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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无台轻轻闭了闭眼,有些晃神地抓了莠竹的手维持住残留的一点清明,往前一迈踏上了那红的扎眼艳的烧心的红毯。
她想亲自问一问梧千双,自己这一千年里是不是只是一桩衬得起她的风流韵事?她更想亲自问一问,是否因为欢喜佛的契约拴不住她任何,所以当初才那样恣意又轻率地与自己定下生死之约?
莠竹看着自家主子越走越苍白的脸色,心如刀绞,几次想开口劝说都被宴无台抓着她的那只手制止住了。
宴无台觉得脑子里最后的那丝清明也都被傲君山的山风给吹散了,混沌一片连脚步也变得不灵敏,被长裙一绊跪在了石阶之上。这一摔,反到令本来两眼发黑的宴无台看清了这满山春色。
眷红偎翠,自己这一身白衣又多么地不合时宜。
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呢?是要听梧千双亲口说一句她宴无台不过是她茫茫一生里的一场消遣吗?
她们从来都不相称,如今也不过是各归其位。她有她的巫门,自己也有仅剩的一丝骄傲要保存。这千年的相守尽管是梧千双强求而开始,要结束之时她却不想强留。
莠竹扶了她起来,见她直直地看着那挂满了红绸的山顶,终于忍不住劝了句:“谷主,算了吧,不值得为了她伤了身子。”
宴无台缓缓地点了点头,放开莠竹的手,原路回到了方才登记的桌案前。
方才那弟子见她二人去而复返,讶然道:“二位客人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宴无台低头一笑,道:“方才糊涂了,巫门少主大婚之喜又怎么能空手而来?”说着,抽出十二琈玉剑反手一割,一缕青丝被她给割了下来。
发丝之上渐渐显露出金色字符,正是当日她与梧千双缔结的欢喜佛契约。
与契约一同被留下的还有当日梧千双送给她的十二琈玉剑。
宴无台看着表情错愕的弟子,强行咽下喉头腥甜:“礼我们就不观了,这两桩信物还请代为转交,就说我宴无台,祝她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而你我此生都不必再见了。”
那弟子看着这主仆二人走远,取了那截断发和十二琈玉剑去见了祭司梧玉楼。
梧玉楼看了一眼弟子手中的事物冷哼一声:“她居然还真的来了。”
弟子回道:“已按照祭司的吩咐将话说给她听了,所以留下了这两样事物和一句话便离开了。”
梧玉楼挑眉:“什么话?”
弟子道:“那女子说,与少主此生都不必再见了。”
☆、第96章 青鸟血誓
“你说什么?”
巫门弟子闻声刚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捧着的事物就不见了。眼前是自家少主发青的脸色,一副山雨欲来之势瞪着自己。这小弟子一向听祭司的命令行事,却又被少主抓了个现行,照理是算不到他一个低阶弟子的头上,但祭司与少主乃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俩姐妹,天大的事落到地上也不过是一点家事,而自己无论是顺着那边儿都是她们姐妹二人一时别扭的炮灰,简直两难。
小弟子踌躇地看了梧玉楼一眼,还没等梧玉楼的眼色使过来,梧千双身子一横挡在梧玉楼的身前,寒声厉色道:“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那那那宴无台说今生与少主都不必再见……嗯,不再见。”小弟子哆哆嗦嗦地把这话说完就跪在地上恨不能把头一并扎进地底。
梧千双神色木然,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发丝和十二琈玉剑。没错,是宴无台的发,也是她的剑。
这几日她为了安抚梧玉楼都乖乖地待在房中不曾出来,心里已经是盘算好要如何摆脱掉梧玉楼强加于自己的这门亲事。她心里明白,梧玉楼所担忧的不仅是巫门,更是身为巫门少主亦是她亲妹妹的安危。巫池这次所显现之事定然是与自己有关,且关乎生死。她最了解梧玉楼不过,若非如此也不会这样强硬地逼自己与巫族的人联姻,借用巫族之力保下巫门,免遭此次大劫。
梧千双早也想好,先前在长姐面前服软示弱不过是缓兵之计,和巫族联姻而已,不是不可。只要乱世之内护住巫门,往后的事也不过是她揭掉封印恢复修为而已——以她的修为虽难以率巫门度过大劫,但大劫之后,还有谁能拦得住她?到时候她带着宴无台上天入地地潇洒,又有谁能多一嘴?
先前托付玄翎也是多一层保险,梧千双一早就在制悬天傀儡,将她的七魂六魄分一些入这傀儡,将傀儡留到巫族,本尊便去往桃花谷,护宴无台度过乱世劫难。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宴无台会来巫门这一遭。这千年里宴无台从不曾到巫门一步,就连傲君山附近她也都要避绕行走。宴无台何等心高气傲,天下人都说她攀附巫门,她岂有上山落人口舌之理?
方才在房内她突然心口剧痛,清晰地感觉到她与宴无台缔结的欢喜佛契约消失了。那一瞬她几乎以为是梧玉楼食言与她杀了宴无台,当她从梧玉楼设下的禁制里破门而出,匆匆赶来竟发现这契约是宴无台亲手所毁。正巧听见的那句决绝之话还在耳边萦绕,似能仿出宴无台当时说出此话的口吻。
梧千双犹如被从头浇下一桶冰水,心里一阵阵发冷。宴无台的性子,若是平日里惹恼了她,只怕不拆了她几根骨头都也得扒掉她几层皮。如今割发破誓,还剑断情,一句今生都不必再见……若不是伤心到绝处她怎会这样说?
这漫山遍野的喜庆,可是让你伤心了?
“这宴无台既然已与你解除了欢喜佛契约,明日你就老老实实地把这个亲给我成了,继承门主之位后断不可再与往日一般胡作非为。”梧玉楼目的已达成,对着梧千双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怕她再做些傻事出来温声劝导道,“巫门一脉传承到你我手中实属不易,哪怕你怨恨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想一想当年为保住你我性命魂飞魄散的爹娘。”
梧千双红着一双眼看着梧玉楼,极力绷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阿姐,是你让无台来亲眼看到这一切的吗?”
梧玉楼细眉一紧,道:“是有如何?我也是为了她好,早点认清现实好好做她的桃花谷主,巫行山我可以不追究任她住着,但你,不行。”
梧千双握着十二琈玉剑的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盛怒之后忽然清明了,连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我不会与巫族联姻。”
如一碗水端平的水。
梧玉楼:“这个由不得你!”
梧千双嘴角轻扬,忽地撕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青鸟印记。
青鸟乃巫门中人独有的印记,位于锁骨之下心口之上,巫门中人成年后若有相中之人彼此以血为誓,涂于鸟嘴之上便是许给对方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誓约。而巫门一向作风绝然,所以誓约一成,立誓之人此生不能变心,更无法再与他人另结新约。
梧玉楼看着梧千双心口的青鸟长喙已红,便晓得梧千双已经将此约许给了宴无台那个贱妖!
如她让弟子传给宴无台的话一般,妖界欢喜佛的誓约约束不了巫门中人,所以就算毁了梧千双与宴无台之间的欢喜佛关系也伤不到自己的宝贝妹妹半分。这巫门青鸟血誓亦是同样无法约束妖界中人,对巫门的梧千双而言却是绝不能更改的盟约。
她万万没想到梧千双会这么轻率地将自己一生都许给了宴无台这么个连巫门的门槛都不敢跨一步的废物!青鸟血誓已落,她这一生都不能易心。
悟玉楼眼前一黑,怒气炸开一片气浪,断了身后的几根门柱,恨道:“梧千双!你好大的胆子!”
梧玉楼的怒气急速膨胀,带起一片飞沙走石,跪在地上的巫门小弟子被沙子刮得脸上一道道血痕,只恨自己不会钻天遁地之能,夹在少主与祭祀之间,眼看着这姐妹俩要打起来却连躲都找不到一个结实的柱子。
梧千双拉回衣领,面对梧玉楼发狠的怒气不为所动,平静道:“我原是想,即便不与巫族结亲,我们也是一脉连枝的宗亲。况且,四界都乱了巫族还能独善其身不成?眼下妖界不稳人间也是烽火连天,就算我们与巫族联姻也改变不了不周山倒塌四界被颠覆的命运。我起先一直以为长姐要我与巫族联姻是为了保住巫门,现在想想,长姐起先就没有同我说实话,巫池里预示的不仅仅是四界的劫难吧?长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不过是山河崩塌,凶魔出世,生灵涂炭。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大不了耗尽她一身的巫力修为,也敢拼上性命以保巫门一脉。
但如果是亲妹妹的血染红了巫池,她这些年来的坚持这些年来的付出才是一桩笑话。
哪怕是不周山倒了,哪怕是四界乱了,她也要梧千双活着。
她娘临终前曾握着她的手交代过:照顾好你妹妹。
梧千双这些年里的荒唐任性她从不曾真的苛责过,可也许她是错了。
如果在一开始就断了梧千双对宴无台的那点念想,也不会有今日她在巫池里看见自己的亲妹妹因宴无台而死的画面。
她该一早杀了宴无台。
梧玉楼眼尾生出红纹,话语间杀气汹涌:“你就非那个贱妖不可吗!”
梧千双抬眼看着梧玉楼不语,竟笑了,笑得温和,心怀万千。
“好!好!好!”梧玉楼气笑:“我一生无情倒养了个情种妹妹出来,当真是祖宗不佑。”她手掌一开,虹姬便贴上她掌心。剑锋一挑剑身上的咒符被梧玉楼甩出,朝着梧千双而去。
于此同时,趴在地上的巫门小弟子头不抬眼不睁地趴着急速退出战圈,一路上默念阿弥陀佛刀不要殃及无辜。
“四界之乱追溯本源还是昔日与天界一战埋下的祸引。”梧千双不紧不慢地收好宴无台的断发,十二琈玉剑在手她不必使出浮图鞭,一边与梧玉楼对招一边道:“不周山乃是撑天之柱,不周山有恙四界则不稳。如今四界已露乱象可天界到现在除了为一己私欲的凤凰下界来寻炽元丹,不曾再有一位仙君往不周山去想辙。”
梧玉楼不想听她这些废话,虹姬招式变化的虽快却只是为了以祭司之力困住梧千双,她不能让梧千双去找宴无台,只要熬过这两日,梧千双就不会死!
“天界那些人,整日把天机挂嘴边,如今大约也是觉得时机不到才隔岸观火。”梧千双挥剑一挡,避开梧玉楼的血符,十二琈玉剑在她手机十二般的变化一刻不停,倒压了原本强于它的虹姬一头。梧千双手指在剑柄上一弹,十二色剑光竖起一道光墙,她于墙后继续道:“我猜这个时机,大约就是东皇太一彻底复生之时。”
梧玉楼不言语,手掌贴着虹姬割出一条刀口,血滴沿着剑锋落到地上。瞬间在梧千双脚下显现出一片黑色符文,浅浅血色雾气腾起,十二琈玉剑突然倒戈,原本用来防御的光墙此刻画地为牢将梧千双困在其中。
“虽然在外界混了这么久,也算是长了些能耐。”总算制住了梧千双,梧玉楼面色稍缓收起虹姬,叫了假面出来看着梧千双,她要亲手杀了宴无台这个祸害,以绝后患。
转身的瞬间,只听一声清脆的铃音。
梧玉楼回身,假面摔在她面前,那铃音便是她长久操控巫虫所用的铃铛所发出。原本该困在十二琈玉剑光墙之内的梧千双,此时一头红发长置脚踝,后颈用来隐藏修为势力的封印被她给抹去,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