烛吹熄了,侧身支着头躺着床边,撩开凌雅峥额头上的碎发,掐尖了嗓子问:“小姐,你只说梨梦,怎么不提起三少爷?”
“三儿……”
莫三心中一紧,虽知道二人早已心心相映,但等着听她酒后之言,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三儿一定没事。”一阵酒香扑了出来,莫三喉咙一动,支着头,依旧看她夜里朦胧的侧影。
方才,他在自家宴席上,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凌雅峥,既然想了,就自顾自地离开宴席来到柳家门前,见了柳承恩,答应下不动凌雅峥分毫,柳承恩才肯网开一面放他进来……
“你祖父可盘算着,倘若我死了伤了,就立时叫你嫁了旁人呢。”莫三忍不住怨怼地说,瞅见暗夜里凌雅峥忽然睁开眼睛,只当她清醒了,却听凌雅峥冷笑一声。
莫三低头问:“你笑什么?”
“三儿一定没事。”凌雅峥睁大眼睛。
“睡吧。”莫三伸手去合凌雅峥双眼,见她眼角湿润,就说:“放心,我没事。”虽她翻来覆去只说一句话,但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就连上辈子登基了的秦勉、做了太子的秦征,这辈子都能遭逢不测,更何况他这个,只是兴许做了皇帝的人?“放心吧,蝉死了、螳螂残了,我这黄雀还活蹦乱跳着的呢。”
“你一定会没事。”
“好。”莫三应了一声,再低头瞧她,却听她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去了。
墙角下的夏虫高亢地鸣叫着,临近清晨,一阵露水好似雨水啪啪地砸在墙角下的芭蕉叶上。
莫三一遍遍地将凌雅峥遮住脸颊的碎发拂开,待一缕晨曦照射进来,便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趁着丫鬟们尚未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院子外,已经身穿铠甲的柳承恩摸着腮下胡须,蹙眉问:“当真没动她?”
“我三儿说到做到。”莫三昂然地说。
“怂货。”柳承恩一撇嘴,虽莫三不动凌雅峥叫他放心不少,但又觉莫三身上,少了许多霸气,若换个人进去,定要痛快一番才肯出来,“走吧。”
院子里,凌韶吾跟马佩文依依惜别后,就也走了出来。
马佩文见莫三也在院子外,心觉蹊跷,赶紧地进了凌雅峥屋子,见凌雅峥并并无异样,这才安了心,看她睁着眼躺在床上,就笑道:“怎不起来,好生送一送三儿?”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别,我可做不出那样。”凌雅峥转过身来,手搭在身边被压得微微下沉的褥子上,只觉无忧无虑湖面泛舟的莫三不过是她想当然的人物,既然他想趁着年少闯荡,就该洒脱地放手。
午间,马家打发了轿子来,凌雅峥就随着马佩文去了马家。
只见马家俨然成了个小皇宫,前院来往的,都是谋臣、志士,与前院隔着一个宽阔大花园的后院里,进出的都是各家前来请安的女子,就连凌钱氏、凌秦氏,也不得不识时务地带着元晚秋、白树芳进了马家来请安问好。
因秦舒那消息灵通,凌雅峥闲了就去秦舒那守着,一为帮助秦舒处置雁州府内的繁琐事,二为多多知晓外头的消息。
只见一日里凌雅峥拿了一叠整理后的拜帖给秦舒瞧,秦舒瞅着眼拜帖,就对凌雅峥笑道:“比起忙活着外头的事,这家里的事,更叫人糟心呢。”
“马家不至于糊涂到如今就拿着马大哥的‘三宫六院’为难你吧?”凌雅峥托着脸颊,坐在秦舒面前,翻了一翻,果然当初错过了秦征的闺秀,如今又将眼睛盯在了马塞鸿头上。
“马家人才没那样糊涂,如今借的还是我们家的势力,就连我婆婆,如今见了我母亲,还要抢着先问好呢。不独这个,就算是在凌家、柳家、莫家跟前,他们也不敢傲慢一点。”秦舒将那拜帖一丢,就拉着凌雅峥同看前面传来的捷报。
“柳老将军闹得果然在理,你瞧,他一去,就捷报频传了。”秦舒赞扬地道。
凌雅峥瞧了瞧,正遗憾莫三没送书信过来,就见秦舒将一封用蜡封住的信递给她,“本要给你送去的,偏你自己寻来了。”
凌雅峥低头接了信,只瞧一眼,就担忧地皱紧眉头。
“信上,说什么了?”
“……说梨梦七个月时小产,产下一奄奄一息男儿,”凌雅峥心扎了一下,暗暗为梨梦不值,“狗皇帝齐满拿了孩子跟自己滴血认亲……”
“结果呢?”秦舒赶紧地问,马塞鸿事事对她坦白,唯独跟莫三一同做的事,总是神秘兮兮,任凭她如何问,都不说一个字。
“结果,血融在了一起,孩子却没了。”凌雅峥不忍再看,就递给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