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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毕竟眼瞧了大王对您一年多的爱护之心,少不得要在您面前多说上几句。但凡没什么紧急战事,大王每夜定会过来守着公主。城中公子公主具多,也没谁能似公主你能得下大王如此多的爱护小心……”
我蹙了眉心,心底渐渐有些明白。
那不是父王,应该是那青衣时欢,解浮生一早便说过让他假借父王之名多生战事,如今看来,倒果真如是了。
念及他和解浮生,我顿觉烦恶不已,对醒来之事也生了厌恶之感,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我想洗浴。”
“是。”她欣喜应下,道,“奴婢着人去准备,另去请过医士进殿,待医士瞧过公主之后,再定膳食用药,方不至于贸然伤了身体。”
“你去吧。”她行礼而退,转身正走,我叫住她,“今日是什么时候?”
“冬月二十三,再有月余便到岁末头上,如今宫里可都是着手准备着呢,想来今岁总算可以守上一个好岁了。”
她笑见灿然,精细的眼眉好看地弯翘,令我有了些不忍,并不想破坏她的喜色,软声道,“好了,我再歇上一会,你准备好了再来通报。”
“是。”
她行礼自去,我躺回榻中,只觉口干舌燥地甚是烦乱,不免翻身赤脚踩下榻来。
有温软没入脚踝,我低头而视,原是殿内铺满了厚厚的绒毛暖垫,几个烈火焰焰的火盆在角落烧的通红,便是我薄衣贴身,也不觉丝毫为冷。
始才彻底确认了自己真的是从夏时过到了冬境,竟真的梦了一年多。
自嘲牵唇,更觉身子乏力,好容易挨到了案几,倒水的手也是发了抖,勉强倒了半杯急急倒入口中,凉意沁下才有了些彻底的清醒。
捏着水盏不愿放开,借着真实的碰触,方能证实自己是真的清醒过来而并非做梦,不自觉想要确认伤处是否存在,岂料伸手抚到心口,触及已是相当温软,不由苦笑。
惶惶睡了一年多,身体虽是孱弱不堪,生的浅淡缓慢,倒底还是长开了女儿家应有的凹凸曲线。
指尖停在伤口,着了力道按下,仍旧是有疼痛传来。
弥漫地想起那个梦,那枯骨是谁,我怎会觉得熟悉,难道且凭了那熟悉之感,便能和阿宁有了如何牵系么?
解浮生口中的我不过是阿宁的一缕清灵,那阿宁是在何处,是不是就因失去了阿宁,才让时欢他痛苦不堪地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许慰藉?
思及此,我才发觉自己竟是隐约有些赍恨的,赍恨时欢他全把我当做了失去之人替代,那般拼尽心力的维护竟也不全然是属于我的!
到底还要经历多少可怕之事,我才能了尽微生如蚁的一生?
我恼意翻涌地甩了手中水盏。
绒毯厚重,我力道不足,它跌落出去,只发出闷声轻撞,并没能以碎响宣泄出我心中赍恨,反是牵扯出右手腕上的旧伤遗恨。
疼痛揪心而来,青陵台的种种,如廊回映画一般地汹涌而来,我招架不住地酸涩了眼眉,眼泪滚烫地沁了出来。
如若是一场梦也好,只怕你以为醒来,却仍处旧时梦中,惶惶不知所以。
也不知是我久睡初醒,身子乏得紧,还是心碎的太过厉害无力,哭着哭着便昏昏沉沉地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意识到时,也不知睡了多久,随之感觉了到身旁之人的呼吸。
幽香依旧冷清凉寒,我自是熟悉,心底复杂纠缠地让人根本不愿睁了眼去面对。
他静静坐着,没有别的动静。
过了盏茶功夫,温凉的指尖才在衣袂动辄的轻簇声中拂下了我散在颊边的青丝,动作轻柔的像是风,风卷轻轻落在眼窝深处,跟着卷去了凉透的眼泪。
“不过是梦了一场,何必认真了心绪,是不是在梦中,也梦见了那些恶事,才掉了眼泪?”他淡淡而言,声轻而压抑,轻叹续道,“我也做过许多梦,醒来之时,以为不是梦,过上很久很久之后,方是明白那所谓的醒来,不过是仍旧身处梦中。那些梦,一梦环上一梦,真实的可怕,令我分不清那一处是自己,那一处又是了你。”
寥寥数言,他说的像是梦呓,偏是带上那么几分真情实述,听不真切地分明落在耳际,令我揪了心弦,一字一句也不想失却。
“我曾哭过,也挣扎过,一路无比孤独地走下来,不过是念在那些皆不是真实的你……”他说到此处,似是格外悔恨了什么,隐约哽咽起来。
“阿宁,以前是我不懂你,也未曾想要去懂你。原以为,依凭自我之心去行事,不会害及旁人,岂料因果做下,终究还是害了你替我掩下祸事。我以为你去了之后,我也就能明了你的心,奈何时日愈久,我一个人追逐愈久,愈觉我已离开你太久,久到让人害怕。至现在,连我自己也不懂了,更不懂如今的自己还有没有那么纯粹的一颗心,去面对了你。”
像是剖开了心,听着他心底之言,我仍旧觉他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反是他自己清明透彻了什么,喃喃轻言之间,竟是有了放弃的意味。
“如今这样,我也觉甚好,至少,我可以不用面对完全的你,或许,我也可因此将过往那些讨厌的自己一并不用面对,你说,就这样,好不好?”
“好啊,怎么不好……”我悠然接了话,睁眼便见他青铜面具的狐狸脸往后缩。
心底在冷笑,面上犹自挂着温笑,我追着他藏在狐狸眼下的惊缩之眸坐起,捉住他腿面攥紧的手拉入怀中,不想失却与他正面交锋的机会。
好似握了一手温凉,细细靡靡地凉意缠绕过来,令我不能自禁地轻吸了一口气。
和熏的烛光拢在交握的手上,让我借着一点儿不清不楚的昏黄之光,温顾而小心地将那些退缩的克制一一抚平,放开眼眉的去细细打量。
依着先生教习来看,他掌心的纹络实在太过复杂,令我也不知如何分辨,命数倒是格外颀长,不知沿着腕口伸到了何处。
情系业脉错综复杂地纠缠,不单单只有一人纹理,像是自命脉线上生长了无数枝桠,浓浅深淡地看不清到底那一条才是真正属于他。
将这些尽数都压在心底。
他说那些话时,是临梦一般的轻呓,让我也好似身在了梦中,纷纷乱乱地想了很多,终究是压不过对解浮生的恨意,令我下定了决心。
不知是怕吓到他,还是原本我自己也在怕,婉转的轻哑像是在说一件本不与自己相干之事。
“你姑且可以将我当做阿宁,我也可以应承你的怜惜顾我之心,不过我尚有一个条件,若你能够做到,我自可全心全意对待与你。”
他掌心一抖地便是逃,立时被我决绝压住,我都已说出如此难堪之言,怎会容他轻易逃却?
贴着他手心,凛冽锁住他的退缩之眸,直至他为我追的不再退让,才道,“心与心,不过是平等交付。解浮生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过是因我才为他步步算计,何况你还一次两次地倾心救我,我不是无心之人,如何会感知不到?”
他不避让地微张了张眸,用心打量而来,好似在思忖我此话的真与假。
我挽唇觑他,不无讽笑地掂量了声气又道,“条件,不过是因了我的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人欺骗愚弄至此。求你,是因我无能为力,你却犹有可能替我雪恨。若是你真有怜惜与我,不消我开口求你,你自会想尽办法为我做到。若是没那怜悯之心,即便我因你出手相救,而对你产生情系之心,那也是无趣无用之心。如此的全心之意,想来你也不屑有之,你说,是也不是?”
言是方尽,他藏在狐狸眼狭之下的眉目便沉的更深,纵使我刻意用心去瞧,也未能从中获取什么,只好留心捉取他行举,期盼他会有什么不小心倾泻出的心绪来。
譬如此刻,他手腕虽挣,却是没怎么用力,想来心中已是有了动摇。他既是有所动摇,那么主动权或多或少地已是偏向了与我。
勾唇松开他的手,我撑在案几之上抵住下颚悠然轻道,“你可以考虑,毕竟,要你对付解浮生,只怕也是一件令你为难之事。”
他收手缩进王袍着身的长袖之中,低头沉默片刻,抬眸之时已是决心凛然,冷冽随之而来,“我杀不了解浮生,也想不到你会如此快地变了模样,但是,却并没有出我意料之外。”
“哦?”我心头生紧,于他不清不楚的言语之中有了些不安,面上犹是不愿退缩地淡然笑道,“是么?那我该是如何模样?”
他肩胛微晃,似是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袍袖之下已是轻微颤动,大抵所藏之手早已攥个死紧地去克制波动而来的情绪。
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廖生无趣地自他袖面撇开视线,冷淡道,“且不管我是个怎般模样,你杀不了他,那你我之间便再无可以说话的条件,自此两不相干也好。只盼你,不论我是不是阿宁,且由得我自顾生死,莫要再来烦我。说实话,我对解浮生是恨,对你,却也是如他一般地讨厌。”
“阿宁!”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决绝至斯,惊言之中欲言而止地咽了回去,好似怕我为他难以自禁叫错名讳之举生了气,懊恼转口道,“我……”
“我姓子,名折夏,莫要叫错了人。”
我自是生了气,漠然瞥他一眼,放下手肘撑着案几边缘起身,不想为他一把攥住衣襟,自下而上地痛楚仰面看我。
“我知你不全然是阿宁,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也是她。我应下你条件,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全心全意,更是为了我对你的全心全意,不论你是如何模样,于我心中,你都是她!”
许是他眸中太过痛楚,又许是他情真言切,让人想起玄武腹中他来救我之时,也曾有过欢喜心念。
揪心揪骨的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乞巧那夜的月华再度清亮洒来,那一抹想要拂去他萧索哀凉的心念愔如溪流蜿蜒,我淌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也曾本存过欺他之心。
是不是,我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念,才会许出如此可耻的交易?
他有什么好……又生的那般丑……还是说,我早已将自己搁在了阿宁的位置上,鸠占鹊巢地想要贪妄他一场倾心的惦念?
俯视而下,我心思难解地纷乱作想,眼瞧他在我良久的不反应之中失去了支撑垂头,便是心疼到底了。
这就是命。
我也认了命。
不无哀凉地叹下认命的挫败,我道,“应了么,可你不是也说杀不了他,莫不是你也痴狂了什么心念,与他一般皆不过是骗骗我而已?”
大抵是因被我瞧过软弱之面,他敏捷地站起的身形,高我一头的压迫出无形气势,凛冽地俯视□□道,“我虽杀不了他,但却可以困住他,至少,可以让他少些作恶事。”
在知晓自己的心念之后,我像是被抽离了最后的骄傲秉持,懒懒地没了心气,闻他此言,心念还是动了一动。
我寻思了一下,自顾往榻里那边走着,不可置否道,“这样么,也算不得太差。不过你且记得,即便有朝一日我真成了阿宁,可经历过这些事后我也终究不再是她。我子折夏再是卑微如蚁,也不愿没了自己成为她人的附庸存在。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自持,于你我之间的平等对持之中,或可有个输赢。”
言语之争,或许已是我能留存自己的最后方式了,冷然勾唇,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