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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还没有回到G县,我有些想要见到她。有一个凌晨我梦到她,短暂的睡眠里,我见着穿着白色的志愿者T恤,紧身牛仔裤,头发及脖颈,脸上带着轻轻的笑,像一个温柔腼腆的女孩,我们相对而坐、在苏言的“For Her”,灯光还是暗得很、记不得说了什么,只是梦见的我和她一直在笑。闹钟突然响起吵醒了我,我坐在床上半天未动,神魂好似还停留在梦中、那种内心快乐的感觉意犹未尽。
我想,如果我可以常常的梦见她。
可也只有那一次。我没有和陆以安联系,每次想着给她发一个□□消息、或者打一个电话,说一句话是一件很难的事。每次总在想,我要怎么开始,与她说什么比较正常,或者问一问她考北师大需要做什么?然而每次思索太多、时间太长我就又放弃了。在这样的爱情里,迈出第一步总是难的。我只从陆江那里知道、她还在成都。陆江很少提到她,在她们回成都以后便很少再给我打电话。只是在31日的下午,我收到她的信,未有署名的信是李苏绵拿给我的。
未打开信之前我并不知道是她的信,只举得字迹有些熟悉。对于收到她的信我很惊讶、在这样的时代,从成都寄一封信来也需要好几天,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打电话而选择写信。
我想,大概是生活累得让人失了说话的力气。
“生活因一个人变成乱七八糟的样子,这是我们有时候常抱怨的话。我们用过很难听的言语去和她争吵,也用从来不示于人前的脸色去看她,对着她的眼神里也常常没有对别人那般的温柔,但是却从未有过一秒希望她离开我的世界。而有一天、可能是晚上或者是清晨,就这样突然静悄悄的,属于我的日子还是平静了,和以前一样,静得像这世界的风从未吹起,静得像我想起她不过是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我醒来,她总是不在,我的生活还和以前一个样,每天该做的事一件也不少,只是心痛得很,每一秒都痛得停不下来,我的手都用来捂着心口了,什么事也不能做,就好像普罗米修斯似的。痛苦在我的身体里循环,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每个人都对我说总有一些人在我们的世界里是来了又要走的、他们以为她只是我的朋友,可没有人明白她是我十七岁的爱人。她如果来了又要走实在太残忍了。我还记得她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坐在我的旁边傻笑,白皙的小手递给我棒棒糖,她咧嘴笑露出她并不洁白的门牙,扎着马尾辫、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我现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涌现这一幕,我只记得最初认识的那个小女孩。我最近想起来很多过去的事,却记不清她的脸是什么样子,我越是想要记、便越是什么也想不起,看着她的照片也觉得是模糊不清的。我怕我会突然忘记她。”
她的信、这些话,是我直接从信里抄下,“我的心痛得停不下来”。这大概是我唯一能记住的。信尾并没有署名,但从这封信开始我便肯定这是她的。李苏绵从旁边瞅着了信,问道:“这是你笔友,文笔有够酸的。”
我没有正面回答,随手拿本书遮住了信。我问她:“李苏绵,如果赵毅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
“离开就离开呗,生活又不像小说里那般矫情。不合适总有分开的。”
李苏绵的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是说如果赵毅死了,你永远见不到他了。你会忘记他吗?”
李苏绵蹭一下站了起来:“呸呸呸,你不要乱说话。”
我自觉说错话,向她道歉,把信收起来,没再与她说话。她却突然问我:“是陆江写的信吗?你们有联系?”
我不回答她,也没有惊讶地问她怎么知道,算是默认。她却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安安分分的坐在座位上,也不侧过头对我。
“我知道汪筱雨的事情。”
“苏绵。”我想知道陆江的痛苦、但是李苏绵也并不能给我答案。我假想,倘若我再也见不到陆以安以后会怎么样,可是没有倘若、我不能做这样的想象。我从来没有得到陆以安,便不会有失去。如富哦陆以安从这世界上消失了,比我痛苦的人多的是,比如陈清涵、比如陆以平,还要陆叔叔和李阿姨。我不会太痛苦的。
李苏绵她说:“江茗,我们是不会明白的。如果赵毅不在了,我感受到更多的应该是面临死亡的恐惧,毕竟我们还那么小。而陆江、听说她和汪筱雨认识了很多年,算是青梅竹马,她因为她从成都转校过来。这样即便我不能理解他们的爱情,只有想一下一个十多年的朋友突然离开,也难过得很。”
这世界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如果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是永远不会明白当事人的绝望。
李苏绵安慰我,她比我大一点,便真像一个姐姐般安慰我,好像我是那个受了伤害的人。平常我看很多书,听很多的故事,但当真真遇到什么的时候,生活依旧是空白而令人惶恐的。李苏绵只比我大一点,她总是觉得我是个没有谈过恋爱单纯得很的孩子,她说的道理我从来都明白,但我依然感谢她,没有问我与陆江的事,也没有再提及陆江的以前。
我想起陆以安说过:“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并不是我们贪心,只是、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我们的生命里不容许只有一个人,人心脆弱得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危险”
我晚自修的时候给陆江写了回信,中规中矩的、也没有安慰她的话。我的安慰、只能是彼此无能为力的证据,而她只是想说出心里的郁结罢。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彼此没有打电话,倒是慢慢养成寄信的习惯,时间很慢、信也长、也不必时时挂念。
六月的时候,陆以安从成都回来,距离她离开,不到两个月。我是从章禾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她特地过来告诉我,下课的时候在门口。
她说:“你知道以安回来了吗?”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这个消息,她应该知道我和陆以安并没有李苏绵以为的那么好,但我想除了我、应该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对陆以安怀有这样的念想。
她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我:“最近她为了陆江的事很烦。”
“所以呢?”我不明白章禾的真正意图。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眉头皱得紧、欲言又止的。
她突然凑过头来,小声问我:“江茗,你是不是喜欢陆江?”
我心一惊,脸瞬时红了,靠着墙背在后面的手握紧拳头,微微侧头想要迅速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哪一点散发出了同性恋的气息,除非她也是同性恋、不过这个想法好像不大可能。待脸上的热气散却,我假装不经意问她:“章老师,据说同性恋总是以为天下大同的,我不觉得我像同性恋。陆江是我的好朋友,她最近不好我才多关心她。”
章禾定睛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说我在欲盖弥彰。她从裤兜里抽出手,重重的拍了我的肩膀。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晚上等我,我要去以安家。”然后大步离去,身子笔直笔直的,她披散的长发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左右飘飞,我想这人应是潇洒得很,大概陆以安的朋友都是这般随意的吧。想到要见陆以安,我的唇角便忍不住的溢出笑容,藏也不住。用李苏绵的话来说,大概是春意绵绵,太过明显。
不过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挖走秘密。
晚自修下的时候,章禾果然在等我。她骑小绵羊,我骑自行车。一路上倒是没说什么话。她故意开慢车与我并行。在夏夜的凉风与昏黄的路灯中穿梭十五分钟以后,是我这个夏天初次见陆以安,在她家,在她的小卧室。李阿姨和陆叔叔已经睡了,陆以平依旧是玩他的游戏,大家彼此熟悉得只需要一个笑容,不需要招待。我在章禾后面,是她敲的门,她敲门的声音不大,声音温柔的叫着“苏言”。开门的是苏言,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在。我再次进入了陆以安的小卧室,她躺在床上翘着腿枕着手,闭住眼睛似在小憩。她穿着男士的纯色背心和沙滩裤,可是她的房间并不热,南方初夏的夜晚仍旧是凉的,何况她房间的窗户开得很大。
苏言开完门以后,趟在了床上的另一侧,章禾坐在她床前的旋转躺椅上。我站在旁边,房间里还有一张椅子在她书桌那里。那是我经常看见陆以安坐的地方,我想了一下,并未挪动椅子,就站在章禾旁边。
陆以安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她闭起眼睛的时候依然皱着眉。我的眼睛环顾四方,只敢若有若无的看她。我想把目光锁定在她的五官上,我想看着她直到在我的世界里每一秒钟都会静止,可我毕竟不敢。
我看会儿她的书架,看会儿章禾的头发,看会儿苏言牛仔裤上的图案,再看会儿她。
她说,她突然说话,声音里是疲倦与无奈。她叫我,她亲昵的叫我,就和从前一般,声音仍是绵绵的温柔。
“江茗,你最近和陆江通电话了吗?”
我那时候目光正好移到她的书架上《尘埃落定》。听见她的声音,我倏地转过头看她,她的目光也看着我,眼神柔和得像一个久病的人。
“她有一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写信。”
“陆江怎么了?”章禾问她,可她却包含深意的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柔和而忧伤,让我心里发憷。
“我带她去汶川做志愿者,本意是想她看到其他希望,但是她却在到那里的第五天割腕自杀。她用地上的碎瓷砖割腕,手腕上几条凌乱的伤口都不算深,好在瓷砖并不锋利,割得不深,倒是最后伤口细菌感染发高烧。”
“什么?这傻姑娘!”苏言从床上坐起来,颇有垂死病中惊坐起之感。可是我并没有被她的动作吸引,我的心完全沉寂在陆江瘦弱的身影里了。她很瘦,我曾经见过她的手腕,也细得很,细得几乎看不见血管,她是怎么忍得下痛呢?我想象她麻木的表情与重复割腕的动作还有她流血不停的手,感觉我自己也疼得惊心,似要满目疮痍。
陆江她怎么敢!这个社会有很多人自杀,也有很多人自杀未遂,是因为第一次以后没有死就再也狠不下心。
这到底是怎样的绝望,让她的灵魂与心都死绝了。
陆江她怎么敢?仅仅是为了这世界上的另一个人。
“她真的这么爱她吗?”我这样问。问这间屋子里或许比我懂爱情的人。我必须手扶着章禾坐的椅子,才可以让自己镇定下来。
“谁知道呢?”陆以安回答我。她仍是趟在床上的,脸上的悲伤越甚。“江茗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因为那个人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你,活着离开死着离开。”
“ 她和她是彻头彻尾的青梅竹马,出生在同一家医院,住的地方隔了不过一百步的距离,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到十七年形影不离。她告诉我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说爱,就自然的在一起了。除了她,她甚至不愿意与谁多说话,可是汪筱雨却有很多的朋友。她们之间、一个安静,一个风光,她像跟了她十七年的影子。我记得地震以后我去见她的第一天,她抱着我哭,说她再也看不见这世间的颜色了。我很害怕,所以我带她去灾区,带她去汪筱雨消失的地方。我告诉她这是在替汪筱雨活下去。刚那几天我很高兴,她在帮别人的过程中渐渐开始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