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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秦言虽然凭空拥有了内力,也只是让身体的酸痛之感减轻,并没有对虚弱的状态有多大缓解。所以他整天无jīng打采,偶尔下车走一圈,就会觉得腰酸背痛,得回去躺着休息。玉寒烟过来看过他几次,见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觉得无趣,后来就不再过来了。
虚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五天之后,秦言才总算恢复了自己走动的力气,jīng神也好了许多,不再成天打瞌睡了。只是识海中依然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存在,看来离彻底痊愈还差得远。
他暗暗有些心焦,再过五六天就到碧野城了,到时候如果自己还是这幅病弱模样的话,又怎么有底气去向那蝶仙子讨要人头呢?
他向玉寒烟请教过恢复灵力的方法,玉寒烟也所知有限,无法解他之惑。见他实在有些着急,玉寒烟便想出了一种新的方法:通过幻梦术的刺激来促进灵力的恢复速度。所以在随后的几天,玉寒烟便搬到了秦言的马车上,整rì对他施用幻梦术,希望以此来让他恢复灵力。
话说一般人若是中了幻梦术,便会整rì浑浑噩噩,混淆梦境与真实,到最后甚至会jīng神错乱而死。作为婆娑门的弟子,秦言的jīng神意志要比寻常武林人士强得多,刻意抵抗之下,一般程度的幻梦术对他效果也不大。而且为了防备玉寒烟套问他的师门秘密,他必须时刻打起十二分jīng神来应对。久而久之,却让玉寒烟觉得无趣。
“师弟,你记不记得对付黑rì蝙蝠的那一天,吾家曾问过你,你使用的增长功力的法门是不是‘舍生诀’,你当时是点了头的,对吧?”
“我点了头吗,哈哈,不错,我当时是点了头,因为想要糊弄你一下,你不会当真了吧?”
“你不是金口玉言么,点头了就是承认了,哪能敢做不敢当呢!”
“师姐啊,你要是信了的话,又何必再来问我。”
玉寒烟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叹息一声:“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表现会让吾家深觉挫败啊。那么,吾家再问你一次,你当时使用的功法,到底是不是‘舍生诀’呢?”
秦言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玉寒烟轻缓点头:“如果你告诉吾家,吾家愿意用另一个秘密来交换,关于吾家师门传承的秘密……”
玉寒烟还能有什么秘密,九龙峰不动真人的亲传弟子,莫非也是假冒的么?秦言并非不感兴趣,但他实在无法回答。婆娑门在武林中的名声太过狼藉,作为人人喊打的魔门弟子,秦言岂能轻易暴露身份?即使他相信玉寒烟不会害他,可也难保她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毕竟所有所谓的秘密都是首先从自己嘴中说出来,才会最后传得广为人知的。秦言虽与玉寒烟有过共患难的经历,但关系还没有密切到让他把关乎自身命运的天大秘密吐露出来的地步。
所以他只能淡淡地回了一句:“抱歉,我不能说。”
玉寒烟很是失望。她转过头去,揭开窗帘,望着车厢外缓慢往后移去的道路和田野,许久没有说话。
秦言只道这位师姐大概又觉得无聊了,便说道:“师姐……”
他还没说完,便见玉寒烟回首看来,面上泛起微微笑意,道:“看来一般意义的魅惑术对你没有用,那么就让吾家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你要是还能坚持下来,吾家就真该退隐江湖了。”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根翠绿sè的玉笛,凑在嘴边,轻轻吹动,顿有柔声若一阵微风拂过耳畔,如细雨般浸入心扉。
就那么短短几下,却声声敲打在秦言心头。胸中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悸动,荡动心旌,那是古老得已经记不真切的梦幻,却于此时再度在他眼前升起。柔媚笛声化为chūn雪融成的寒泉滴淌在嫩叶之上,撩人心颤,似要将这一刻的时光凝固成永久。
一切都归于宁静,人们闭目不语,马车也停止了前进。
秦言如中了魔怔,恍惚中忘乎所以,不由自主地掀起布幔,走下马车,来到了乡间路旁。
秋rì已近,微凉的风搅起一片片飘零的黄叶,打着旋儿在他身旁落下。就在那笛声的牵引中,风也变得宁谧。他胸中的郁闷、软弱、痛苦,便随着这翩翩起舞的落叶一并飘散在风中。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峰,澄澈的冰水淌下,无比地纯净,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哀愁。几只白鸟相伴飞过,欢喜的叫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寂寥的山谷也有了几分生气。黄叶纠缠着他的身体,他整个暴露在缠绵柔风与翩翩芳华编织成的唯美的sè彩中,就此将往事相忘,所思所忆唯有那一阵悠扬的笛声。
晚风撩起他的衣衫,发出呼呼的振响。他顿了顿,稍有迟疑,耳中所闻的乐声又是一转。
不复有出尘的洒脱与避世的宁静,一股浓郁而沉重的悲切之感出现在笛声中,令闻者心中一下揪紧,悲痛得直yù落泪。
秦言感受到曲中变化,顿时从悠然的回忆中惊醒。他沉默地扬起手来,却感觉到手掌上洒落点点浸凉。落rì的余晖即将消尽,却于此时下起了细雨。恰如此时交渗的笛音,一半是苍凉的黄昏,一半是低吟浅唱的哀愁。
苍凉悲切的笛音在马车中回转,沉重得无法随风飘散,丝丝缕缕渗入沉默的土壤之下。rì晖消尽,白rì里美艳的花朵都蒙上了一层衰败的青黑sè暗纱,花瓣无力地零落,一生的繁华已经谢幕。
微微的清风吹过,却掀不起那片昏沉的寂静。
笛声感染着周遭自然,散发出一片死意,田野中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黄。夜幕即将降临,枝杈上的翠鸟发出悲鸣,它这样渺小的生命承受不住这股浓郁的死意,灵魂渐渐被引得脱离躯壳。它感受到生命即将消逝,口中发出绝望的鸣叫,拼命拍打着翅膀,向着西山那缕仅剩的阳光追去。然而一阵如枯若死的凝涩笛声之后,绝望的黑暗铺盖天空,仅剩的温暖消逝,枯萎的翅膀逐渐挥舞不动,无力地向下滑落。它眼中唯有的一点绿意转瞬间便被黑暗埋葬。
作为这一首葬魂曲所直面的对象,秦言无法自抑地握紧了拳头。他面红如cháo,粗声喘气,大汗淋漓。正由于这个世界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失去了灵力之后,他已无法抵御这首催命夺魂的乐曲,茫茫然沉浸于其中,悲哀伤痛,无法自拔。
笛声一阵阵袭来,如女妖夜泣,如老猿悲鸣,这也是玉寒烟真实心情的写照。绝望,心丧若死。深深陷于这场痛苦梦境中的除了秦言,还有她自己。
内力在体内奔涌,一**冲击着经脉,即便只是涓涓细流,暴走后的力量也非同小可。秦言的经脉所谓宽广强健,也是相对于守序的力量而言。当内力被带动得走火入魔失去控制的时候,想要毁灭一个人类躯体实在是太容易了。
秦言一拳打在粗壮的树干上,反震力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身躯不住颤抖起来。乐声不住灌入耳中,jīng神上的压抑已经让他顾不上身体的痛苦,他倒在地上,只觉得似乎连灵魂都将飘出躯壳,随着风与笛声散入无边夜sè之中。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翻滚起来,一下子撞上大树,突如其来的剧痛与眩晕之感反而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清醒。
不,我还不能死!本少爷是要追寻世间万法、穷究大道极致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死在这里!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双手环抱住粗壮的树干,仰天张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啊————”
吼声震得上空枝叶瑟瑟颤抖,却无法突破笛声的桎梏。然而就在这一吼之后,却有一股暖意自识海中生起,刹那间如雪山冰莲初绽,将无比澄澈晶莹的光辉映入心头。他当即彻底清醒过来,任幽淡的笛声在耳边吹拂,再也不受其影响。
灵力,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灵力的存在。虽然只是极为弱小的一缕,却也足够他施展“搜神咒”隔绝掉笛声的魅惑,体内紊乱的内力也逐渐平息下来。他松开双手,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大踏步走入车厢之中,一眼瞧见玉寒烟瞑目吹笛的样子,心中无名火起,伸手夺过她嘴边的玉笛,怒喝道:“玉寒烟,你想害死我吗?”
第二十四章 一封情书
快速擦过的笛身在玉寒烟脸颊上划出一道红痕,她茫然地睁开眼来,眸中神sè还有些恍惚。
“我问你,如果我没有恢复灵力,你是不是要一直吹到我死为止啊?”
随着秦言再一次喝问,玉寒烟才回过神来,看清秦言愤怒的神sè,道:“秦师弟,你恢复灵力了,恭喜你啊!唔……你揪住吾家的衣领是什么意思,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来表达对吾家的感谢的吗?”
“感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害得本少爷挂掉,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吹的曲子有多难听,会死人的你懂吗?”
玉寒烟摇头道:“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秦言怒极反笑:“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自己怎么不试一试?世界上那么多置之死地的,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你分明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要置我于死地啊!”
玉寒烟眼中柔光潋滟,浅浅一笑,道:“唔,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就当吾家是因爱生恨,见不得你对吾家的欺瞒,所以才忍不住想要动手吧!你现在恢复灵力了,想要怎么报复吾家,吾家都不会有怨言……”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秦言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要去报复她?自己才恢复了极小的一部分力量,若想达到全盛状态至少还需要五六天的时间,要是现在动手,毫无悬念地,被惨虐的那个人只会是自己。但如果就这么一笑了之吧,本少爷还真咽不下这口恶气。上一次就当是一个玩笑,反正自己铁定不会有事,可这一回本少爷可真的差一点就仆了啊!
玉寒烟,你这个死丫头,还真不让本少爷省心啊!
看着他迟疑的样子,玉寒烟笑意更盛:“小子,你想怎么样,赶紧拿主意吧,吾家只等你一会儿,过了今天可就不许提这事了。”
秦言想了想,还是不能这么算了。他低下头去,往那根翠绿sè玉笛上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指抹匀了,递到脸sè乍变的玉寒烟面前:“还你。”
玉寒烟气得嘴唇直哆嗦,一把抢过玉笛,掏出手帕来擦了又擦,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你等着,吾家要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时候,车厢外响起岳四海的声音:“玉仙子,秦少侠,你们没事吧?”
玉寒烟赶紧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秦言拉过布幔,伸出头去,道:“没事。岳大哥,你们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突然头昏脑胀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难受得紧。对了,你们有没有听到刚才的一阵笛声,我觉得肯定是那声音有古怪。”
由于不是玉寒烟的攻击对象,岳四海等人只是被笛声余韵波及,一阵昏沉难受之后也就没什么了。不像处于风暴正中心的秦言,那可真是yù仙yù死。
秦言答道:“刚才是玉师姐在练习音律呢,只是她天生没这方面的资质,吹得比较难听,没有影响到大家吧?”
岳四海一脸呆滞。没有影响到大家?没看到连马儿都不肯走了吗!这玉仙子美若天仙,没想到吹奏出来的音乐却如此难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斟酌着语句,说道:“那个,仙子的笛声真是出尘脱俗,人间难得一闻,令人沉醉不已。不过,眼下天sè已晚,我们大概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找到县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