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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头看时,惨相如斯的卢鸿博让两人心里更是恻然,把这个死不松口的疯子逼到认罪,一点也不觉得大快人心,那怕自己还有着正义之名。
同样是这句话,让小木停止了,他突然说道:“赌一把怎么样?我赌她没有走。”
老卢一怔,不敢接茬了。
“一个女人的死心塌地,比男人的为钱卖命忠诚度要高得多,我赌她没有走,卢教授,难道你不想赌吗?她如果走了,或许可以逃脱法律制裁,你可以欣慰了;她如果没走,那说明她选择了和你生死同命的结果,那你照样可以欣慰了……赌吗?”小木问,脸上带着病态的疯狂,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两人可以欣慰的选择,却同时都是留有遗憾的选择,卢疯子怔了,一时竟然无从选择。
那怅然凄苦的表情让小木更确定自己的判断了,他脱口而出道:“秃蛋,明着来,让她自己走出来。”
啊?张狂愣了。
啊?卢疯子紧张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的表情。
便衣被招来了,齐齐架着被铐的卢疯了,他挣扎着,他疯狂地踢着,头撞着,被数人挟着,那怕是已经无济于事,他仍然在拼着命,像困兽一样,做着最后的挣扎……
“啊?不行,绝对不行。”
“来不及了啊,叶组长,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逃走。”
“那通知珠江市局,请求增援啊。”
“这儿高峰期客流量几万人众,多少警力也不够啊。”
“可是……”
“不能可能了,他们在前方已经抓到卢鸿博了,您那位线人描起了准确特征,我觉得还是靠谱的……”
“嗨……那辛苦您了,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帮不上忙了……”
骆冠奇匆匆挂了电话,回到了指挥室,迅速调整着部署,出关检查口戒严,每个通关员柜前,电脑屏幕上都显示出了重排查的人员信息,外围的警力后撤,守着八个进出关口,后续的警车正风驰电掣往关口赶,而抓到卢鸿博的商铺,几名便衣正带着他,直驱关口检查违禁物品的地方。
那儿是通透的,一块大玻璃隔着,从外面可以直观地看到里面被反铐坐在椅子上的卢鸿博。
逮到了,可并不是期待的大喜过望结果,骆冠奇的心悬起来了,把匆匆赶制的稿子递给了关口警员,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叮嘱一番,连那小伙子都纳闷,每天从这儿进出的水客、赌客以及嫌疑人多呢,有自首的吗?
“现在是天罗地网,不自首就是死路一条,念吧。”骆冠奇外强中干的命令了句。
于是自通关检查处开始,直到关出到站出口,监视屏在闪烁、广播在调音、所有的广告屏、公众电视屏幕,在同一时间闪烁过后,亮出了检查处的,那位被控制的嫌疑人画面,配音是警察清朗的声音:“……现在发布一条重大警务消息,陕省近期发生的非法传销案重大嫌疑人卢鸿博已于刚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杨芸,曾用化名杨梦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脸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马上向海关警务处报警,也希望嫌疑人杨芸主动出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数遍重复播放,不一会儿信息又来,骆冠奇忙得焦头烂额,又依言安排找首歌,那播音警哥算是服了,居然还配音,还配的是《我可以抱你吗》,这不扯淡么?
骆处长站在政治的高度,训斥了小警一番,赶紧从网上下载这个音频,不一会儿,这个奇怪的发布,配着不伦不类歌声,从关口街头传到街尾,不少进出的旅客竖耳倾听一回儿,然后附带一句粤语腔调的评价:神经病。
确实有点像神经病了,张狂在检查室的内层休息室,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荷枪实弹的警卫守着门,看到了像奄奄一息,已经了无生气的卢鸿博垂着头,在这一处景像之外,是络绎不绝的旅客,顶多会往这里投上奇怪的一瞥。
本来是拔草寻蛇,现在可好了,成打草惊蛇了,张狂颓然而坐,听着熟悉的歌声,莫名地想起了在精神病医院,那个喜笑颜开的卢疯子带着大伙唱,那时候觉得真没意思,像他这样的战士被派去接触一个精神病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而现在,这歌声仿佛触到了他内心深处一样,他在想着,有多少人被传销骗得走投无路,报应像一个戏剧化的轮回,最终组织者,也在这样的歌声中走到了穷途末路。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让我痛快的哭出声音,我可以抱你吗宝贝……”小木靠着墙而坐,闭着眼睛在哼哼,张狂烦噪地骂了句:“唱你麻痹,难听死了。”
“你的烦躁不是因为这首歌,而是因为外人那个人,对吗?”小木突然问。
被敲中了心事,张狂却是不愿承认,他吁了口气,没说话。
“其实你也挺同情他的,不管英雄还是枭雄,都是被逼到绝境之后,逼出潜能之后改头换面的,在此之前,他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的。”小木道。
“可杨芸?”张狂犹豫道,那样的女人,得让他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你在指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说这话的其实何尝又不是人情凉薄之人?感情本来就不是等价交换,你付出可能都没有回报,何况你根本不准备付出,而你没有付出,又怎么知道对方无情无义?”小木道,他也叹了一口气说着:“卢疯子是走到哪儿也会被戳脊梁骨的人,杨芸的经历也好不到那儿去,没有染毒染病死在街头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卢疯子在拼命保她,她也在亲身涉险,在帮卢疯子,难道你不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是生死同命了么?”
“但我见过更多的背信弃义,犯罪团伙里,维系关系的都是利益。”张狂道。
“是,可并不排除有例外,例外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当他的情感压过了利益的驱动,他就会作出与以往不同的选择,这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不管什么样的嫌疑人,他终究是人。”小木道。
“那你说,她会来吗?”张狂不确定地问。
“那你希望,她来,还是她逃跑?”小木反问,一问,张狂倒怔住了,简单的答案就是嘴边,却说不出来,小木斥着他道:“这就是人的矛盾之处,警察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制度条文做成的……一个沦落风尘,好容易找到真爱,又拼命去坑蒙拐骗想搏一个美好未来的女人,它值得同情和让人痛恨的地方,其实一样多……就像你们警察,身上值得尊重,和让人厌恶的地方一样多,是同一个道理。”
张狂阴着脸,瞪了小木一眼,然后直接撂了句结束语:“滚你麻痹!”
半个小时过去了,歌响了数遍,未见人来。
此时,在关口架起第二道检查站的人,扫描通行证、护照,对比肖像,忙得满头大汗,仍然是一无所获,根据客流量的判断,在前后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出入接近两万人众。
有可能已经出关了,骆冠奇在和海关处警员分析着,开始往回反查监控,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在电脑上运行的巨慢,那股子焦虑快要把人憋疯了。
可是没见人,没见赃款,整个排查还得进行下去,珠江市局受陕省公安厅委托,又派驻警力增援来了……
此时此刻,关口外的资本主义世界,近景假山如林,远景高楼林立,开往赌场的豪华大巴就在等着,通关的人群间或讨论着那头发生的怪事,说有人被抓了,是非法传销的坏蛋,就被扣在检查违禁物品的玻璃房子里……等等之类的话,转眼间他们会乘上赌场接客的大巴,或者坐着出租,把说过的话忘在脑后。
一位在关口境外的土地上已经呆了一个小时没见回音的女人,她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几次想转身走,又踌蹰,她鬼使神差地沿着来路,一步一步向回走。
近了……她听到了熟悉的歌声,那首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歌声,在歌声中,她欺骗了多少善良的人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在乌烟巷口,在生命已经失去颜色的堕落岁月,那是她听到最美妙的歌声,然后路转回头,就见到了从监狱里服刑出来的卢鸿博。
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从此开始有了彼此。
近了……近了……她在回忆着,两人是那么的相濡以沫,在回忆着,这个臭名昭著的骗子,总是掏得兜里底朝天的把钱塞给她,让她养身,让她治病,让她过上一个女人应该过的幸福生活。
那时候,两人就经常轻哼着这首歌,在轻拥着憧憬着一个安逸的未来。
近了……近了……她远远地看到了,警察重重包围着的玻璃房里,那个孱弱的、熟悉的身影,已经再抬不起头来了,就像他无次数被抓、被打,总是那么低着头,咬着牙,流着血、不管受了多少侮辱,都从来不写在脸上,再见他,他永远那么神采奕奕。
而现在,再也看不到了,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抹着泪,急速回头,抽泣着,再也无法遏制心里奔涌而出的悲痛。
这时候,隐约的播报又起:
“……现在发布一条重大警务消息,陕省近期发生的非法传销案重大嫌疑人卢鸿博已于刚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杨芸,曾用化名杨梦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脸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马上向海关警务处报警,也希望嫌疑人杨芸主动出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她在哭着,她在抽泣,她在压抑着不敢放声、号陶大哭,眼前就是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世界,身后会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不难选择,她抹着泪,朝着眼前的路走去,不过脚步越走越慢,直至又驻立不前……
两个小时过去了,海关的影像没有发现,只是发现了几个疑似的影像,两人经营多年,肯定有无懈可击的假身份,肯定有已经铺好的境外逃亡之路,越来越渺茫的抓捕希望在慢慢破灭,骆冠奇已经开始通知设卡的警员轮班休息了。
他自己,匆匆向检查处赶去。
绝望的情绪同样笼罩压张狂的心头,如果她落网了,可能同情,可能不忍;如果逃亡了,那剩下的只有愤恨了,又一遍歌声响起时,他恨恨地说着:“他们约定肯定是境外接头,钱在关里换手,应该在抓卢疯子的时候出关了。”
“为什么我觉得她不应该走呢?”小木若有所思地道着:“家庭破碎,误入传销,钱被骗了,人也被骗了,命运几乎是触底才反弹的,从他们两人合作上就看得出,几乎是心有灵犀啊……她就带着钱走,又能怎么样?魂可丢在这儿了。”
“她就是个骗子,难道你觉得良心谴责能治得了她?要那样,我们警察都可以下岗了。”张狂气愤地道。
“良心……她没有心,她的心应该都给卢疯子了……”小木微笑着道,他也开始变得不确定了,喃喃说着:“遇上一个、而且是在最惨的时候遇上一个把她当公主的人,我真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可以舍得下,如果仅仅是为了钱的话,那两个人早可以坐地分赃,分道扬镳,何苦绕这么大个圈子,非要一起出逃?”
小木回忆数次调戏无果,他知道,杨芸心里应该被另一个人塞满了,而那个人,就是拉着她一直在当骗人,做传销的卢疯子,只有那种知冷知热的老男人,才是她的最爱。
“你猜的都对,可是,我就艹了,人呢?”张狂火了。
“你不用埋怨我,几万的出入关口旅客,你们不照样查了,查着了吗?”小木翻白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