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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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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言以对,低眸沉默,予他绝望。偌大的殿阁良久静默,忽闻一声凄凉浅笑,我抬首,茈尧焱已然背过身去,费力抬起轻颤的手。似知他意欲何为,近旁的未央探入他前襟,摸出一枚护身符,不顾我下意识推却,硬塞进我手里:“听人说起壬生寺的护身玉佛极是灵验,皇上前日微服出宫,求来给殿下护身。”
  始料未及他夜访永徽宫的真意,我心中剧震,怔睇掌心玉佛,前尘往事交杂眼前。深恶痛绝,可又悲悯无奈,不知情何以堪,终只有一如往昔,佯作淡漠:“多谢皇兄关切。”
  便听未央冷声一笑,似慨主子枉费心机,特地来送平安符,却是瞧见处心积虑夺他皇位的女人水性扬花,与其他男人温存,且在重伤之后,仍是不屑他的一腔炙诚,确是铁石心肠:“苍世子待你虽好,可比起皇上为你弃的东西,根本微不足道。”
  我不语。即使确如未央所说,茈尧焱为我舍弃安逸,得不偿失。可造化使然,我和他早无可能。佯作无动于衷:“有时间在这里磨蹭,还不如赶紧回紫宸宫给皇兄疗伤。”
  冷睇我一眼,未央愤懑交织:“总有一天,皇上会教你这没心的祸水给害死!”
  背起昏厥的主子,他亟亟而去。我怔坐原地,直待外间传来打斗声,适才想起吉卓在外值守,忙是起身奔出暖阁,果见未央半抱着茈尧焱,持剑疾袭少年宫人。既已应承帝王断不透露风声,自然见者诛之,只是面对武功高强的佞人,吉卓虽是连滚带爬,躲得狼狈,可未央毫未手软的数招过去,皆是避开要害,有惊无险。许是迟迟未能斩杀一个不谙武功的宫人,实在有损他未大将军的颜面,便见佞人眼神渐厉,只是臂弯的负累不可轻易放下,阴冷注视神色沉静的吉卓,举剑与肩平齐,似要全力一击。见状,我疾喝着奔至吉卓身前:“不准动他!”
  千钧一发,凌厉剑风在我背后嘎止。近前少年惊怔,迅疾侧身看向几已触我后心的长剑,淡润眼眸遽尔冷厉。因是少年不曾露此隐戾眼神,我心中一颤,只得安抚笑笑,转首冷睨未央,便见佞人不以为然,轻嗤一声,似在讽我有胆弑君,没胆承下这诛连旁人的恶果。皱拢了眉,正要开口,身后的少年徐步而出:“明日德藼殿下远去送亲,皇上牵念,特来把酒饯行。”
  闻言,我和未央俱是一怔,看向深低了头俨然醉酒的茈尧焱,为保吉卓性命,只有顺势粉饰太平:“既是醉了,劳未大人送皇兄回宫安置。”
  深望了眼处变不惊的少年宫人,未央低首,佯作恭敬:“微臣惶恐。”
  只是将茈尧焱背上身,未待离去,吉卓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不待佞人发作,躬身施礼,双眸却是凝住帝王侧腹的伤处。我随即会意,令未央稍待片刻,进里取来一件貂氅,披上帝王的肩膀。
  “德藼殿下身边果是藏龙卧虎。”
  一个卑微宫人这般细致入微,防患于未然。未央半讽半真,最后冷望了眼数月前险些置其死地的少年宫人,扬长而去。待他走远,我强作的镇定须臾崩塌,不过一刻光景,竟是平生诸多变故,膝下一软,未有触地,便被一双细瘦却是异常有力的臂膀托住。回眸便见淡眸隐忧,我强笑了笑:“幸好你机警,否则大祸将临,本宫也难保你性命。”
  虽非取而代之的时机,可一念之差,已然铸成大错,如若帝王有何差池,我便要提前动手。只是此刻宫门已闭,若无谕旨亦或将令,难以遣人前去归府报信。眼前浮掠未央适才始终凝惶的神情,恐是内有玄故,如果茈尧焱确真有个三长两短,没了顾忌的佞人许会玉石俱焚,策动紫麾军杀进永徽宫。如果只是擒我一人血祭他的主子不打紧。旻夕,即家兄妹,小宫人们,皆难幸免。还有我肚里的孩子……
  我抚上已然隆起的小腹,被我这无事生非的混帐娘亲牵连,百合实在无辜,凝住地上怵目的罪证,未待意识,已然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以袖使力擦拭血迹。
  “殿下!”
  吉卓见状,忙是上前来劝:“您现在有了身子,交给奴才清理便好。”
  “不必。”
  推开他来扶的手,我强自镇静:“现在你赶紧去梅蕊小筑找即莫寻,告诉他皇上受了重伤,今晚许会起变,令他赶紧去紫麾军见机行事。”
  未央虽掌将印,可成事与否,但看另三位御守。回想即莫寻曾经提起的现任朱雀营御守岳博,我稍加定心,即使茈尧焱登极之初,曾经清洗紫麾军,肃清异己。可为稳军心,未有悉数诛贬,中规中矩的岳博便是即莫寻手下的一员旧将,当可说动他投效于我。而贝辰翾对我有何念想,心知肚明。如若今夜起变,最有可能两不偏帮。现在唯一的变数,便是白虎营御守宗荻。略忖片刻,我说:“请即大人代转宗荻,本宫如能登极,便恢复他父亲宗谦的名誉。”
  先帝在位前期,因是碧翡国屡犯南疆,曾经主动发起一场战争。可当年因是掌南军帅印的亲弟弟端亲王染病在身,先帝亦然有意扶植得宠的愨妃家族,制衡客氏一门,便命愨妃长兄梵冲挂帅,率南军越境攻打碧翡。可此人虽是堂堂武试探花,精通兵法,却是纸上谈兵之辈,加之南域地形错综复杂,若不与常年戍守在此、熟知当地风土人情的将领配合,极难取胜。可偏生梵冲自视甚高,疏远原是端亲王麾下的副将宗谦,不听劝阻,贸然率领二十万大军深入敌境,却被诱进瘴沼之地,几乎全军覆没。为保主帅突围,宗谦自请殿后,最后被碧翡人逼至一处山谷,力战而死。只是这位宗将军忠肝义胆,最后却是未得善果,只因侥幸逃生的梵冲贪生怕死,事后买通底下将领,污蔑宗谦辅战不利,自己不过盲从听信,将战败之责归咎为之而死的宗谦,自是人神共愤。因而深知部下为人的原主端亲王数度上奏朝廷,可因是宗谦及其部众无一生还,死无对证,令得以身殉国的义将迄今沉冤未雪,乃至宗荻子承父业,青出于蓝,凭己之力,挤身藏龙卧虎的紫麾军,却因父亲之故,官阶犹不及南域蛮民出身的未央,位列紫麾四将之末。虽是不甚道义,以此理当平反的冤案用作交易筹码,可此刻已然容不得清高,只要不令当年幕幕惨境重蹈覆辙,我愿余生背负这弑兄篡位恶名:“皇兄如能度此险关,我便等到送亲归来,再做打算。”
  茈尧焱若无性命之虞,便可止戈无形。可若龙御殡天,局势可会演变成当年世家内乱的情势,便要看荀攸回府后,客平愿不愿意接受合作。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使我有北方六州的支持,可若茈尧焱性命垂危,客氏便可借口调动京畿重兵诛逆。我咬了下唇:“成败许是在此一举。”直起身体,对吉卓说,“皇兄若有万一,本宫便会昭告天下,当年他加害先帝、谋朝篡位的真相,然后登极。”
  不论胜算如何,进退维谷,我惟有先下手为强。凝望目光渐深的少年宫人,淡淡苦笑,眼前浮现另个即要代我前往紫麾军斡旋的男子,片刻迟疑,说:“替本宫带句话给那人。”
  不论之前他对我做过什么,皆难抹去他为我舍尽一切。清浅一笑,极是晦涩:“不论最后如何,本宫谢谢他这些年来为本宫舍弃名利安逸,出生入死。”
  如若当真如他所愿,我们来世得以重逢,我便兑现承诺,和他结为夫妻。只是今生今世,我注定只能说声微不足道的谢谢。苦笑了笑,见吉卓皱眉,许是这番话在他听来,似若再无相会之期,令他代转遗言,顾左右而言它:“你机敏稳重,若有变故,请你和萤姬想法子将郡主送出宫去。”
  原本前日便该将旻夕送去客晟府上,可刚至宫门,小娃儿忽然抱住我的腿,大声哭闹,不管是谁来劝,皆不放手。刚与她破镜重圆,便要分离,我本便不舍,看她仰着小脑袋不停落泪的模样,终是心软,打算我离宫后,再由萤姬和吉卓陪去客晟的宅邸。未想今日生变,早知如此,前日便该狠心将她送出宫去。可事到如今,追悔于事无补,见吉卓滞在近前,久未应话,我故意沉脸:“这是本宫的命令,你依命行事便是。”
  适才未央欲置他死地,他从容应对。可眼下这等分秒必争的情势,反是有失分寸,挺直腰板跪在我面前,犟着冷脸,迟迟不愿离去。我阖了阖眼,不怒反笑:“也好……”看向半敞殿门,平声静气:“如果未央率紫麾军冲进这永徽宫,你便陪我一起去地下,和我苦命的夫君和洛儿团圆吧。”
  闻言,冷容微动。他当是知晓我此刻四面楚歌,可迟疑不定,许是顾虑将我独留在此,安危难知。我淡笑:“本宫和永徽宫上下几十条性命全在你手,别再耽搁,去找即莫寻,越快越好。”
  我复又弯身擦地,不再理会。片刻后,便听身后少年抑声称是,起身匆步而去。我微一苦笑,正要膝行向前,可有了身子确是不便,擦了不过片刻功夫,渐感不适,腰腹更是酸痛不已。怕是伤到百合,只得直起身跪坐原地,怔怔凝望染满血秽的白袖,竟是未察声息,直待柔荑轻搭在我肩膀,方觉莞菁到来,扯了扯嘴:“我真是个蠢人,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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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莞菁摇首:“事已至此,当是舍了恻隐,义无返顾。”
  素来温婉,却是这般决绝劝诫,我微愕,即便苦笑确然如此,已是皇家人,断不可优柔寡断。正要俯身,却为莞菁所制,令我在旁歇息,低腰代我清理残血。我忙是抬手:“明天是你出阁的大喜日子,别沾晦气。”
  即使做不成欢天喜地的新娘,亦不令碰此不祥秽物。可莞菁怅笑,轻推开我的手:“我本是薄命人,该沾的早便沾尽了。”
  我闻言微愕,即又黯然。莞菁笑笑,低首见前方几处血污已干,起身出外,不消多时,端来一盆温水,手姿生疏地绞了粗布。即使冷落多年,可到底金枝玉叶,起居皆有宫女服侍,未曾做过这等粗活。望着跪在冰冷石地徐缓前行的纤弱背影,想起顾太医曾道她不可受寒,我怒己不争:“此去伽罗路途遥远,皇姐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才好上路。”
  可她恍若未闻,我屡劝未果,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去扶,可小腹隐痛渐重,见我面露异色,莞菁方才亟亟起身,将我扶去暖阁,平躺一会儿,方才缓转。不由叹嗔:“就是不念自己的身子,也得顾念你肚里的孩儿。”
  许是前世亦造冤孽,方才摊上我这时惹是非的晦气娘亲,轻抚小腹,我苦笑:“每次捅了篓子,都要别人替我善后,实在没资格为人母亲,为国之君。”
  莞菁皱眉:“尚且不知皇兄安危,你若亲自出面,反可能弄巧成拙……”
  提及祸福难兮的帝王,神色微黯,若有所思,“如果皇兄有何变故,你也不必兴师动众,到时一切皆会如你所愿。”
  话中有话,我惘惑,可莞菁未再多言,我只得作罢,望向香炉袅袅轻烟,兀自出神。不论之前如何谋划算计,确如莞菁所言,只要茈尧焱未死,我便不能轻举妄动。可这般无所作为,枯等消息,亦是磨人煎熬。仿是看出我竭力不形于色的焦虑,柔荑悄覆彼此交握的手:“累了一天,适才又动了胎气,怎生歇息片刻。”
  相识数月,却是屡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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