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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
殷离大喊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朝外推开。震天巨响随之轰然炸开,浓烟滚滚中火光冲天而起,凶猛吞噬了两人的身影。落水刹那,殷语默但觉热浪汹涌,自四面八方狂袭来,耳膜直被震得生疼,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儿眼前,殷离熟悉的面孔正慢慢远离,这个素来不可一世的妹妹,此刻竟然闭紧了那双骄傲的丹凤眼,血雾在两人之间张牙舞爪快速荡开,遮蔽了视线……殷语默感到一丝害怕,伸出手去,慌忙想要抓住对方。
够着了,抓紧。
再然后,连番爆炸当中,她晕了过去,那十指紧扣的双手,是记忆中所见到的最后一幕。
多年以后的孤清岁月里,这般惊醒动魄的瞬间可还会在脑中重现?
次日,朝堂收到急报,腥罗歼灭狄刺先锋船于东南海域,两位公主生死未卜,满朝皆惊。
海鸥轻唳,万里无云,蔚蓝天空下一只纯白海东青不住盘旋,迟迟不肯离去,海面上是星罗棋布的小岛,渺无人烟。
殷语默悠悠转醒,然后就看见殷离伏在一旁,伤处已然包扎妥当,昏迷依旧,只左手紧紧握着自己,不曾松懈。石洞甚是宽敞,中间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边上晾了件红色长衫,有些眼熟,正思索间,洞口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问候:“公主可醒了。”接着上官钰走了进来,脚步虚浮,显然也是有伤在身。
“我晕了多久?”殷语默道,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上官钰充耳未闻,只将火拨得更旺了些,然后取下长衫走到殷离身旁,自顾自道:“这事估计十四公主是不会做的,所以我就代劳了。”说着慢慢除去殷离身上半湿未干的衣物,敞开衣襟将人贴身抱于怀内,冷不防被冰冷的触感冻得浑身一个激灵,若非还有呼吸,差点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死人。殷语默侧了头,默默无言,一阵过后又忽然站起,冷冷道:“我不惯受人太多恩惠,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回报。”说罢转身欲走。
那厢边,上官钰语气颇为不屑:“岛上就这么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公主想去哪?”殷语默道:“自有我容身之处,无须费心。”上官钰哼了哼:“殷离醒后必定会去找你,她伤势如此之重,如何陪你风餐露宿?若真个有心,你就留在这洞里,力气有多的话,大可再抓几尾活鱼回来。”
殷语默被噎得半晌说不上话,斜着眼看了上官钰良久,然后拂袖而去。不一会儿抱着枯枝折返而回,添入火中,随后每隔半个时辰便过来一次,不曾间断。见她这般,上官钰略感心安,可殷离始终昏迷不醒,耽搁久了,只怕凶多吉少。于是对殷语默说道:“你可有法子救她?”当日殷离曾助殷语默推宫渡气,想必殷语默亦可助其脱困。
兴许是对面两个人挨得太近,又或者是篝火太旺,烤得人心头烦躁,殷语默闭了眼,不曾理会。上官钰长叹一声,悠悠道:“落海前,她替你挡了炮火才会如此伤重,你当真不知?”殷语默黑着脸,不说话。
殷离乃仇人的女儿,自己为何要救?
殷语默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掐进肉中。
上官钰把殷离抱近火堆,抚着她面庞凄然而笑,举手抬足间胳膊上露出个拇指大小的暗红胎记。殷语默微怔,若有所思,这样的胎记,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是过往听谁提起过,一时之间反倒想不起来。上官钰见她闷不吭声,还道是嫉妒所致,默默将殷离身上衣物掖好,然后披上长衫,大步出了石洞。
海岛不大,岛上没有中土常见的草木,只有粗大的茅竹,密密麻麻长满了半片荒岛。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高高的褐色独杆树,树顶像伞一样接连撑开几片硕大绿叶,叶根底下缀着许多圆圆的青色硬壳果实,内里中空,汁液甘甜可口,果肉鲜嫩肥美。上官钰摘了数颗,尽数拖回洞中。殷离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衣物褶皱与自己离开前并无二致,殷语默在不远处盘膝打坐,好比老僧入定。
上官钰用匕首劈开一个青果,撬开殷离牙关将透明果汁慢慢灌了进去,幽幽问那殷语默:“你素来不待见我,可是因为我与殷离走得太近?”她知殷语默一定未曾睡去,也一定能听到她的话语。
空旷岩洞内,上官钰的声音继续飘荡着:“你们姐妹间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插手。殷离断非良善之辈,若真个死在这儿,也是命该如此。我在洞口备足枯枝冷木后便将离去,这个岛上再不会有上官钰这个人,救与不救,全在你一念之间。而无论你做了甚么,都不会有人知道。”殷离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烫,直烧得脸颊通红,刚喂下去的汁水有大半都流了出来,形势愈发不妙。上官钰捋了捋殷离额头碎发,托起她软若无骨的后颈,喃喃自语:“这,恐怕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说罢衔着口汁水,嘴对嘴喂了下去,动作算不上轻柔,却透着股浓浓眷恋,万般不舍。
由始至终,殷语默双目紧闭,待到上官钰起身,快走到洞口时,才缓缓道:“我的生母,死在墨府手上,所以我讨厌和墨府有关的一切,包括你。”当年颁下暗杀令的是明昭不错,可真正动手的,是墨府!
当日殷离刺伤莫汗之际,她便认出了那致命芳香,于是连夜造访赵府。赵彦说,这毒是墨府失传已久的秘药,十五年前明昭用过之后,配方便不知所踪,不曾再有,而那时,奉命暗刺前皇后的,恰是墨府麾下一干墨者。那一夜,她仰天长啸,心痛得无以复加,也恰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最后下定决心,毅然背弃明昭,站到了殷重身边,至于赵彦,一直都是殷重的人。
虽勉强可说是同舟共济,但是却不会改变杀死娘亲的事实,所以对于墨府,殷语默并无好感。
上官钰身形稍顿,并未停下脚步。
第21章 狠
很快,洞里就又恢复了平静。
殷语默盘膝而坐,刻意不看旁边的殷离,只潜心运功。寒气在体内缓行慢流,仿佛凉风熨过酷暑,渐入佳境。金乌西坠,夜色渐沉,皓月悄然爬上梢头,尔后又再无声隐没。露浓霜重,石洞边缘悄然铺上一层近乎透明的冰晶水沫,无声蔓延。
凄清宁寂中,殷语默缓缓睁开双眼。
篝火早已熄灭,没有丝毫热气。殷离静静躺在旁边,面上些许灰色白点,乃火炭燃尽后的烟沫,在月色下折射出银亮光泽,静谧中透着妩媚,仿佛温婉女子于黑暗中无声注视着自己,如仙似幻。
殷语默发出一声沉重叹息,上官钰说的不错,做任何事都不会再有人知道,包括,杀了殷离。不,根本就不需自己动手,只消放任不管,那殷离便将香消玉殒,神不知鬼不觉……说不定,此刻她早已死去多时。
殷语默伸手在殷离鼻尖探了探,还有气!
杀了她,以偿旧债。
殷语默咬牙默念,双手慢慢移到了殷离脖子上头,可以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异样微弱,但是很清晰。无尽黑暗中,殷语默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沉重。
不经意间,她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妖娆月夜,那个时候,彼此呼吸交错、密不可分……不知不觉间,深深负罪感悄然涌上心头,娘亲的惨死仿佛就在昨日,自己却和仇人的女儿做出此等事来……可是,殷离的魅、殷离的情,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她的凌乱思绪,执着想要洗净内心深处的所有恶念。
冷。
很长一段时间里,殷离所能感觉到的便只有刺骨寒冷,就像锥子一般毫不客气地扎进肌肤内里,狠命碾磨。脑袋和四肢早已麻木,她以为,自己会在痛苦中死去,但是没有,一双温柔的手将她从死亡深渊中拉了回来。
是谁,在用身体温暖着自己?又是谁,捂热了自己冻裂的双唇?
仿佛沉睡了整整一个冬季,睁眼的瞬间,殷离但觉胸腹发闷,几欲作呕,身体僵硬刺痛,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吃力转动眼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正静静地、静静地望着自己,眉宇间神色复杂。
皇姐。
殷离唤道,除了嘴唇略微张合一下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太弱,不足以支撑哪怕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动作。殷语默将人扶起,用竹片削的小勺舀起黑壳碗里的汤水给她喂下。殷离勉强咽了两口,疼得钻心,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殷语默,很想确认,昏迷中的温馨感觉是否来自眼前之人。
似是……而非,殷离无法断定。
嘴里传来汤汁的味道,有些甜,掺杂了鱼的鲜味,殷离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鱼汤,带着满足,她再次沉沉睡去。
隔日,殷离又再转醒,清醒时间比昨天稍长一些,手指也能动了,只是鱼汤依旧咽不下多少。殷语默用竹子扎成竹门,简陋搭在洞口,近日里又加了一层,用以抵御外面的酷暑。她的话很少,每天坚持用海鱼和硬壳果的汁水熬成鱼汤,一丝不苟地喂殷离喝下,然后再替其清洗伤口、生火取暖,把人照顾得颇为周到。连番休养过后,殷离渐渐有了生气,可惜岛上缺医少药,好得极慢。每逢夜晚,能将头软软枕在殷语默腿上睡去,成了她最钟爱的时刻。起初殷语默总是避开,时间久了,也就得由她去了。
皇姐,为何救我?
就这么死去,岂非便宜了你?
这可是真话?
真的。
那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没有。
皇姐,我没醒的时候是你一直在抱着我么?
不是。
那是谁?
上官钰。
她如果在岛上怎会不见我?
将睡未睡之时,殷离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问,殷语默则一遍又一遍地答,相同话语在清淡如水的日子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有一天,殷语默带着她来到竹林前。那里的竹子苍翠挺拔,密密麻麻铺排开去,唯在边角处空出块地方,略显突兀,约摸数十棵竹子被砍了去,留下半尺高的竹根,参差不齐地散落着,空地前方倒插着一柄长剑。
上官钰的佩剑。
“现在你信了?”殷语默转头问背上的殷离。
偶尔,在清晨时分,她会背起殷离在海滩上迎着朝阳慢慢走一圈,听一听海浪的声音,望一望遥远的海岸线,看看是否会有路过的船只。而岛后这片竹林,在殷离可以坐起来前,一直不曾来过。
殷离不由自主皱了眉,脑中浮现出上官钰撑着简陋竹筏离开岛屿的模样,很是诧异,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走?”殷语默抬头望天,幽幽道:“她离开,是为了赌一个可以让你活下来的机会。”上官钰赌中了,那天过后,殷语默便知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亦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确实对殷离有着莫名牵挂。
“皇姐,为何救我?”殷离又问,她希望听到真正的答案。
这次,殷语默没有立即回答,想了片刻,然后说出一番冰冷至极的话语:“如果哪天你真的死了,我多半会是高兴的。”殷离半晌无话,良久才又问:“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好?”殷语默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以及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大海,笑:“因为,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情,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就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