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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蒸腾之中,茶末翻滚,涌上水面,起起伏伏间舒展身姿,或为龙虎,或成青峰,千奇百怪,雄奇瑰丽。
看着孟奇不疾不徐分茶,看着他暗合天地韵律的动作,看着缭绕的白雾和汤面乳花,赵毅感觉内心的浮躁被彻底洗去,整个人沉浸入这种幽静安宁的天地,心神宁和,怡然自得。
“此乃北周龙虎峰,茶味浓烈,劲道极强,需得三沸之水才能降服。”孟奇微笑而言,声音柔和轻缓却又饱含自信,与宁静之势异常融洽。
赵毅身心皆是放松,似乎忘记了小楼外的烦恼和争夺,静静看着茶杯中乳花起伏,闻着沁人的香味,语气不自觉也变得轻缓:“没曾想狂刀也擅茶道。”
“最近初學乍练,以调和心境。”孟奇摩挲着茶杯。
想到刚才那种差点将自己也带入的宁和安静,冯征眯了眯眼睛,对孟奇再次高看一眼,人榜第一果然有几分不凡。
他没经历过天人合一就突破至半步,再打熬年龄内外交汇,对这个境界缺乏直观的了解,兴云庄后才算正视,如今更觉不凡。
“不知殿下所来为何?”孟奇目光依旧看着汤面。
赵毅看着面前似宁和谦冲的孟奇,低笑道:“你对孤有救命之恩,到了神都,孤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有心便可。”孟奇宛若老僧,不动分毫。
赵毅状若随口道:“刀斩狼王,天下震动,如今挟此势入神都,可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孟奇笑了笑:“神都群英荟萃,自然是以武会友。”
话刚说完,他缓缓看向窗外,低语道:“起风了。”
天空昏暗,似有连绵秋雨将至。
赵毅没再发问,脸含笑容,闲谈起神都之事,做足了热情主人的姿态,一时宾主尽欢。
末了。他见孟奇端茶,自觉起身,呵呵笑道:“孤虽不才,可神都之事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若有为难之处,尽管开口。”
他没有提拉拢之类的话语,纯粹是拜访老友的寒暄之态。
“多谢王爷。”孟奇送客至楼梯口,目送两人离开,并微微点头,比起兴云庄时。赵老三涵养城府又深了一层,但若是通过他混入琼华宴,很多事情不好处理,难道要做无间道,暗里帮老五争风光?
思索之中,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真难喝……还好有端茶送客的礼仪……”孟奇皱起了眉头。
他是真正的初學乍练,下午见茶博士如此分茶。于是依样画葫芦,装高人风范唬唬赵老三。
楼外,已有雨点打落。
赵毅背负双手,体表似有无形阻隔反弹着雨水:“怎样?”
冯征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沉吟道:“不可小视,几有当初何九王思远的感觉,但时日尚浅,差了点火候。若有机缘,或许能在气机牵扯之下一步登天,如果能拉拢。三四年内便堪大用。”
对于这种天纵奇才,他语气始终有点酸涩,自己舍弃部分身躯,剑走偏锋,才能登涉外景,日后突破艰难,而苏孟这种人物,一旦迈入外景,进境会非常快,就像当初的苏无名,一年一重天!
“这种人物最是心高气傲,得态度诚挚,平等相交,投其所好,可惜初次见面时太小视他了……”赵毅感叹了一句。
雨滴滑落,天色由淡转浓,秋风秋雨秋煞人。
孟奇调和心境,闭目坐于椅上,正对秋雨,似倾听似沉睡,到了他现在的境界,主要就是感应天地,打熬内天地火候。
不知不觉,夜色降临,孟奇右手微动,轻弹于刀柄。
“神都会武馆钱千,请苏少侠指教。”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中气十足,清晰似耳畔珠落,但略有沧桑,看来是积年开窍高手。
“敢问路在何方?”
声音由远及近,一道剑光亮起,似与夜空交感,有点点星芒透过浓云落下,照透了雨幕。
浓浓夜色之中,这一剑挣扎徘徊,仿佛困兽在寻找着突围之路。
孟奇差点就唱了起来,叹了口气,右手握住了刀柄。
刀光如龙,矫捷斩出,吸纳了周围所有生气生机。
而它虽为生之汇聚,本身却死气森森,瞬息之间就斩中了剑光。
生消,气散,光罢,长剑如失去了所有灵性,喀嚓一声断成两截,啪的掉落于地。
“路在脚下。”孟奇收刀归鞘,依旧坐于椅上,似乎从未起身,一直安静听着秋雨。
楼外有道人影静立雨中,没有任何防御,被淋得如同落汤之鸡。
过了片刻,他低声自语:“路在脚下,路在脚下……”
看了看那口断掉的长剑,他忽然有种束缚被解脱的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也没明白,猛地冲入雨中,消失在楼前。
又过一会,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杜家杜林夕前来请教。”
来者刚要靠近,突地感觉喉咙发凉,似有刀气靠近,于是连变身法,招式迭出,可无论他怎么应对,那无形刀气如影随形,怎么都摆脱不了!
直到他退出十步,才没有了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刀气加身感,而额头已是冷汗淋漓。
呆了半响,他扭头便走,不敢再有停留。
秋雨连绵不断,雨声仿佛一曲催人安睡的谱子,透出深夜的宁静,以及些许惆怅。
就这样,天色渐亮,雨消云散。
不少江湖人士好奇靠拢小楼,昨晚的声音远远荡开,他们亦有所耳闻。
“快看,那几道脚印应该是杜林夕的,明显的踏风步!”
“可他竟然没进小楼十丈以内……”
“那是棍扫八方的八十斤蟠龙棒!”
“花间公子的折扇……被劈成了两截!”
他们看得瞠目结舌,因为所有的痕迹都远离小楼,最近也有一丈远。
突然,有眼尖之人道:“那,那不是钱馆主的‘星照剑’吗?怎么断在楼前了?”
会武馆的钱千何等人物?四十岁就天人合一了!
他居然也距离小楼有三步之遥
“钱馆主不知为何一直没能突破,反而变得神神叨叨,实力下降很明显……”有人竭力找着借口。
可话到一半,他自己却叹息道:
“狂刀苏孟名不虚传。”
周围之人想到昨晚只听见雨声和自报姓名之声,没有半点打斗动静,皆是沉闷,然后唏嘘附和:
“人榜第一就是人榜第一……”
孟奇处在与天地融洽一体的感觉之中,呼吸着朝阳,吞吐着紫气,不知何时雨止,仿佛安睡。
这时,小楼侍者上来,低声道:“苏少侠,神都苏氏派人相邀。”
孟奇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清澈幽深如平湖。
该来的终究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负尽狂名'
小楼底层,一名宽袍大袖,头戴巾帻的中年男子正略显焦躁和忧心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楼梯拐角处。
他有一张极其引人瞩目的马脸,留着五络山羊胡子般的长须,精气充沛,步履沉稳,但多了几分畏缩之意,少见高手气势。
突然,他脸泛惊喜,快步迎上:“二少爷……”
话到一半,他怔了怔,语气转为感叹:“二少爷,您真是长大了……”
孟奇青袍儒衫,腰跨长刀,行走之间与天地自然暗合,潇洒悠然,五官则已经长开,俊美阳刚,仅依稀能见当初的稚嫩模样。
这名马脸男子是孟奇穿越来见过的第一个人,印象自然深刻,他背负双手,缓步而下,带着不冷不热的笑容道:“是啊,已能纵横江湖,快意恩仇。”
马脸男子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这是他当初宽慰“二少爷”时说的话语,谁知竟然变成了现实!
&nb “我,我……”他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奇并非是为了揭他伤疤打他脸,纯粹是藉此“证明”身份,让马脸男子不会怀疑自己,故而也不再提,保持礼貌客气的微笑:“不知是谁派人邀请某?”
马脸男子收敛情绪,毕恭毕敬道:“回二少爷,自然是侯爷,嗯,还有五爷。”
苏五爷就是八大神捕之一的“金眼神捕”苏越,距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了。
“走吧。”孟奇负手越过他,语气平平淡淡,似乎只是赴一个不值得关注的邀请。
马脸男子又喜又惊:“二少爷您,您答应了?”
他还以为二少爷会心怀怨恨,不肯归家,看这几年流浪在外就能证明,所以准备了诸多说辞。晓之以利,动之以情,哪里知道对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答应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知我娘坟头是否已长满了杂草……”孟奇叹了口气,仿佛答非所问。
由于舅舅兼师父的关系,他对唐氏倒有几分亲近之意,感情真挚,并非作伪。
马脸男子慌忙道:“怎么会?唐姨娘虽不能入祖坟,但也是咱们侯府的墓地,自有下人看守清理。”
对刚才的疑问,他已找到了解释。原来二少爷并非完全消去了怨恨,而是为了扫墓。
看着前面衣襟微微飘动的青衫身影,看着孟奇似沉稳似洒然的步伐,感觉到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浑然天成,马脸男子忍不住暗叹一声,短短几年,二少爷就真的成为了货真价实的高手,纵横江湖,负尽狂名。
即使他还未能打破天人界限。成为外景强者,但观他天人合一的圆满状态,相信也不远矣。
马脸男子本身就是九窍齐开的好手,又常见苏家外景。对于孟奇的境界还是能略作判断的,不过他又怎么看得出孟奇故弄玄虚,刻意隐瞒了已返璞归真的事实。
…………
马车之上,孟奇眼睛半开半阖。不发一言,尽显高手做派,让马脸男子憋了一肚子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入内城,在靠近皇城边缘的太平坊神威侯府门外停住。
苏家五代积累,府邸连绵广袤,几乎占了一半太平坊,门口悬挂着黑底金色匾额,上书“神威侯府”四个字,乃当年皇帝亲笔所提。
世家有世家的规矩,非是极端尊贵之人,不开中门相应,仅是启了小门,迎孟奇入内。
照壁,天井,院落,以及亭台楼阁,一一呈现于孟奇眼中,但于他而言,分外陌生,没有半点熟悉之感,因此依旧保持高手姿态,步履沉稳地跟在马脸男子身后。
“二少爷,家中并未有翻新,除了花草枯荣,其余皆与你离开时一模一样。”马脸男子试图以熟悉的场景唤起孟奇心中的亲情。
孟奇淡淡道:“你是要提醒某不忘离开之事?”
马脸顿时语塞,再也不敢出言,生怕弄巧成拙。
孟奇并非针对他,而是纯粹不知该如何接,所以干脆堵死对方,免得露出马脚。
路过的家丁丫环们皆好奇看着他们,钟叔深得侯爷信任,少有亲自引客,这年轻男子何德何能让他如此恭敬?
“咦,他长得和侯爷有点相似。”有小丫环低语了一句。
“是有点,但更像,更像那个女人……”一名仆妇似乎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难道是?”众人顿时醒悟,那人如今正在神都,风头正劲!
刚才的仆妇沉着脸道:“谁也不许再提,小心惹夫人发怒。”
他们的话语,孟奇尽收耳中,不动声色听着,分析府内的状况。
迈出一处院门后,前方出现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五官较为出色,剑眉虎目,威风凛凛,观其年纪,或许未满二十。
女的大眼翘鼻,睫毛浓密,五官精致而稚嫩,似乎及笄未久,她身着粉色衣裙,躲在少年身后,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偷瞄着孟奇,颇有点不好意思。
马脸男子怕孟奇离家多年,认不得长开了容貌的兄弟姐妹,赶紧道:“这