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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延环没有回应,他坐在那里仿佛被粘住了似的,浑身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深深的无力感和无奈涌上心头。
……当天傍晚,大都府行馆官员奏报,河东军主帅杨业不辞而别。其随从人等、车马、仪仗、行李衣裳等什么都没带走,走得十分仓促。
很快杨业的随从就被宫里的宦官以及枢密院的人带走,枢密院连调三批快马传令关隘扣留杨业,但似乎来不及了。
数日后,宦官杨士良急匆匆地走进蓄恩殿,走进白汽弥漫的房间,在光头郭绍旁边沉声道:“陛下,罗延环畏罪自裁。”
郭绍听罢嘴角一阵抽动,低声问道:“怎么死的?”
杨士良想了想道:“他用一根尖木头卡在砖缝里,对准心头,身体倒在尖头上把自己刺死……御医言,罗延环死得很快,没遭什么罪。”
“心脏不在心口,在左边。”郭绍沉重地说道。
杨士良不知怎么回答,只道:“是。”
郭绍闭上眼睛,很久也没说话。许久后他再次开口道:“你告诉大皇后,以国公礼厚葬。不再追查护国公所有罪状,封其长子为伯爵。”
“奴婢遵旨。”杨士良道。
郭绍略微翻身,把面朝墙边。杨士良便躬身道:“奴婢告退。”
……一大群宦官宫女簇拥,抬着一副用帷幔遮掩的大轿行至滋德殿前,但轿子上没人。这是大皇后的仪仗排场,等着送她去金祥殿上值。
嫔妃们来到滋德殿,纷纷侧目看着那顶轿子,默默地走上滋德殿的台阶。大皇后要先在后宫大殿接受众嫔妃的拜见,然后才去前朝。
一群女子神情不一,不过大多都很少说话。地位低的不敢在皇妃们面前叽叽喳喳,地位高的几个人心情非常不好。官家中毒之后,除了大皇后,很少有人能见着官家了,听说只有淑妃(玉莲)还能见着。
官家刚有好转,又在大殿上昏倒,好歹未知。不仅外面的人心惶惶,宫里的人也很不安生。几个高位的嫔妃心事重重。
周宪已无父母兄弟,周家凋零,偏偏那周端竟然牵扯上谋反大罪……周宪自知,除了自己的容貌姿色,在东京皇城已经没有其它价值。可是现在郭绍卧床,纵有国色天香又有何用?反倒遭人嫉妒,所以周宪能不说话绝不开口,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特别是在符金盏面前,若有差池,周端的事就能让周宪在宫里很不好过。
皇后之下,地位最高的就是李贵妃。李贵妃也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最近变得比以前还要恭顺谦虚。不过李贵妃生有皇子,李处耘虽死,李家仍然是国公之门;实际上她仍然是皇宫里除了符家姐妹之外、最显赫尊贵的女人。
贤妃李月姬最不好受。据说她爹反叛被俘,正在押解回京。从她脸上的焦虑就能猜到她的心境……还有宫廷中私下的议论,李月姬可算是宫里最大的笑话。
异族党项人,成为贤妃的唯一作用是以前朝廷为了拉拢平夏党项首领的联姻。现在,平夏之地尽入大许,首领李彝殷多次反叛后被俘,献酋之后很难活命。等朝廷杀了李贤妃的爹,李贤妃还留着作甚?
几乎没有人可怜李贤妃,因为这女子刚进宫时行事乖张、脾气不好,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倒霉了,大伙儿议论的是“四夫人”之一的高位空出来,谁能上位?
周宪其实对俗世之名已不太热忱,南唐国灭后,她曾想过出家。但是听到有人私下议论她可能替代李贤妃的位置,也有点兴趣了……周宪一直是不太看得起她的表姐和多年好友陈佳丽的,但是到头来竟然比陈佳丽不如了,这让周宪有点难以接受:虽身在宫廷,却无皇妃之名。
花蕊夫人的机会比周宪稍有不如。直到周端的大案一发生,事儿就有点朦胧了。
不过这些私下较劲,都因皇帝卧病而淡化。大伙儿最担心的是以后的宫廷局面。
一众人走进大殿,见符金盏已端坐在上面的御塌上。她身穿紫色官袍,头戴幞头,正是要去掌管天下大事的派头。
金盏穿上男装,身上已无珠光宝气的东西,却依旧莫名有一种贵气,或是深色衣裳反衬出她养尊处优的玉白肌肤,以及姿态之间露出的雍容之故。
“妾身等拜见大皇后。”满殿的女子一齐屈膝作礼。
就在这时,符金盏身边的郭翃跑了下来,径直拽住了李圆儿身边的郭璋,摸出了一个玉碗儿,说道:“皇兄看这个。”
符金盏看了他一眼,说道:“平身罢。”
“谢大皇后。”众人齐呼,各自悄悄看那俩小子。两个皇子关系很好,偶尔会闹别扭,但在宫里也没别的玩伴,大多时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郭璋道:“做什么的?”
郭翃比划着说道:“在碗里放些米,咱们还得找个筐子和木棍绳子。等鸟雀儿来吃,便拉掉木棍,嘿嘿……”
“大哥哥,二哥哥,我也要去。”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是玉莲的养女,有个俗气的名字:郭金锁。
郭璋却道:“父皇有恙,母妃和姨娘们都很担心,我们别惹她们生气的好。”
符二妹听罢说道:“翃儿,你瞧璋儿多懂事!再看看你那捣蛋样儿!”
郭翃听罢向他娘吐了一下舌头,根本不怕,却见符金盏看着自己,一下子老实了不少。
符金盏开口道:“左辅政回京了,你们三个一起去文华殿学识字。”
郭翃翘起嘴,嘀咕道:“不是说好了和周教头学骑马射箭……”
符金盏道:“文武都要学,前些日子一直在北苑学骑马射箭,现在要补补识字了。等你们父皇身体调养好,得问你们功课。”
符二妹也道:“听大姨娘的话,金锁也想和你们一块儿,去学识字你们三个就能一起去。”
玉莲听罢抬起头看着二妹,二妹报以善意温柔的笑容。
金盏不由分说道,“来人,送皇子公主去文华殿。”
几个宦官宫女过来,好说歹说让他们走,折腾了一番。郭翃被拽着手,“叽叽咕咕”很不情愿地被拖着出去了。
等小孩们走了,各宫嫔妃女官才陆续禀奏用度、支取等诸事。符金盏耐心地听完,只是偶尔说一句话。
然后她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本宫还有别的事,你们随意罢。”
下面的人立刻执礼道:“恭送大娘娘!”
金盏在前呼后拥中出了滋德殿,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早已准备好的大轿。前面的宦官喊道:“大娘娘起驾!”
一大群人缓缓沿着中轴大道南行。最靠近大轿周围的人,除了拿着拂尘的宦官曹泰,便是十几个身穿袍服梳着发髻的女子,全都是利索的翻领长袍。
帷幔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时不时能看到符金盏在上面歪着上身,手微微握成拳头支撑着头,眼睛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她闭着眼睛时,周围的人依旧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敢大意。大伙儿知道她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更无人知道她在沉思着什么。
宫廷内外,许多消息在私传,什么杨业要造反了等等。人们心里不安宁,却也只能安守本分,因为谁也看不清世上的迷雾……或许,大皇后可以。
第八百六十四章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站在龙山上,能俯视辽西堡及整片地方,因为许军的堡垒修建在平坦靠海的地方。
萧思温迎风观望着面前的景象,海面一望无际直到天边,灰蒙蒙的海岸上,躺在地面上的辽西堡仿佛在大地上铭刻的一个图案。
风声之中,隐隐夹杂着人群的嘈杂。平地上一股股人马在距离辽西堡近一里地的地方,那都是一些奚兵、女真兵,簇拥着一架架云梯,从高处远望,就好像是一团团蚂蚁在搬运昆虫一般。乍看人群好像没有移动,但盯着看一会儿,能发现他们正在向辽西堡靠拢。
骤然之间,忽见堡垒上火光闪闪,一串串白烟冒了出来!少顷,才听到“轰隆隆……”炮响从风中传来。
辽西堡上的动静最大,奚兵和女真兵那边没什么阵仗,只见到一架云梯倒塌了。堡垒上的浓烟连续喷了几轮,远处不断有云梯断裂倒塌,人群渐渐稀疏地向周围扩散,好像受了骚扰惊吓的衣裙。没多久,几乎全部的人马都陆续向远离辽西堡的地方退却。
萧思温见状,转身离开了山边,对一个契丹人道:“不必再攻,收兵!等到了下午,再派人去劝降。”
杨衮上前道:“萧公,这样劝降,许军不会投降。”
萧思温道:“试试无妨,对他们说许国皇帝郭铁匠快死了,已顾不得他们。”
杨衮沉吟道:“上次咱们去劝降的人被杀了,这里的许军守将态度很坚决。末将觉得,只要有军需、粮秣补给,许军肯定不会投降……辽西堡西南边有一条运河,还没完工,但已容得下小船通过。咱们得先想办法切断这条运河,阻止许军从海上的粮道,方可逼迫辽西堡守将投降。”
萧思温道:“辽西堡距海一里地,运河全段在炮弹轰击之内,如何切断?”
杨衮道:“总得从这地方着手想办法。”
萧思温哼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围了辽西堡那么久,若能想到办法,何必现在才想?
萧思温道:“老夫看,不用只盯着那土堡。眼光要往大处看,许国人要是想靠这样修堡占我广袤渤海之地(东北),没有十年八年耗费无算不会有成效!他们的方略不是这样的,不然在此前李处耘率大军去西北作甚?”
杨衮点头道:“许国人还是想靠骑兵,向西扩地是为了战马。”
萧思温道:“正是如此。他娘的,许国南边那么多地不去占,非盯着咱们的膏腴之地。”
杨衮不动声色道:“郭铁匠若是挺不过鬼门关,这些威胁都不是事儿。”
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再说话,从山上下来,带着一队精骑,回营州去了。
……及至营州行辕,马上有人对萧思温道:“范府事有要事禀报。”
萧思温对着一副铜镜,先整理了一下帽子和衣领,头也不回道:“让他在大堂等着,本公随后就到。”
他说罢从侍从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一番脸上的尘土,又用手指捻顺嘴唇上的胡须,这才前往大堂。及至堂上,见耶律斜轸、杨衮、范忠义已在那里吵吵嚷嚷。
耶律斜轸道:“杨业为啥跑?!”
萧思温听罢立刻觉得对这事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时有人说道:“萧公来了。”众人纷纷以手按胸鞠躬,范忠义依旧抱拳作揖,不过都没说话,此乃哑礼。
萧思温先在上位稳稳地坐下来,不管怎样,自己的仪态和地位还是要随时注意的,连大将耶律斜轸在自己面前也要矮一头。
范忠义上前恭敬地拜道:“下官得到消息,八月初一,奉旨进京的杨业突然离京逃跑,此事颇为蹊跷。”
萧思温问道:“你如何知道他是为了逃跑?”
范忠义道:“他离京前从车马行租马、只带了一个随从,正好被咱们的人看到。那细作设法去车马行打探,杨业租马时连钱也没带足,把玉佩压在了车马行,可见行程非常仓促。城门附近的眼线也证实杨业慌慌张张离开东京之事。
另外,开封府、许州州府共有三个小吏在许国朝廷清查中幸免,开封府吏员密报,八月初一当天杨业留在东京的随从被扣押,许国官府派了快马出京北上,估摸是为了堵截杨业而去。
那三个小吏告诉斥候前哨,希望能举家迁往辽国居住。”
耶律斜轸不动声色道:“范府事受萧公重用,身居要职,已有契丹贵族不满了。”
范忠义轻声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