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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不再多言,执礼拜退。
此事在朝中主张很多。有的主张向交州增兵,以重镇为据点、沿主要水路修建驿道驿站,沿驿道形成无数城、堡、哨三级网状统治秩序,全面占领交州,实行军制统治。进攻丁部领的地盘,搜捕要犯,拉拢分封当地豪强,流放中原罪犯、迁民户,送种子耕牛减赋税,建学馆教谕,王化百姓,颁布律法……耗费不知几何,更不知何时起效,花销是个无底洞。
有的主张放弃交州,占海岸据点,慢慢拉拢新起交州势力。以许军几百人就能牢牢防守一座六花堡的法子,这种主张十分节省。
郭绍没有表态,只是又感叹了一次:“人心不得,认同难求。”
不久,西北杨业的奏章到达了东京。
郭绍获知杨业以微小代价平定陇右、河西,让诸部臣服,这才感到有些欣慰。又细瞧杨业和卢多逊提出的方略,赞道:“立意长远,着手务实。”
不过郭绍明白西域那边,比河西陇右各族混杂的形势更加复杂,还有教派的问题。西域太远太复杂,将影响力和势力西扩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没有终南山捷径。
他一面与大臣商议,准了杨业的奏章,一面欲提醒杨业不能莽撞。
宦官杨士良密奏,西北回来的马队,有文人幕僚游说枢密院。郭绍便叫杨士良派人去,召幕僚觐见。
郭绍一番话没有落到纸上,屏退左右,对杨业的幕僚说了一番话:“尔等既到东京一趟,回去给杨业带一句话:此时此景,冒进非上策,稳妥方明智。”
别无他话,不过郭绍清楚杨业肯定能懂。
杨业的幕僚既然来东京一趟,交州发生了什么,消息能不带回西北?曹彬已经让皇帝有些失望了,而杨业已经把平定陇右河西的威望功业攥在手里,不输就是赢,冒险行为只适合寄希望绝地反击的劣势者,“稳妥方明智”便是此意。
一个月后,曹彬的奏章到达东京。他再次上奏,请旨增加军费,提出了新的方略。
曹彬请设“交趾行省”,欲沿交州东海岸建立海港和堡垒,然后沿太平江修据点和驿道至螺城。以螺城为交趾行省大都府,占领大都府和通向东海的要道地区,然后逐渐拉拢交州人到大都府和地方任职,剿抚并用治理交州。
郭绍在议事殿询问中枢大臣的建议,认为这是比较中庸的弥补之策,便采纳更了解实地情况的曹彬的建议。同时下旨召回冯继业,让曹彬重新任命将领。
攻略交州,是郭绍经过了很多努力,才在朝廷里决定的国策。他自认为这件事意义重大,所以不管怎样,也不愿放弃,非得走下去!
此时西域和交州同时变成了旷日持久的坚持。
郭绍站在金祥殿高高台基上,望着空中涌动变幻的白云,心里琢磨着曹彬和杨业,隐隐之中,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和上天交流……一种宿命感涌上心头。
杨业这个原本在青史上留下了很大名声的人,在这里或许依然应该脱颖而出。命运在绕了很多弯后,似乎面目全非,又似乎很玄妙地很相似。
那么,大许朝的宿命是甚么?千年之后,或许就有“秦汉唐许”之称罢……
第九百零九章尚可争取
东京的圣旨耗时日久,几经辗转才到交州,皇城对王朝最南端的消息传递已有点艰难,冯继业奉旨回京述职。
冯继业至广州,到曹斌的中军行辕求见,不料吃了闭门羹,被告知大帅出门去了。并留下话,言冯将军奉旨述职,应尽快赶往东京,不要在途中无故逗留。
既然留了话,便知道冯继业回来,这是故意不见!
冯继业心下沮丧,刚出得城门,便听到郊外传来一阵阵的火器声音。他当下便骑马循着声音找到一处校场。
但见校场上许多步卒正在训练,噼里啪啦,硝烟沉沉。冯继业在远处转悠了一会儿,眼尖地发现校场边房屋附近侍卫林立、旌旗甚密,料想曹斌可能在此巡视。
他拍马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在一里地开外就依稀认出了前呼后拥的曹斌。冯继业立刻厚着脸皮上去嚷嚷要见曹公。
侍卫终于准许冯继业上前,却见曹斌好像没看到他一样,忙着对校场上指指点点,只顾与部将说话。冯继业抱歉大声喊道:“交州军前锋冯继业,拜见曹公!”
周围所有人纷纷侧目,曹斌这才转头过来看着他,脸上十分不悦,又带着别的复杂情绪,看起来就好像是吵架赌气的人一般;有点埋怨,却并无愤恨敌视之情……曹斌似乎找到了收拾烂摊子的办法。
冯继业忙道:“末将自知莽撞,惹恼了曹公,此番路过广南,前来赔罪。”
曹斌皱眉道:“免礼了,进去说话罢。”说罢将手里的鞭子丢给侍卫,翻身下马,往后面的兵营房屋里走。冯继业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到一间简陋粗糙的房屋里,随后吕端也走了进来。
冯继业恬着脸道:“末将观校场上的人布阵列队十分荒疏,敢情是曹公新募的人?”
曹斌毫无征兆地发怒道:“还不是冯将军干的好事,给本帅添了大乱!不然何必如此麻烦?”
“这……”冯继业尴尬道。
曹斌深吸了一口气定住情绪,直言道:“那些人都是广南各州县牢房里、矿山中的罪犯。等练成后,便与卫军征募的死士一道去占城、马六甲。”
“原来如此。”冯继业若有所思道。
吕端这时终于开口道:“冯将军奔袭螺城,烧杀劫掠,看似大功,实则坏了曹公大略,负了官家厚望。曹公欲另寻他路将功补过。”
曹斌道:“官家很久之前便曾提及以远在南海的马六甲海路为界,圈定大许海上势力;只是受困于海路太远,一直未能施行。今南面军府占有交州据点,我与诸公反复权衡,以为从‘太平堡’出发,沿海岸至占城如囊中取物;再南下至马六甲,择地修大小六花堡,可助官家完成大略。”
曹斌沉吟道:“此番我南下是功是过,我觉得还可以争取一番。”
冯继业忙道:“末将知错了!曹公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末将亦愿将功补过!”
“冯将军直捣螺城,何过之有?”曹斌冷笑道。
冯继业道:“末将惭愧,只因心急贪功……”
曹斌这才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用你,圣旨召你回京,冯将军先回京再说罢……不过,冯将军还想今后有人敢用你,得改改原先的脾气。大许已不比当年中原混战之时,凡事必有轻重大小。冯将军出征之前,我是不是很清楚地说过朝廷意图、大略部署了?你再想想,此番在交州所作所为,与大略有甚好处?”
送走冯继业,曹斌也忙着叫吕端写奏章,请旨准他继续南进。
奏章请增设三个行省,交趾行在省、占城行在省、马堡(马六甲堡垒)行在省。除交州之外,其它地方的策略是修建海港堡垒,拉拢当地国主首领,册封大许各行省大都督。
这番方略,吕端出了很多主意。曹斌甚是赞赏,提出上书举荐吕端为枢密府事,以为回报。
彼时交州局面失去控制,叫曹斌顿足的原因不是怕被治罪,而是争取护国公之位的大好良机平白丢了!但现在他又想到了新的门路,一下子号称增加三大行省,拓展大许势力,这功劳摆上台面也是十分振奋!
交州之势,并不能一锤定音,花落谁家?曹斌觉得还可以争取一下。
他一面准备,一面决定派快马北上送奏章。
……
此时东京日渐寒冷,看样子今年第一场雪也不会远了。冬季是最后一个季节,一年转眼即逝。
皇城养德殿依旧暖和,生长在盆里的常青植物让这里少了几分秋冬的萧瑟,显得生机盎然。哪一株植物枯萎了一条枝叶,郭绍心里都一清二楚,时不时给它们浇水已成郭绍的兴趣之一。
绿意之间,墙上和桌案上都是地图,还有临时搬进来的卷宗和奏章。
郭绍站在墙边,看着地图下方粗糙毫不精确的线条,他怀疑那些岛屿的形状也画得不对,但现在没别的办法,能对遥远的地方能有些许了解已经很不错了。
而今他只能依靠这些图纸和文字来掌握自己的地盘。
大事便是这样,一个人无法实地把握每一个地方,只能借助别人和这些图文;而真正能掌握的,只有小事,如殿中那些花花草草的生长,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
桌案上摆着一份翻开的奏章,上面描述着交州行省、占城行省、马堡行省,郭绍却只能看着图上那些极度抽象简陋的线,努力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靠想象去搞明白那都是些什么地方。
占城,应该位于“越南”南部地区,占城稻很有名;整个越南地区光照水源充足,粮食产量很高,从资源来看,占领这个地区有实在的好处。
昨日郭绍问礼部,占城国主在(后)周朝时曾派人朝贡。大许取代周朝立国,朝代更替完全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内战,甚至至今朝中大量官吏也是周朝的官吏,所以破坏很小,大许立国时间也不长,因此占城国主朝贡的事记录十分清楚,连装在名贵木材做的盒子里的表奏和一些瓶子装的礼物仍在官府仓库里。
占城人的文明技术肯定没有中原发达,他们能到达中原,那么郭绍可以断定,蛟龙军战船有更好的海船和技术,肯定能轻易到达占城。
马堡,只是一个只有名字的虚无堡垒,郭绍根据曹斌的描述和得到的简陋地图,猜测位置并不是他几年前提到的马六甲海峡,而是在新加坡海峡。
这地方有点远了,上次大许蛟龙军派船队通过这里到达大约印度地区,损失大半战船和人马。郭绍不得不考虑实现大略的经验技术和成本。
就在这时,郭绍听到后面有人,他从面对墙壁的方向转过身来,见是宦官曹泰捧着一只陶罐。曹泰见郭绍转身,躬身道:“平州节度使刘仁詹上回送了大皇后一颗人形参,大皇后亲自煮了一些在鸡汤里,叫奴婢给官家送过来。”
“哦?那朕得尝尝。”郭绍高兴地说,倒不是觉得人形人参稀奇,而是听到符金盏亲自下厨煮的。
曹泰也高兴地笑道:“陛下稍等,奴婢还没拿碗勺。”
郭绍便在椅子上坐下来,提起砚台上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手写几段话。下旨杨业、曹斌,各估算在西北、南部每年所需国库提供的开支。下旨政事堂,预算今后三年的各项税收、日本行省的产银铸币等收入,以及预算朝廷开支。
准奏曹斌设占城行省;是否进取马堡,等明年开春答复……郭绍要先算算收支能不能支撑这些做法。
而上个月有地方官上书歌功颂德、称郭绍圣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奏章,请皇帝封禅泰山,告知上天丰功伟绩,郭绍当时就直接把奏章扔纸篓了。
等曹泰拿着碗碟勺回来,先舀了一点放碟子里,自己先喝了,再在碗里盛上汤。
郭绍把一罐鸡汤全部喝完,掏出手帕揩了一下嘴,这才用手指指着案上的纸道:“拿到书房里,交给内阁辅政。”
曹泰忙道:“奴婢遵旨。”
郭绍临时起意,又道:“再将杨士良叫过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成日面对的那些图,心下寻思,微服私访太不安全,南巡北巡浩浩荡荡又太劳民伤财,但出皇城只在东京城内,总没什么事……东京乃大许都城、天子脚下,治安是算好的。
曹泰出去没多久,杨士良便进殿拜见。
郭绍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宦官,说道:“你和京娘商量,派皇城司的人把朕以前的旧宅稍作收拾,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