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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在这儿,你给我收敛点。”看着儿子一脸垂涎滩耐和满面醋意的脸孔,叶姨娘忍不住打了他一记,低声地吩咐。
夏候锦见她一身素衣素服就觉得心烦和刺眼,前头那座荒废了好几年的院子,令他不禁打起冷颤,一想到那两个常来他梦里索讨的女人,他的脖子就像被掐住了般难以呼吸。
他伸手挥去额上沁出的冷汗,转移注意力看着这个被东郡王借去已久的纹焰。
他眼瞪向她安然的表情,“我听说,是你唆使紫冠府步四爷对我们夏候府出手?”
“不是我。”已有心理准备的纹焰平静地摇头,眼神落在后头的夏候容身上。
不打自招的夏候容马上跳出来,“不是你是谁?”
纹焰不置一词,冷静安详地看着夏候容胀红的面容,不急着解释其中的原因,想先看他要怎么辩。
“容儿,这是怎么回事?”老狐狸似的夏候锦,对纹焰的平静和夏候容的激动,心底对谁是祸首明白了七八分。
“她……她与步少提毫不避嫌地在大街上走动,我正巧路过就说了她几句,步少提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打人,还出言恐吓,不知道她和步少提说了什么,让步少提来毁咱们夏候府!”
“我没那么缺德。”纹焰淡淡地开口,不认那个罪。
夏候容脸庞变得扭曲,“你不仅缺德,更无耻地败坏门风!”一想到那日她与步少提亲热的模样,他就满肚子妒火。
“我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夏候容不想看儿子待会儿输在口舌之下,「朝纹焰命令,“总之,你去告诉东郡王放人,你快回来整顿府里府外的事情,我要你把夏候府的生意都给拉回来。”
“夏候府已无力回天。”纹焰静静地答道,看着夏候锦的老脸瞬间刷成雪白。
夏候府在金陵城里,已显赫了近百年,到了夏候锦这一代,给不肖的子孙们败得所剩无几;在纹焰初掌家务时,她就察觉到了,她曾经想过即使没有外来的因素,夏候府也繁华不过这一代。
“难道脸什么法子也没有?”夏候锦睁大眼,难以相信这事连她也没有办法解决。
“没有。”
纹焰据实以告,却换来夏候锦的疑心,“你是故意袖手旁观,想眼睁睁的看夏候府被毁?”她不肯帮忙,一定是挑在此时报她娘亲和妹子的仇。
纹焰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没有袖手旁观,也没有能让夏候府起死回生的能力,只因夏候府早已被毁,你若不信可去查查府中还剩多少钱财。”他可能还不知儿子已散尽了他的钱财家产,要她挽救生计,她怎么去救一个早就没有生机的府地?
“什么?”夏候锦倒抽了一口气。还不知自家早已毁了。
一旁的夏候容,见她平静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忍不住想激她,“你无法起死回生的事可多了,不然你何必今日回来祭坟?”她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她若事事万能,又怎么救不回两条人命?
“容儿。”叶姨娘扯扯夏候容的衣角,以眼神暗示他别挑在这个节骨眼重提那件往事。
“常言道:一个女人家太过聪明乖巧,总会折寿。”夏候容却不给自已娘亲面子,依然对纹焰冷嘲热讽,“你就是太过聪明,虽是没折了你的寿,却克死了亲娘和妹子。”
什么都可以忍,什么也都可以不在乎的纹焰,在夏候容不但敢在这地方重提这事,还把这事归罪给她,按捺的心火不禁熊熊地焚起。
她冷厉的凤眼扫向他,“她们是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
“我……”夏候容以为她会闷不作声地任他欺凌,一时之间倒说不出话来。
纹焰以看凶手的眼神瞪着他,使得从不肯让人骑到头上来的夏候容忍不住就想扬手一掌。
“使不得。”叶姨娘拦下他的手,在他耳边分析着利害关系:“她现在可是夏候府唯一的救星,千万打不得。”
“有什么打不得,”夏候容粗鲁地甩着手,不打不痛快,而且很讶异娘竟会阻止他做这件事。
夏候锦的正室赵夫人,也站了出来阻止夏候容的举动。“她还有个东郡王表哥,或许由她去同东郡王说情,紫冠府还有可能放咱们一条生路。”
“纹焰,你快去向东郡王说情!”呆怔了一阵的夏候锦,在赵夫人的话提醒了过来,也将纹焰当成现今唯一能够攀扶的浮木。
“我与表哥不亲,他未必会听我的,何况这是紫冠府的主张,表哥无权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你是翅膀硬了?”夏候锦一脸的恼怒,“有了外人就不帮自家人?”才给她去了紫冠府数月就忘本了?
纹焰不回答,反而指着夏候容的鼻尖,从头开始算起夏候容所做出的好事,“他若不四处兴风作浪,不去砸紫冠府的铺子和胡乱赊帐,紫冠府怎会找夏候府麻烦?说到底,这事是他惹来的,他有本事惹就要自己承担,千错万错,也错不在我。”
夏候锦风雨欲来的怒意在听完纹焰的话后,随即转向夏候容,“畜生,原来就是你!”
“你信她?我都说了步少提是为了她而出头!”夏候容死也不肯认帐,火爆地与爹嚷了起来。
纹焰反驳夏候容编派的谎言,“步少提是为了紫冠府的名声而做,不是为了我,假若有人无理取闹到他的头顶上,你想,他会置之不理什么都不做吗?”
怒极攻心的夏候容,在众人来不及阻挡下,一掌甩向她,让纹焰重心不稳地跌在地,但她不喊疼也不落泪,火辣辣的掌印渐渐地浮现在她白暂的脸颊上。
她从不掉泪,多年来,她总是不掉泪。
纹焰抚着麻痛的脸颊,缓缓地自地上站起来直视夏候容,以笑容代替泪水,就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地仰起下巴,让夏候容看了更气更恼。
她虽是个顺命的人,离不开夏候府里头牵绊她的过世亲人,就像是鱼儿离开了水就失去意义一样,为了适应这种不能离开的日子,她学会了认命和忍耐,但她也是个好强的人,绝不愿让人看出她的心伤和失望,因此,她不哭。
“都说不能打了,怎么又打?”赵夫人气急败坏地瞪了夏候容一眼,连忙换上疼惜的表情迎向纹焰。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夏侯锦,这才完全明白儿子做了什么会使得整座夏候府沦落至此,身子抖得频频打颤,更气他不长进、不中用。
“你向紫冠府赊帐?”他一手扯过夏候容的颈子,“夏候府是没钱让你用吗?你没钱花用就去赊?”他夏候府好歹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居然到外头去丢人现眼?
“我……我赊又怎么样?库房里没钱不赊难道用抢的吗?”说不出道理来,夏候容于脆一把推开老父理直气壮地问。
“没钱?”夏候锦转首问最熟悉财务的纹焰“纹焰,还剩多少银两可用?”
纹焰摊摊双手,“分文不存,单是一个空壳。”
“孽障……我今日就打死你祭祖!”夏候锦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抄起了拐杖追着他就要打。
“老爷,他可是咱们夏候府唯一的命脉!”视儿子如心肝的叶姨娘哭丧着一张脸,紧拉住夏候锦苦苦地求情。
夏候容不以为然地指着纹焰大声咆哮,“你要打死我的话,就先去打死她!”
纹焰挑高了细眉,不知她哪儿来的罪过。
“她一去紫冠府后,就弄得咱们生意被断、频吃官司,你以为本少爷的钱是花哪里去了?我光是为了你往年来靠势力所压下的多件案子,贿赂官老爷就不知用了多少租产,这里头还包括了你倚财仗势强抢他人妻女的那案子,我如此为你尽心尽力开罪,你还怪我?就算是你看我这儿子不顺眼,至少人不亲血亲,我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怎么不怪自个儿养了她这只老鼠来咬布袋?”夏候容振振有词地再对夏候锦嚷嚷,要他把矛头转向纹焰这个外人。
想起当年强抢他人妻女的事,夏候锦的面容迅却失去血色,“那些案子……不是被官府压死了吗?怎会又被官府翻出来?”
“去问你的好女儿!”夏候容认定是纹焰在后头一手促成的。
“与我无干。”纹焰冷冷地澄清,“我若要做的话,不会让官府接受他的行贿,更不会在做了这种事之后自投罗网,我岂有这么傻?”
种种的纷挣和不宁让夏候锦一时昏了头,在别无他法可救夏候府又慌了心神后,他睁大了眼瞧着纹焰与夏候容,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又停留在纹焰的身上。
“纹焰,立刻叫紫冠府撤手,不然别说你想祭坟,我会将那占地方的野坟扫出府去,让底下躺的两个人到外头去做孤魂野鬼!”儿子的确是他夏候府的唯一命脉;就算再荒唐,到底是手心上的肉。
“有话好说嘛,快别对她这么凶。”赵夫人亲热地揽住纹焰,眨眨眼示意夏候锦别触怒了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她扫完坟就快打发她去紫冠府说情,办不好的话,我会让她吃不完兜着走!”夏候锦甩甩衣袖交代,并拉着夏候容的耳朵:“你跟我来!”
“脸蛋疼不疼?”夏候父子一走,赵夫人就在纹焰的身旁关心地问。
“这掌痕千万别让紫冠府的人看出来,也别说是我们打的,知道吗?”叶姨娘也好不热络地凑上前来,伸手便要抚摸她被打出印子的脸蛋,在她的手指还未触及时,纹焰便先偏过脸看着她们别有用心的表情。
纹焰连谢不谢地与她们隔开两三步之远,“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往昔将她视为眼申芒刺的她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讨好她,就算是下起红雨,她们的心底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怜悯之情。
赵夫人有模有样地叹息,“唉,咱们夏候府现今已快树倒叶散,不只老爷子靠不住,各房子嗣也没一个有出息。”
叶姨娘也忙着按着话尾,“不过呢,在这谁也靠不住的夏候府里,就只有你最是争气,你是咱们脂粉堆里的翘首,就是那些头带顶冠的男人们也比不上。”
她忍不住露出笑,也笑进心坎里,觉得老天总算是开了眼,果真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你笑什么?”赵夫人从未见过纹焰笑,对她这个突来的笑容一时无法适应也无法理解。
“饮水思源?”纹焰抚着唇止不住的笑意,“我的源头不在这儿,这些年来你们日日夜夜都在提醒我这一点,都急着想该怎么做才好把我赶出府,怎么现在改口了?”
“难道我亏待了你吗?”虽是很心虚,但赵夫人还是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来。
纹焰淡淡地轻叹,“你没亏待过我,不过是要我为你背着老爷四处抽油水收财,我不肯,你就让我的日子过得连下人也不如,若尽脸色挨苦受罚。”
“纹焰,我可没做那些事,你别把我和她扯在一块。”叶姨娘忙挥着手,速速和本是同一阵线要来讨人情的赵夫人划清关系。
“你算得这么清?”赵夫人露出难看的笑容问。
“就算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也要各自飞,怎能不算清!”叶姨娘的气焰可盛了,不再容忍当二房看赵夫人的脸色。
纹焰在隔山观虎斗之余,好心地提醒她,“兰夫人,你是没对我做过那些事,你不过是常想让我嫁给你儿子为妾好来满足他的色欲,我不肯,你就唆使夏候容烧死了我娘和我妹子而已,既然你要算,我也该来和你把这帐算得清清楚楚,不是吗?”
“你……”叶姨娘脸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帮不帮?”赵夫人懒得虚伪了,叉着腰拙础逼人地问。
“百草衰、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纹焰抬首望向湛蓝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