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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将俞良循声望去,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熟人:美子。他顿时也是一喜,经过了那段艰苦的九死一生日子,在这异国他乡遇到任何一个活的熟人,都感觉更加亲切!
俞良忙走了过去,抱拳道:“美子,别来无恙?”
美子个子比较矮,看俞良要仰着头,当下又左右看了看,说道:“进来说话,被人瞧见了不好。”
俞良也没多想,径直就走进去。美子急忙把门关上了。
俞良寒暄道:“这边打了几个月仗,美子过得怎样?”
美子端着一只粗碗过来,用不太流畅的汉话道:“总算是结束了……我们这等草民,一点也不愿意看到两国交战,早点言和的好。之前那些来打仗的武士,到处劫掠,又有一些骗子浑水摸鱼。”
俞良听罢心道:那些武士与我们是敌人,可不管怎样,却也是为了日本国流血作战。
但俞良读诗书明交际,显然不会在一个日本国女子面前说这等话,平白让人尴尬。
美子又道:“我为了自保,已经出嫁了,这房子就是夫君家……他是一个武士。”
“哦!”俞良听完屁股往上一抬,有种坐不住的感觉,这他娘的要是被那武士撞破,还不干起来?孤男寡女和他妻子呆在一个屋里,还关着门!
不过他马上又沉住气了,因为想起自己人刚刚战胜,这片土地已经属于许军管辖!
俞良抱拳道:“恭喜美子大喜。”
美子却撇了一下嘴,“没甚恭喜的。”
“你不满意?”俞良不禁问道。
美子低声道:“看到现在这个夫君,我忍不住会想起张寅恩公……汉儿知书达理,身材高大,又勤快努力、爱干净,对人很有诚信,一颗赤子之心,忠孝仁义信全有;性情温和,可在危急时却分外勇敢,张先生临死还让我先走。可现在这些男人,邋遢粗鲁,什么信义忠勇全挂嘴边,盗贼横行,遇事欺软怕硬,只知欺负良善毫无担当。”
她越说越伤心,还撩起袖子给俞良看伤,后来忍不住说道,“我一介小女子顾不上国家大义,只愿周围的人能好一点。难道日本国人生来就是这样?”
俞良答不上来,唯有好言不痛不痒地宽慰几句,因为他没法说,毕竟美子也是日本国人,她可以骂,俞良作为她的好友要是连东岛人一起骂,就有点侮辱人了。
他完全不关心日本国人如何,在这地方,他只对美子还有点兴趣。当下便随口安慰道:“两国虽曾有芥蒂,不过想来东岛人亦能自强罢。”
俞良虽在石见堡被围攻丢了半条命,但并不仇恨日本国人……他和兄弟们不远千里跑来占别人的土地,虽然受了不少罪,但似乎也无理由恨起来。
但俞良心里忽然有点看不起美子了,妇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石见国守着一座银山,本可以富庶无比,现在被许军强占了,何必那么感激许国人?
殊不知,许军将士干净体面的衣甲、壮实的身体,都是朝廷花大量军费养起来的。大许皇帝想方设法来抢钱,不也是为了本国利益,否则哪来这一切?
俞良想到这里没头没脑地随口道,“诸将士甘为圣人而死,皆因今上以诚心为国家谋。”
俩人坐在一张破木桌前,短暂的冷场,一起从破旧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尘土飞扬凹凸不平的脏乱街道。唯有明媚的阳光,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颜色。
美子喃喃道:“我听商人说,许国东京到处都是亭台楼阁,街巷上铺着平整的地砖,到处都干净整洁,人人都穿戴体面、有礼有节……”
俞良笑道:“乍看着实比大森好多了,不过每个地方都有穷困饥寒之人,不过所有人都过好日子。”
美子忽然道:“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去许国学歌舞。”
俞良道:“你没见过大许歌舞,怎么知道好坏?”
美子看了一眼俞良身上穿戴的锻造精良细密的衣甲,微笑道:“只要是许国的东西,想来一定是好的。”
俞良大笑道:“大梁的月亮也比东岛圆,哈哈!”
他随口应付几句,兴趣不大地想找借口离开,便道:“若是你夫君忽然回家撞见,怕有误会。在下先行告辞了。”
不料美子道:“他随庄官去国司了,一月两月不见得能回来。”
“哦?”俞良忽然想起了张大在石见堡说的话,说什么不该放日本国小娘之类的。当下便不动声色道,“美子,在下给你引见一个好友何如?”
美子微笑着点点头。
俞良大喜,当下便从后门溜出去,追上运粮的人马。将士们见他回来,“嘿嘿”揶揄地笑起来,俞良不管他们,径直喊道:“步卒张大!”
“小的在!”魁梧的一个大汉走了过来,执军礼道。
俞良小声道:“听上头说石见堡要换防,咱们要回东京了,老子本来是想回去再兑现承诺,不过眼下有不要钱的,今后别怪老子有好事不想着兄弟。”
张大听罢似乎明白啥意思了,顿时涨红了脸。
“走!杵着干甚?”俞良喝道,“过了今天没机会出堡垒工事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忧伤飘荡的雪
破旧的院落中,三十余岁的庄稼汉张大闷头胡天黑地。以前无数个独睡的夜晚,他无数地想过这事儿的滋味,真正尝到时却有点不一样,反正很激动,浑身的血液都已沸腾,却不知道为何激动,也记不得过程便结束了。
美子笑吟吟地起来,给他烧水沐浴。张大泡在水桶里,从门缝里见她正在捏饭团,这时才想起,真的是饿了。
等美子将饭团烫热,走到桌案前,跪着将木盘放在桌子上。
张大何曾被人这般侍候过?他心里非常高兴,无奈嘴笨愣是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抓起饭团便狼吞虎咽,也没尝出啥味道,似乎有点酸咸的作料。
这时美子开口道:“大郎,美子的款待还算周到么?”
张大急忙使劲点头。
美子便小心翼翼地轻声道:“你把我带回大许东京,我天天这么服侍你……”
张大伸着脖子把一大口饭咽下去,说道:“俺回去问问,就是能否带人。”
“你同意了?”美子喜道。
张大闷头道:“得先问问准不准。”
美子道:“大郎别忘了我,我等你。若是准许,大郎便来接我。”
张大在美子依依不舍的相送下,天黑才回到土堡营房。他急着就去找俞良……士卒一般找十将,毕竟在都头和指挥使面前都不方便说话。
张大目不识丁,说话也简单,几句话就把事儿直说了。
俞良听罢瞪眼道:“你把她带回去怎么弄,做媳妇?”
张大点点头。
俞良骂道:“你这厮没出息!那美子和窑姐一样的妇人,现在还嫁人了,你就娶这样的妇人为正妻?”
张大却道:“俺在大许不过是个破落户,年纪又大,能娶到女人就成。”
俞良摇头道:“以前你是破落户,现在是大许卫军士卒,何况一回朝的赏赐必不会少,还是破落户?”
张大立刻问道:“能有多少赏赐?”
俞良想了想说道:“照禁军以往灭国之战的报酬,像咱们这种在要害之地立功的人马,普通士卒至少不低于百贯之赏。”
“百贯?!”张大的眼睛都瞪直了。
俞良笑道:“我这是往少了说,怕夸口大了,万一没那么多你们问老子补足!”
他见张大还在发愣,便不动声色道:“恐怕你也知道行情,买一个黄花闺女也就八九贯。”
张大道:“我不嫌美子。”
俞良又劝道:“当你是兄弟,我得告诉你实话。那日本小娘可不是看上了你,她只是仰慕大许国而已,欲借你之帮助去往大许地盘……她以前是下职司高崎养的小妾,并非安分之人,肯定不会织布、持家。”
这下张大立刻就开始犹豫了,大约是俞良所言不会持家,脱口便道:“那除了生娃,还有啥用?”
俞良也道:“我也想问你这事儿。何况回国水路遥远,军中有军法,上头准你一个士卒私带妇人?”
俩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东岛指挥张建奎部在大森又驻扎了两个月,直到韩通水师主力要回国时,才让他们换防,用船运回大许休整。
两个月时间不短了,俞良等人再也没提起那日本国小娘。
东岛指挥登船时已到冬季,大雪纷飞。大森城寨的一座小院里,美子伸出双手捧在小嘴前,一面望着街上的积雪,一面往手心里吹了口白汽。
她猜测那个军士不会再来,只是很多日子的等待变成了习惯,每天都要来看看那条路。天气很冷,街道上几无人烟,唯有飞扬的雪花,飘飘荡荡徒增忧伤。
……韩通部班师人马,海路陆路跋涉,回到东京时已是次年(始兴三年)正月底。
众军方至安远门,忽然一声鼓响,大许都城上的钟鼓齐鸣,接着奏响了浩大的破阵乐。将士们颇感意外,便见一群文武在枢密使王朴的带引下,以隆重的排场出城迎接。
一个文官上前大声宣读圣旨,盛赞韩通与诸将士为大许英豪,击败了与天子敌对的贼寇。为天子定鼎东岛,扬国威于海外,宣王道于番邦,名君臣大义宇宙规矩,功在社稷、利在亿兆子民……
当着文武百官无数百姓,极大的荣光加在韩通头上,他的脸色涨红,连几个国公都露出了极度羡慕的目光。
正月的积雪还没化完,天气依旧寒冷,但从望春门到马行街上,简直是人山人海,人们不顾寒意出来围观凯旋的将士和浩大的礼仪排场。有司官吏沿路大声叫嚷着在东岛大获全胜的功绩,东京热闹非凡。
及至宣德门外时,忽然有人叫喊:“官家在城上!”
一时间军民哗然,接连的强盛国势、明显感受到的日渐太平富庶,让大许皇帝郭绍的威望无以复加,御街上热情的万岁呐喊便可见一斑。
站在城楼上的郭绍穿着毛皮大衣……在幽州时宦官置办的那件旧大衣,主要是廉价的羊皮,不过郭绍显然不再需要昂贵的装饰,他穿常服时身上难以找到一件很值钱的东西。
这时宦官大声道:“官家言,朕日夜盼望东岛指挥诸将士回朝,朕有此铁骨忠肝之壮士,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当着无数官军和百姓,郭绍亲口只提东岛指挥,无形中给予了这部人最高的嘉奖。
郭绍就露了一面,宦官又喊道:“圣旨,宣靖国公韩通觐见!”
郭绍一从女墙离开,宦官急忙拿着黄伞遮在他的头顶,哪怕天上没有下雪。他用右手握着拳头,压在嘴边,忍着小声咳了一下。宦官王忠急忙道:“官家快进城楼,外面风大,可别染上风寒!”
“朕甚么风浪没见过,不会如此弱不禁风。”郭绍笑道。
王忠道:“奴婢还得叫御医署的人给官家瞧瞧。”
郭绍不动声色地说道:“让陆娘子来瞧。”
这时韩通已进宣德门,在城楼下便主动解剑,从石阶上昂首走上来。城楼上还有魏仁浦等一众文武,大伙儿的目光全在韩通身上,魏仁浦大声道:“大许的英雄回来了!”
文官们也纷纷拱手敬佩地作揖。
韩通听得叫一个受用,他的动作有力而僵硬,完全掩饰不住那一份激动。走上城楼就叩拜大喊:“臣韩通奉旨东征,幸得不辱使命,吾皇万寿无疆!”
“平身。”郭绍道。
韩通从地上爬起来,有点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色金属,双手捧到头顶:“臣有此物进献陛下!”
众官纷纷侧目,一眼就猜出来了,那是白银!
这才是重点,韩通从东岛回来得到如此殊荣,不仅仅是征服东岛的国威和脸面,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