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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亲在厨房炒菜,装盘之后连忙看看汤煲得如何,宗岳在一旁默默切菜,母亲好像犹豫了很久才说:“囡囡,你学习压力不要太大,平时多运动运动,打打球,对身体也好。”
宗岳说了一句“嗯”,母女俩再无交谈。潜意识里她对宗岳是有愧的,因为大哥出生了之后,宗家人上上下下都希望宗爸爸家再添一位男丁,以后掌管家业兄弟两人也好互相帮衬,可是宗岳出生后,奶奶对家里人的态度就冷淡很多,这一情况持续到宗岳叔叔那儿多了一位男孩,才有了好转。
对于自己的性别,家族里很多人是不满意的,从小母亲就保护着自己尽量少跟叔伯那边接触,躲不过逢年过节大家子聚在一起,奶奶会说女孩子是上不了族谱的,男孩子才可以。
为什么要上族谱呢?宗岳在心里疑惑,名字记在本子里就有那么重要吗?
“阿岳,盛饭。”叔叔不客气地把碗递过来,让她盛饭就像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个家里只有父亲是最有出息的,生意做的好,性格也好名声也好,叔叔伯伯都要怵他父亲三分,可对待自己他们就如同对待下女一样,这让她想到母亲总说女孩子要贤惠,要顾全大局,要持重。
贤惠、贤惠、贤惠,宗岳默念着把碗接过来,无可奈何地去盛饭了。
她感谢在这种环境下父母还能如此保护自己,就如小时候自己没来由地排斥长发裙子和洋娃娃一样,母亲都尊重自己的选择,当然这不是因为家里人有灌输什么“男孩儿比女孩地位更高”的结果,纯粹是天性。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宗岳选择向家里三人出柜,母亲当场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父亲也很沉默,抽了很久的烟,才说:“囡囡,做你自己就好了,你这么优秀,无论你是谁,都会有出息。”
宗乾也过来像兄弟一样抱了抱自己,两人转而去安慰哭不停的母亲,当晚大家都就寝后,母亲悄悄跑到自己房门小声地问:“阿妹,睡了吗?”
“没有呢。”
“我可以进来吗?”
宗岳起身帮母亲开门,然后自己又躺回床上,母亲坐在床沿边,月光下两颊的泪痕依稀分明。
“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觉得太不容易了,你今日呢讲出来需要很大勇气,这些妈都知道,这些年你压力大,现在讲出來没有负担,妈真的很开心。”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了,宗岳连忙坐起来拍拍她的肩。
可能是生性情感比较迟钝,母亲说的这些心里负担她通通没有,只是觉得到了该坦白的时候,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母亲是个很感性的人,也很娇弱,这么多年辛苦的不是自己,而恰恰是她。
那个时候人们接受信息的方式也很狭隘,没有如今多元的媒体和网络,父母对同性恋也丝毫不了解,所以父母能接受自己,是顶着何其大的心理压力,宗岳无从得知。在这样的家庭下成长,真是一种福分。
没有遭遇长辈以性命威胁她“改邪归正”,也没有什么家门前长跪不起的剧情,母亲最后还对宗岳说:“你现在年纪还轻,你老豆(爸爸)和阿妈我怕你走了歪路,无论找男仔女仔讲朋友(谈恋爱),都要揾(找)一个性格好,优秀的人。两个人就算不能结婚,也能长长久久过日子。”
那会儿这番话对宗岳来说太难理解了,但她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来上了高中,第一次和女生谈恋爱,那个年代无论是男女还是女女,只要是被老师捉到谈恋爱行为,甚至暧昧行为,都会被主任警告,严重的做退学处理。她和同学就亲眼见到过一对成绩不错的情侣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教导主任批得猪狗不如。老师也把自己当重点侦查对象,凡事跟女生走得进了,都会被眼神警告。
明明自己也是女生啊,宗岳很无奈,就因为扮相和女生格格不入,就一定是男孩子,一定喜欢女生吗?定式思维的形成,观念偏执得根深蒂固。这没把她难倒,终究是荷尔蒙作祟,她和苏文成为了不见天日的小情侣。和当时小年轻谈恋爱的套路一样,两人一起在图书馆学习,周末约好去看电影、吃饭,除了在老师面前表现得疏远一点,日子还是过得很滋润的。
之后就发生了苏文落榜行为,然后认识了陈礼,才有了以后的种种。
某种程度上,自己算是把陈礼掰弯了吧。
还是单身那阵,宗岳晚上会接到母亲视频聊天的请求,然后她一边抱着猫,一边跟母亲聊东聊西的。
“阿妹,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啊?”
“没有啊还有这只猫,阿里来,跟婆婆问好。”
宗岳举着猫抓朝屏幕挥来挥去的。
“说正经的,你也快三十了,还是一个人在北方,我和你老爸都不放心,干脆……干脆回来吧,我们也好照顾你。”
“妈,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要留在这边。”
“哎,人家女孩都离开这么久了,你还在等,要是一直等不到,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宗岳没有回答。
“真是,你阿婶都说男孩容易抛弃爹妈,她没养过女仔,女大也不中留啦。”
“不是的,她回来了。”
母亲惊讶地捂着嘴,说了一句很蹩脚的普通话:“系不系真哒,你有没睇错啊!”
“真的。”
“哎哟我的傻囡,等了七八年,终于……”
宗岳对着莹莹的屏幕发愣,竟然七八年了。
这七、八年里,你有知道我在等你吗?
☆、结局
陈礼被宗岳拉去了一个聚会,这些年陈礼的聚会参加的不少,可没有一个是跟宗岳一齐出席的,凡事都有第一次,她对这事儿比较在意,也有点紧张。
宗岳安慰她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个朋友之间见见面,聊聊天,陈礼对她深信不疑,所以那天下班后回家换了一套常服,地点是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吧,两人没开车,趁着凉风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工作这么多年,陈礼一直没有养成泡吧的习惯,以前读书的时候还会三天两头跟同学往酒吧钻,打发打发寂寞,顺便认识些狐朋狗友,打心里她是不喜欢任何凑热闹的活动,所以一回国整个人就老实了。对于□□和飞沫交织的场所,她选择敬而远之。
两人到的比较迟,进场还被拦截核验了身份,看来这是个人包场,可一进去怎么全是女的呢?陈礼还在门口探头探脑呢,问这是摆着什么龙门宴,宗岳没搭话,果断拉着她的手窜进去了,两人平时都自觉遵循公共场合不秀恩爱的条例,她却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宗岳破了这个戒。
酒吧里面还挺亮敞的,看样子是个清吧,陈礼要了一杯啤酒趴在吧台看,来来往往的都是女人,再环顾吧台一圈,连酒保都是女的。
“这什么……S市女子集会吗?”陈礼戳了宗岳一下,自从半年前见过她父母之后,宗岳就总是干些“奇怪”的事情。
“这是我们市比较有名的Les吧,西苑二老推荐我来的,正好今晚有活动,来探探风。”宗岳咬着吸管说。
西苑二老就是她们小区比较有名的两位同志前辈,有点像《教父》里的马龙白兰度,帮着小辈解决解决困难什么的。但是陈礼不爱和这些个“同类”凑热闹,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完事了,扎堆的事情她不爱干。
“所以这些都是女同?”不可置信,陈礼的眼神就跟看角马群迁徙一样。
“嗯,差不多吧。”
陈礼还在角落里发现了西苑二老的身影,都是眉目慈祥的中年女性,怎么说呢,两人就像《知音》和《读者》坐在一起的感觉,却没有村委会大妈那类好为人师的排挤感。很多平日里看见的熟面孔都跑去敬个酒什么的,很形式,在陈礼眼里也很搞笑。
在场的并非都有伴儿,形单影只、端着酒游走的不在少数,期间有好几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给宗岳暗送秋波,都被她回绝了。陈礼怼了宗岳一下,调戏她说:“客官,你的人气还不错啊,怎么没人来勾搭我呢?”
“因为你……很直。”
“什么很直,这也能看得出来?”原来这事情还有门道。
“萝卜白菜各有所好,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你经验还挺丰富。”陈礼睨她,还想套点什么话。
“都从你身上学的,阅人无数的可不是我啊。”宗岳挑眉。
陈礼掰过她的脸,一本正经地说:“老婆,我发现你话变多了,是不是上了年纪,心里兜不住了。”
宗岳捂着她的手说:“这样不好么。”
“好,老公喜欢,老婆怎么样都好,”陈礼目光灼灼,“说真的,你没考虑过蓄个长发什么的,以前我就觉得你长头发肯定好看。”
“麻烦。”宗岳丢出两个字。
“什么叫结发夫妻啊,辫子绑的起来才叫结发,我们顶多算……算……”
“一泡污。”
陈礼捋高袖子还想收拾一顿,正正家法,结果肖泉突然从宗岳后面窜出来说:“你俩也在啊。”
肖泉说话的时候只瞥了宗岳一眼,目光一直落在陈礼身上。自从知道了她的想法,陈礼就跟被佛祖看破的孙猴子一样不自在,陈礼客气地问她最近如何。
“孤家寡人一个。”肖泉答得干脆利落。
“去二老那求个姻缘,说不定还能套个美女给她下降头。”陈礼出损招。
肖泉看了宗岳一眼,说:“好啊,下降头,到时说不定谁家老公要对月垂泪了。”
宗岳尴尬地呷了一口啤酒,说:“她是我老公。”
这回轮到陈礼傻眼了,肖泉憋笑说:“抱歉,是我以貌取人,我不知道你们俩有这爱好。”
“习……习惯就见惯不怪了。”
“不打扰咯,我还有正事要办,再会。”
肖泉捏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随她的背影看去,肖泉走到一个看似很紧张的女生旁边,那女孩握着杯子很无助地东张西望,肖泉的架势就像人生导师一样,纯熟地和女孩儿聊起来了。
“拐带儿童?”陈礼悄悄跟宗岳说,“你们都是这样跟人勾搭的?”
“不是我们……我可没这么做过。”
“我老婆最守妇道。”陈礼顺了顺宗岳的毛。
宗岳深深地吸了口气。
渐渐的,楼下的人都开始往小二层涌去,原来那里有个小的舞池,方便布置活动。陈礼踮着脚看到了横幅上写着今晚的主题,类似于速配的栏目。每个单身女郎人手一个号码牌,当主持人抽到拿两个号码牌,对应的人就要在台上做相应的指令。两人没资格抽牌,混在人群中看个热闹。
起初上台的人都略显羞涩,主持人给的指令顶多就是亲亲额头、拉拉手之类的单纯肢体动作,越到后面,尺度便越夸张,湿身舌吻之类的选项都出来了,悲催的是肖泉在后几轮被点名上去,要求和请来的工作人员玩几轮□□。陈礼不知道这个清吧还有这种小剧场,也难怪进来的时候要查身份。
现场的灯光很暧昧,加上五彩的射灯和逐渐升高的内场温度,有些女同志按捺不住了,跟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聊了起来。陈礼知道这是什么事情的前兆,酒劲上脑,急忙拨开人群去洗手间醒酒。
一泼凉水灌脑,陈礼才渐渐缓了过来,头依旧胀痛得厉害,加上洗手间的色调昏暗,她盯着好几个门发呆,也认不出那是厕所隔间的门还是通向舞池的大门,幸好四肢是规规矩矩,陈礼抱着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