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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我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反问的时候,却无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答案不问已知的,谁会拿这种事说假。
听完她爹娘为了让她避过宗女与北胡的和亲,而自小将她女扮男装的始末,我凝视着乱跳的篝火,心中驳杂,比眼前火光跳跃得还厉害,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心乱,还有……疼。
她递来烤肉时,我望着她的脸,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喝着冷暖适宜的甘冽溪水,摸摸身下舒适的熊皮,耳边是她的清润关怀,我知道,她的一切都没变,只是此前的我没能看到最真的她,而生死与共之后,她向我彻底敞开了心扉,连通天的秘密都说与了我。至于我对她的……我对她笑了。就算我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叔母,我也不该爱上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恰在我刚刚认清这不该有的感情时得知“他”是女子,未尝不是冥冥之中的点拨呢。本就不该有的感情,如此,甚好,彻底断了我迷失其中的机会。只是心底,为什么还是在疼?
换谁如此,都不能若无其事吧。我如此回答着自己,藏了心头的叹息,相信自己早晚可以释然。
知道了“他”的女子真身也好,起码我和她在绝人谷独处,没了顾忌。
绝人谷养伤的日子,也许会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记忆。她本就是肆意性情的人,而在除了我只有她的绝人谷,我不用再考虑长孙家小姐的气度,也不用再顾虑淳安郡王妃的风范,很自然的沾染上了她的自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她不论是外出觅食还是探究山谷,都会邀我一起。我随她采到了好吃的浆果,闲来无事,她会在林边教我辨识常见的药草,说说师门寻药时的趣事,还有野生的小动物偶尔慌乱的从我们身边跑过,换了她的坏笑,我也不禁跟着笑开。她会用匕首削尖树枝叉鱼,一扎一个准,而我与她一道,却总也扎不中。她指着我哈哈大笑,我被她嘲笑得急了眼,拿水浇了她,她灵活的跳远避开,又跳回来手把手教我叉鱼的技巧。第一次独自叉到鱼时,我扬起木棍,将那尾鱼举到她的面前,对她扬眉得意,不想没扎牢靠,那尾狡猾的鱼儿又滑溜的落回了水里,引起了她又一轮的嘲笑,但并不妨碍我开心。她教我烤鱼,没有调料佐餐,也不妨碍我觉得它是世间最大的美味。她会对着空谷高呼,说这样心怀通畅,还挤眉弄眼的怂恿我一起,于是,整个绝人谷都回荡着她的“长孙蓉”和我的“君逸羽”……欢笑萦绕的种种,仿佛我们不是被迫跳崖,而是相约悠游其中。那样纵情快乐的经历,也许终我一生,也只能有那一次。
伤口养好,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我竟然开始遗憾,比起重回人间,我似乎更愿意停留在绝人谷。可我知道,留下是不可能的。我喜欢这儿离世隐居的快乐生活,可她的生活,还有许多精彩在外间等她。尤其看到她受阻于绝行阵时的恼怒和郁闷,尤其明知凶险她还要坚持入洞查探出路时,我知道,她想出去,很想。抱膝盯着她为我准备的篝火,余光是她在细致的帮我播撒驱虫粉,我突然有一丝沮丧,和我呆在这不好吗?
诧异于自己的哀怨,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的安危,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羽,你若是有事的话,我一个人在这是活不下去的。”好些年的相处又加近日经历,我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若只涉自己,她难免大大咧咧的,将我的性命也压给她,她才能添些小心。
眼看她独入险地,而怕拖累她,我只能留守原地,唯剩满身无处着落的担忧,那种感觉糟糕极了。我平身第一次讨厌自己生在了长孙世家,长孙家教养女儿以知书达理为准则,舞枪弄棒是不可能的,若不然,习了武功的我好歹可以随她一起,总比在这瞎担心要好。
久不见她回来,眼皮大跳的时候,我再也等不得了,提了火把就冲进了山洞深处。说给她的话,虽然是提点她小心用的,但并非空穴来风,她若真出事了,我独自在绝人谷,必然不能成活,那么至少,让我和她死在一起。奇怪的是,走过那漫漫黑路,又走过伴着尸骨的阴森夜明珠之道,我竟然没有害怕,也许是担忧去了,无暇分心吧。
看到她了无生气的倒在地上,身下还压着血迹时,我很难形容那一刹天崩地陷的心情,完全没考虑过能让她倒地的所在该是怎样的危险,我已不管不顾的跑进了那看似平静的殿堂,跑到了她身边。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早已想好的,至少和她死在一起,那么,她的所在,便是我必往的地方。
万幸,她还活着。
看她眼皮颤动着慢慢转醒,我按耐不住心头失而复得的雀跃欢喜,伸手抱住了她,我甚至脱口而出道:“不要再犯险了,我不想出去,我们就留在这好不好?”我喜欢这几天在绝人谷的生活,若是要以她的犯险为代价,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出去。这话,之前抓住她的手腕时我便想说的,只是想着她对出谷的渴望才强吞了回去。
我与她受刺失踪,还不知会在玉安搅起什么波澜,只为王府皇宫对我们的担心,我也知道不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时咬不住情绪,才说了寻常情况下决计不会出口的话,缓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嗯嗯啊啊,不会有事……”的安抚我了,还轻轻拍打顺抚着我的背脊!我脸热的脱离了她的怀抱,同为女子,如此本是无妨,可我大了她一轮有余,怎的还让她把我当孩子哄了呢!
☆、第209章 番外·长孙蓉5
我的羞窘没能持续太久,瞧见她衣上的血污;想起她倒地时的模样,总是担心占了上风,奇怪的是;她的衣衫狼狈至极;身上却没什么伤;看她自己也迷惑着弄不明白的样子;没伤着总是好事;离开险地便是当务之急了;我提议出去,没想她竟然说“不”!她还想犯险吗!
我平生未有过的怒火升腾;唯一在场的她不曾留意,也没有回音。她盯着充作门柱的石蹲良久,突然道:“蓉姐姐,这儿对我;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早在发现她的怪异时我已上前;也看到了石上精妙诡特的纹刻;它在血色的浸染下;愈显诡秘;只看方位便能知道,那是她的血。为她后怕的功夫,我只约莫觉得这种纹理有些眼熟,她已对我解释道“这好像是禁石,它好像是血禁……我的血好像可以打开它……”。
血禁的禁石啊……禁石制用之法不是早已失传了吗?万没想到,世间还有禁石守护的所在。
托庇于长孙世家的出身,还有这些年尊荣的淳安郡王妃身份,皇家孤本我都翻阅过不少,闲来无事杂乱看过许多书册的我,曾经看到过“禁石”“血禁”的字眼。古老的天工机巧之术中,以禁石为锁,有一种神奇的禁制之法,其中设用最多的一种是就血禁。血禁,顾名思义,以血为禁,血是钥匙,特定血脉的人将血滴在血禁的禁石上才能开解禁制。禁制之巧构制并不容易,动用禁石的地方,往往重要至极,其后也常常有精妙机巧的机关陷阱,让闯入者有来无回,以守秘地!想起这些,我心头一凛,看她之前的样子,必是着了机关的道,若非她的血误打误撞的洒在了禁石上,还得了血禁认可……我不敢再想。
踏出绝人谷时,我有些不敢相信。谁能想到那处不起眼的山洞,其内竟有禁石?禁石之后,山腹之内大手笔的秘道秘室,只那一路的夜明珠和神奇的长明灯,便不知是何种权财巧术可以造就的。每条通往它途的重要石门前都有禁石,她的血,竟都能打开通路,王府的祖上,不简单吗?还有得到地图的那个“房间”,那的暗门,看地图似乎是通往地下的,也不知藏着什么秘宝。
保留着心头有限的疑惑,我知她也不解,也不多问。她央我保守山腹的秘密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发现她对探寻那的秘密没兴趣,我更是有些高兴。许是血禁与血脉的玄妙作用,在那山中秘处时,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奇怪,好像她不是她,是以,私心里,我希望她不再和那有关联,不管那有什么秘密,和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关联,也只是祖上遗失的旧事罢了。秘地,往往伴着难以预知的危险,那份地图上的机关标示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她年纪轻轻的能收拢不该有的好奇,甚好。
倒是我有意为她擦拭脸上灰痕时,她退后避开了,让我有些失落。她无意中的动作提醒了我,知道她是女孩子,我与她在绝人谷的日子相处无忌,亲昵成了自然,如今出得谷来,她对外总是男儿身份,待得重回人境,又得避讳一二了。甚至因为这次只有我和“他”两人落难在外而独处了如许时日,为免外人闲言,我与她之间的避忌,比之以往,只怕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便有些遗憾,虽则如此,我还是为她庆幸,庆幸她爹娘的先见之明,将她自小女扮男装,若非如此,去年成为“宁远公主”的,许就是她了。如果真的那样,她还会是如今这个洒意自由的她吗?我不确信。好在世间没有如果,所以阿羽固是阿羽,既乐且悠的潇洒自在,让我得见天高地阔。
将回人间的时候,她不想带我回翼王府,在她看来,我和君康舒的婚姻有名无实,翼王府于我便只是囚牢,而她,想送我去开启新的生活。我用一句“我是长孙家的女儿”拒绝了她。以她的心性,我知道她会明白,但不会理解。其实,除了绝人谷里远离人世的自由自在,世间旁处,对我来说,都无甚差别。翼王府有我希望的平静,也有我对家族的责任,姓冠“长孙”的我,原就打算在淳安王妃的名位上终了一生,作为对家族生养之恩的回报罢了。何况,比起别处,翼王府里还有她的插科打诨,让我的生活在平静之外还别有安乐,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回翼王府呢?所以我说“要回的”,毫无迟疑。
赶在她生辰的前一天,我们平安回到了玉安。我一直知道宫里对她的爱重的,没想到,在她十五岁的生辰宴上,陛下封了她郡王,还赐予了她尊荣无比的“荣乐”二字作王号,太上皇也将焦尾送给了她,好似意识到她长大了,还突然亲自张罗起了“他”和唐家孙小姐的婚事!皇家待她恩厚如此,若她真是男儿,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她顶着女充男身的欺君重罪!我不得不开始替她担忧,担忧她身份背后的隐患,一旦追究,后果不堪设想……
宫里对她果真好极,太上皇自小疼她,想来是看在年关的份上,想要她老实回京过年,才早早松口的吧。太上皇为她与唐歆赐婚的打算,竟只靠她外逃几个月就不了了之了,想想都觉不可思议。她逃婚的四个月里,我心中系着对她的担忧,日子并未如面上那般平静,但随嫂嫂看到羽园舞剑的她,看到她惊喜的眼神,听到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蓉姐姐”时,我忍不住笑开,只觉世间所有,尽皆安然。
珠芸对她说“如意郎君”,我听了心里有点发闷,自在如她,也终有幽锁后院的那一天吗?她茶水喷出的狼狈样子,很快掩了我那丝沉闷,她也被珠芸的玩笑吓着了啊。也是,世间该有怎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她?以她的性子,若有“郎君”,必得“如意”。能让她甘愿自归后宅的人,该是怎样的不凡?我暂时无法想见。与其瞎操心这个,不若担心下一场可能落在她身上的联姻,以“他”翼王府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